林振“哼”了一聲,道:“彭傳,你我都知道,可以治愈陰魂的藥方本是有兩個的,不是嗎?可是事到如今,我這逆子已經氣若遊絲,想必是活不過今晚了,這樣從時間上算來,那鹿血、熊掌、虎皮、靈芝的藥方便不成了,便是隻有那一個藥方能夠救他了,是嗎?”
彭傳麵容俱變,失聲道:“你該不會想……”
林振道:“我已經沒有選擇了,難道不是嗎?否則我這逆子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林振哈哈大笑兩聲,望著昏睡中的林青龍,似乎在回憶著,他說道:“這孩子在見到我的第一眼時就失控了,直嚷嚷著要殺了我,後來他逃亡時,被嶽道誠抓回地牢時,無時無刻不保留著對我的憎恨,如果給他機會,他一定會殺了我,對嗎?他一定能下得了手!我林振雖然養育了不少兒子,也有比他年紀長一些的,也有比他年幼一些的,可是能殺人不眨眼的,也隻有這林青龍一個,隻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的經曆,是跟我那些兒子全然不同的。”
彭傳歎了一口氣,道:“連我這老頭子都能看得出來,這少年曾是多麽的苟延殘喘的活著,可是他又是多麽高傲的活著!其實我早就料到您會來救他,起碼我有七成的把握,因為他是鬼差,天生的陰陽眼,注定一輩子孤獨的鬼差,就跟你一樣。”
“是啊!”林振道:“他是我十幾個兒子中唯一的鬼差!同時也是修為最高,心氣最強,最驕傲,最狠毒,最無情,最殘忍的一個。不錯,這就跟我一樣!”
林振開懷的大笑起來,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抱起了林青龍,宛如抱起嬰兒一般的小心謹慎。
右手虛式一按,驟然驀然大變,化為一片虛空。
林振信手一揮,竟便在屋子布置了一道防禦陣,那防禦陣將彭傳也吸收在內,這時候就算蘇媚兒等人回來,也不會看到這些人了。
右手再一揮,墨綠色的紋路密密麻麻的出現,紋路中,又有細細的綠火跳躍不已,眨眼工夫,這便形成了一道八卦陣!
那八卦陣,彭傳自然也是認得,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離代表火,震代表雷,艮代表山,巽代表風,兌代表澤。八卦互相搭配又得到六十四卦,其中變化莫測,五行相生相克,一般人絕不會輕易使用這道陣法。
彭傳走到坤位站定,他知道,如果林振使用“那個藥方”,這陣法內一定是風雲大變,絕非他的修為可以抵擋的,隻有在坤位中才能不受影響。
隻聽林振高聲道:“彭傳,把珠子給我!”
彭傳立刻會意,丟出乾天火靈珠。
林振用真元力控製著乾天火靈珠,那靈珠在八卦陣中遊走兩圈,最後落在離位上,頓時,紅光大作,周圍的溫度陡然上升。
林振抱著林青龍,又怔了怔,然後走了兩步,要把林青龍的身體放置在乾位上。這時,不料林青龍突然睜開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林振。
林振頓足,放下林青龍,讓他自己站著,說道:“你早就醒了,然後故意聽了我們的對話,是嗎?”
林青龍不說話,隻是呆呆傻傻的看著林振。
彭傳卻道:“可是方才我觀察了他的脈象,確實是入睡了。”
林振仍是看著林青龍,平靜的說道:“你一定是有自己的方法控製了自己的脈象,騙過了彭傳,對嗎?”
林青龍道:“不錯,是我自己控製了自己的脈象,偏過了彭傳他老人家,隻因我知道,他曾經是你的部下,本是跟右護法劉雲飛結了梁子,卻是仍舊信任你的,在這個時候,他一定會把你找來。”
林振淡然一笑,說道:“算是被你猜中了。你聽到了我們的交談,你也知道我即將要做什麽,是嗎?”
林青龍道:“不錯,我聽了你們的談話,我也知道你要救我,而且,我從你們的交談中聽了出來,如果要救我,你似乎要做出某些犧牲,那一定是非常不合時宜的犧牲。”
林振道:“這又如何呢?”
林青龍道:“可是那日你卻說要殺我,就算要放過我,也要蘇媚兒拿藏寶圖來交換,對麽?”
林振道:“不錯。”
林青龍道:“可是你今日卻甘願做出某種犧牲來換取我的性命,對麽?”
林振道:“不錯。”
林青龍大搖其頭,道:“這分明是自相矛盾的。”
林振卻哈哈大笑道:“那日想殺你,本是我心情不好而已,今日想救你,也隻不過一時興起,我林振做事,何時循規蹈矩過?”
彭傳聽著這對父子的對話,已經是汗如雨下,現在說這些話,分明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因為林青龍很有可能在下一刹那間死去!這些糾結的廢話,隻是屁話!
林青龍又問道:“我想知道如果要救我,你要做出什麽犧牲呢?”
林振道:“那是治愈陰魂的最佳藥方,便正是‘生父的骨血’,我隻消得砍下自己的一條手臂,再灑下一些熱血,以吾之骨撐起你的靈魂,以吾之血培育你的心頭血,在八卦陣內便能救了你。”
“要失去一條手臂?”林青龍笑道:“可是這樣一來,你便萬萬不是八極狼王的對手了,甚至連自己的左右護法也難以壓製住了,你雖然救了我,可是卻是對現在的玄機門大大的不利,甚至連樊城乃至茶蘭的格局都要發生變化,而且你很明白,就算你救了我,蘇媚兒也絕對不會把藏寶圖交給你。這分明是蝕本的買賣,你還要這樣做嗎?”
林振斬釘截鐵的說道:“要救!”
林青龍聽了這話,微微顫抖了一下,強笑道:“可是你有十幾個兒子,不多我一個,也不少我一個,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卻跟你沒有絲毫的感情,如果每個人都陰魂受損,危在旦夕,你就算斷手斷腳、五馬分屍也不夠救人的。我能分到你一條手臂,真是走了好運!你要救我,莫不成是看上了我的修為?嗬嗬,可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會加入玄機門,我也不會為你效力。”
林振道:“我有一子,天生的經脈堵塞,不能修煉,如果是他的陰魂受損,我也會救他。”
林青龍突然偏過頭去,他眼角已經泛著淚花,卻又強忍著不讓自己流淚,他沉默了片刻,輕輕的說道:“你剛才抱過我,現在可以再抱我一次嗎?”
林振愣了愣,有些手足無措,但是林青龍卻忽然投來孩子般的期望的眼光,他突然軟下心來,輕輕的伸出一條胳膊,搭在林青龍的肩膀上。
林青龍也摟住他的脖子。
一對父子,就這麽,勾肩搭背。仿佛是世間感情最為真摯的一對父子。
彭傳出神的看著他們,若有所思。
林青龍嬉笑起來,偏過頭去,湊在林振的耳邊,輕輕道:“有你這一‘抱’,我可以心甘情願的去死了,千萬不要為了我自斷手臂,我可是萬萬不許的!”
說罷這話,不待林振反應回來,林青龍周身突然死氣大作,林青龍哈哈大笑,一把推開林振,狂笑道:“你走罷!我命不好,更加不能連累你!不如咱們來生再見!不過來生咱們不能再做父子,眾人都說‘父子如敵人’,咱們要做朋友,你這性格,我喜歡!”
血光大作,血浪出鞘,覺醒而來!
魔劍,專門劈開結界魔劍形態!
林青龍哈哈大笑著,以魔劍劈開這防禦陣,縱身竄了出去,一躍,便回到了客棧。
再一躍,便已經是踏上飛劍,化身赤芒,縱然間,已經是消失不見!
林振大震!急忙拉住彭傳,慌忙間縱身躍出防禦陣。可那客棧已經是人去落空,哪裏還有林青龍的影子?!
林振急道:“他不是已經危在旦夕麽?怎麽會突然有了力氣?怎會跑得那麽快?竟能掙開我,竟眨眼的工夫便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彭傳歎息道:“你已經知道了原因,所以才會這麽著急,不是麽?”
林振麵容慘變,他一生中都從未有過此刻的難過,“他……已經回光返照!”
他自然清楚的很,人在將死之時,便會回光返照,這時候的人,會突然恢複修為,甚至比起平時更加霸道。
可是人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便是離死不遠了,回光返照之後,就算是大羅金仙,也再也救不了他,就算是取來“藥材”,就算有兩種“藥方”,卻也再也不能救回他的性命!
林振茫然的搖頭,連連搖頭,“我已經決定犧牲一條手臂來救他,他為何在這時離去?他難道不知道,若是沒有我,他隻有死路一條了麽?”
彭傳道:“隻因他和你一樣,做人做事,都是不符合常規的。”
林振祭出飛劍,道:“我要去找他!”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林青龍,他若是想逃,你又怎麽可能找到他?除非……”彭傳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是終究還是說道:“如果你隻找回一具屍體呢?卻又如何?”
林振的身子有些僵硬,沉默了片刻,突然高聲說道:“就算我隻找回他的屍體,我也要風光大葬了他,入我林家祠堂!因為他是我林振的兒子,他是我林振的親生兒子!”
言罷,化身碧芒,衝破天際,已然消失不見。
彭傳望著遠方,怔了怔,沉默不語,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的喝著。
盡管早已茶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