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就看有個盲目老者,手持一條很長的木杖探路,步履蹣跚地從街前走過。範捕頭見這盲叟要走進一條巷子,那是條沒有門戶的塞巷,他也是好心,忙在店中叫道:“老頭兒走錯路了,這巷子是條死胡同。”盲叟聞言點了點頭,應聲從別的道路離開了。

範捕頭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飲盡了杯中殘酒,正想回家,卻見那盲叟又繞了回來,看樣子還打算走進那條死巷。範捕頭再次出言告誡,盲叟應諾如前,仍從舊路離去。範捕頭向來精明謹慎,他覺得這盲叟行跡有些可疑,就繼續留在店中想看個究竟,但守了一整天,也沒見此人露麵。

若是糊塗人,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偏巧範捕頭是位明白人,轉天他仍在原地蹲守,果然發現那盲叟又在街上現身,持杖走進死巷。範捕頭這回沒有聲張,而是悄悄尾隨其後,要瞧瞧這老兒到底想幹什麽。

那巷子盡頭是某富商宅邸的後牆,隻見那盲叟走到牆下,先是伸手摸索牆壁,然後用木杖測量牆簷高度,待到摸清了地形,就把木杖放到旁邊,解開褲帶在牆角撒尿。

範捕頭看得分明,見了這盲叟的舉動,斷定此人是個翻牆躍脊的飛賊,說不定京師最近發生的竊案皆是其所為,他暗中合計著可以先竊其杖,次擊其人,獨自拿住這個老賊,於是趁那老頭撒尿的工夫,躡手躡腳走過去想把木杖偷走,誰知他兩手一抓那根木杖,竟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盲叟所持之杖,係以生鐵鑄就,重達百餘斤,隻是外層塗了漆皮,看著像是木製,任憑範捕頭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移不動它分毫。

那盲叟聽到響動,發覺到情況有變,立即尋到鐵杖握在手裏,返身奔走而出。範捕頭駭然呆在當場,等到回過神來追出去,早已不見了那盲叟的蹤影,他明白此賊必有異術在身,恐怕難以力製,所以沒敢稟報官府,免得自找麻煩。

次日,有富商到衙門投狀報案,自稱夜間門戶不開,家中財寶已失,範捕頭核實地點,知道必定是盲叟所為,於是暗中查訪。後在騾馬市見到那盲叟點杖而行,範捕頭跟蹤到一個偏僻之處,看看左右無人,當下上前叫道:“先生的所作所為已被人發覺,還想裝作若無其事嗎?”那盲叟冷笑道:“既被發覺,且聽其發落。”隨即伸出手來將範捕頭拽住,帶到一個酒肆中對飲,問其姓氏居址,以及管轄的地段。

範捕頭對這老賊心存忌憚,無不如實相告,坦言說自己和捕盜衙門裏的眾兄弟,也無非是混口飯吃,奈何凡事都受上官指派,處處身不由己,如今京師竊案頻發,這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不是外省可比,因此朝廷下了大限破案,實在是逼得太緊,先生如此手段,天下都能吃遍,何不先到江南蘇杭之地走上一遭,給京城裏的兄弟們留條活路。

盲叟聽罷,對範捕頭說道:“既蒙閣下相告,非厚贈無以為報,但此地不是談心之所,明天你到陶然亭下等我,我還有些緊要之事說給你聽,幸勿爽約。”雙方約定清楚,就此拱手作別。

“陶然亭”是北京南城的一個地名,就在現在的火車南站附近,發展到如今也都是高樓廣廈、人煙稠密了,以前卻荒涼無比,盡是一望無際的蘆葦蕩子,最為偏僻不過。

範捕頭轉天起了個大早,來到陶然亭等候盲叟,至夜也不見此人前來赴約,這才明白是被對方涮了。範捕頭暗恨起來:“我這好心好意全被那老賊當驢肝肺了,你說你涮羊肉還能蘸著芝麻醬吃,涮我一個當差的有什麽用?”

真所謂“冤家路窄”,過來三五天,範捕頭又在街上遇到了盲叟,他上前責問對方,那天為何爽約?盲叟卻說:“我當天等你不來,隻好自己找上門去,聽得你夫妻二人酣眠熟睡,因此未敢驚動,所有要言以及酬謝之物,皆已放在你家床榻之下,你要是不相信,回家一驗便知。”範捕頭愕然心驚,匆匆回到家裏,果然見床下插著一柄利刃,旁邊放著一個袋子,裏麵有十根金條,還有一封密函,他揭函誦讀信中內容,但覺冷氣侵肌、透膽生寒。

盲叟在信中寫道:“老夫行徑既被汝窺破,本該殺汝滅口,但念及尚無深仇大恨,不想多造殺業,所以留下金條十根,酬報未宣之惠。今後休問此事,彼此互不相侵,你若心生歹念妄想,當以此利刃為鑒。”範捕頭又懼又恨,從此對這些事守口如瓶,不敢泄露隻言片語,可是京城裏被盜的人家越來越多,官府怪罪捕盜衙門辦案不利,杖斃了許多差役。

此時有江南兩省的餉銀運抵戶部,那銀子都被打成元寶,十二個裝成一鞘,這即是古時所稱的“皇杠”,當晚還沒來得及清點入庫,都堆積在戶部大堂上,四周派人守禦,早上開門一看少了兩鞘,上官為之震怒,密招五城練勇和九門差役捕賊,兵勇還沒調來就又丟了兩鞘餉銀。

差役們稟告上官,綠林之中曆來有兩等賊人,分別是“鑽天”和“入地”。“鑽天的”能夠翻牆過壁,穿天窗爬煙囪,專竊富室大戶;“入地的”則是挖地掏洞,做些穴墓摳寶之事。如今庫銀失竊,與京師今年發生的竊案相同,必是飛簷走壁之人所為,須於高處節製,倘若隻把住前後門戶,根本防不住賊人偷盜。

眾官差和兵勇當即分成數隊,房前屋後到處埋伏,四周布下了天羅地網,範捕頭也在其中,跟著一夥人各持器械,守在附近屋頂上等待賊人現身。當晚月黑風高,忽見一盲叟**騎著鐵杖,左右兩臂各夾一鞘庫銀,形如鬼魅般從月下飛過牆頭。眾差役見之無不大駭,一愣神的工夫,老叟已從伏兵身邊飛過。

屋頂有個差役擅使銅鞭,當即掄鞭擊去。銅鞭打在鐵杖上立時折成兩截,那差役也被震碎了五髒,口中鮮血狂噴,翻身從屋頂栽下。另有一名差役手持雙鐧,也在旁奮力阻截,一鐧打在對方手臂上,使那盲叟遭鐧傷墜地,差役自己則被掉落的鐵杖壓斷了兩腿。

範捕頭自從上次遇到盲叟,推測此賊有使妖術邪法,就每天都把妻子的天葵布帶在身上以防不測,天葵即是女人的月經,與黑狗血同為穢物,據說能破妖法,此時他見盲叟跌落在地,放手丟掉銀鞘,拾起鐵杖欲遁,心想:“再不出手更待何時?”於是投出天葵布,正罩在盲叟頭上。那叟倉皇不知所措,被從四麵八方圍上來的兵勇一舉擒獲。

經過嚴刑審訊,盲叟對京中大案悉認不諱,但被問及同黨下落,則至死不招,官府又問其兩眼何以致盲?這老賊聲稱:“因欲為盜,故自剜雙目,使見者不疑,否則早就被辦差官拿住了。”不久後這盲叟就被押赴菜市口處以極刑,至今也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來曆。

山蠍子

湘黔交界之地山勢險阻、人跡罕至,覆蓋著大麵積的原始森林,各種神秘離奇的傳說最多。據聞深山老林中最能要人性命的是妖精鬼怪,都是些活了百年的老狸子,千年的蠍子、長蟲,諸如什麽古鶴、怪鹿也有。

這些傳說雖然近乎荒誕,但也確實有很多罕見罕聞的東西,曾聽一些當年參加過剿匪戰鬥的老人們說過,那時解放軍追土匪追到大山深處,隻見森林中濃蔭蔽日,老樹猙獰的枝幹橫空斜出,雜草叢中那一座座古老的石人、石獸、墓碑,還有不知是人是獸的森森白骨都在其間若隱若現,雖是光天化日,走到山裏也會覺得不寒而栗。

深山裏最致命的便是山蠍子,有不少解放軍戰士中毒犧牲,後來通過當地采藥人的指點,部隊才掌握了山蠍子的習性,有效避免了傷亡。

原來蠍子喜歡棲息於山坡石礫中、落葉下、坡地縫隙、樹皮內以及牆縫、土穴、荒地陰暗處,而山裏的蠍子不比尋常。它們的外形更接近“黑琵琶”,山蠍子的繁殖期都是陰月陰日,這時候它們尤其喜歡往棺材裏鑽,是棺中死屍中的屍毒氣息能使它發狂,那時候山蠍子是最危險、最凶殘的。在湘黔交界看守義莊的人都知道這一規律,所以趕上陰年陰月,都會在屋中所有的角落縫隙處撒上大量花椒,花椒能克蠍子毒,是它天生的克星,隻要有花椒,蠍子就不敢往裏麵鑽了。

據說以前山穀裏有塊光滑平整的大青石,生滿了綠苔,趕路的人路過此地,都樂得坐在上麵歇腳,圖個涼爽,但任何人坐完回家後就會暴斃,屍體全身烏青,一直查不出原因,久而久之,誰都不敢再往那兒坐了。某年有個販貨的後生,背著一大袋子花椒穿山而行,他是外地人不知厲害,途中走累了就臥在青石上打個盹兒,醒來後發現麻袋旁全是死蠍子,都有巴掌大小,他出去將此事說給山民們聽,眾人才知道那塊巨石下藏了無數山蠍子,以前死的那些人都是隔著石板中了蠍毒,若非這後生背了一袋子花椒,此刻也做了屈死的陰世之鬼了。

山裏還流傳著一句民諺:“蠍子從小沒有娘。”是說山蠍子一輩子,隻下一窩小蠍子,由後背爆開兩層,小蠍子都從老蠍子背裏爬出來,而且小蠍子的數量剛好是三十六隻,絕不會多出一隻;或少掉一隻,在民間另有一種說法,說這山蠍子是屬骨牌的,骨牌便恰好是三十六張,蠍子與骨牌一樣是上應天數,剛巧對應三十六天罡星宿。

另外也有說“山蠍子逢單見單,逢雙必見一雙”。日子是按陰曆算的,雙日子必定是成雙結對地出沒,其實這都是對蠍子習性認知有誤,就不足為信了。

褪殼龜

褪殼龜顧名思義,就是沒了殼的龜,關於此物也有不少民間怪談。隻說在揚州有戶人家,家中所養的雞、鴨、犬、豬等家畜,經常會無緣無故地死掉,人們無不稱怪,卻沒理會過,隻好聽之任之。某天有個乞丐,路過這家門前,就站在那兒看著這戶宅院,看了許久後問那家主人:“家中是否有家畜經常莫名其妙地死掉?”主人如實回答,並請教究竟。乞丐說:“此妖物作祟,我有術可破之。如果能僥幸成功,也不要其餘的酬勞,給我打一葫蘆酒喝便可。”主人欣然允諾。

乞丐隨即跟著主人,到宅中各處察看,走到廚房的時候,看見有一口大水缸。乞丐似有所悟,他瞪視了良久,告訴主人宅中古怪都與這水缸有關。

主人聽其所言,買來豬肉一方,清湯煮到半熟,拿鐵鉤子從中穿過,係了長繩繞到柱子上。將熟肉放到水甕旁邊,退到隔壁悄悄窺探。沒過多久,就看見水缸底下爬出一個東西,那物聞得肉香,便探首而出,張開血口去咬,結果被鉤子鉤穿了嘴,痛不可忍,急忙縮首欲逃,但繩子拴栓在柱上綁得牢固,一時間不能掙脫。

乞丐立刻進去,將水缸下的怪物縛住,令主人觀看,那活物遍體深綠,長得像隻大壁虎似的,竟有一尺半長,觀者無不大駭,誰都認不出這是什麽東西。

乞丐說:“此物俗名褪殼龜,也叫日蜥,多虧被我遇見,此物化尚未久,還能輕易製伏;倘若再過一年半載,它就能變化吃人了,那時已非人力可治,您家中滿門男女都得被吃掉。”主人大驚失色,記起以前確實養過一隻大龜,已亡去多年,尋思此物也許與之有關,就提起來詢問乞丐。

乞丐點頭稱是,接下來便按照主人所說去尋覓遺殼,果然在雞窩裏找到了。據推測是那龜無意中爬進雞窩,被卡在了其中,龜猛力向前,竟脫殼而出。

乞丐又告訴主人:“此殼為化骨妙藥,能去死肌腐骨,當妥善收藏。”隨即要來菜刀,將日蜥剁為肉泥,凡是地上血跡,一律鏟刮清除,盛在瓦罐裏,拿到荒山深埋,因為褪殼龜的血是劇毒,碰到誰的皮膚,那人就會化為清水,發作得很快,子不見午,午不見子。

主人一一遵循,事畢之後,擺出酒飯款待乞丐,又酬謝了十貫銅錢,從此家門安寧,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聽地

古代王公貴族最怕的事,便是死後被人從墓中掘出形骸,再被盜墓賊摳腸撬嘴掠取珠玉。大概沒有比這更倒黴的了,所以古墓常以其詭秘得以保存,據說元代流行的做法,是墓室故意偏離古墓的正規布局,使盜墓者難以用傳統的“天鵝下蛋”之法,直接揭頂入內取寶,除非是運氣好,否則把整座山挖成篩子,也未必能穴出墓室所在。

曆代盜墓之術,其實不單有辨別山形地脈,還可觀泥痕、觀土質、觀水流、觀草色,更有嗅土、聽地、問天打甲之術,若用此法,百不失一。

原來自漢唐以來,盜墓之風愈演愈烈,有世代相傳的盜墓賊,將盜墓掘塚的經驗逐漸積累完善,總結歸納出不少法門。例如觀泥痕、草色之術,如果見莊稼地裏,有某片莊稼與周圍的農作物相比格外有異,或較周遭莊稼茂密或稀疏、或高或矮,則必有古塚藏於地下,茂盛稠密者為漢唐之墓,稀疏低矮者為宋明之墓。蓋漢唐多用膏泥,而宋代之後多用墓磚之原因。這就是一個秘訣,有些盜墓賊便以這類方法找出過許多巨塚,掘出古代秘器從而一夜暴富。

不過元朝古墓不合常理,就如同元代貴族古屍口中多半含有劇毒之物“駐顏散”,這在其餘的各朝各代中都不得見。元墓葬俗也是獨樹一幟,一律深埋不樹,觀泥痕草色之術在這裏是派不上用場了,而且沒有多年積累的經驗,便有可觀之處也觀之不出。

有經驗的盜墓老手,遇到這種情況,就不用眼睛和鼻子了,而是用耳朵去聽,他們往往能聽出古墓在地下的具體位置,但使用這個法子,必須要趁風雨大作、雷聲如炸之時,其餘的時候都不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