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沉睡,三年的靜養,司空羽可以確定蕭塵背部的傷在自己的調養下已經完全康複。每每與蕭塵鬥嘴爭吵時更是讓老人心懷大暢,三年的等待三年如一日的照料終於換來了這個生龍活虎並且活蹦亂跳的小子,但老人心中卻有著一些擔心,蕭塵脊椎處的那一截擦傷僅僅隻是讓蕭塵得了選擇性失憶?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小子的命也未免太好了一些,好到離譜,好到出奇。

這一日的黃昏時分,蕭塵與司空羽共坐沙灘上看長河落日,聽驚濤拍岸。

“外公,我在這無名島上大概也生活了快六個月了,說句心裏話,我覺得挺無聊憋悶的,雖然這裏的風景很好空氣很好什麽都好,但心裏總覺得還是少了什麽。”

蕭塵口中的兩個月毋庸置疑的是按照他醒來後開始計算的,這兩個月的時間中除了每日定時服藥按時吃飯外他幾乎再也沒有其他事可以做,而無聊通常會讓人感到空虛寂寞,這一刻的蕭塵自然如此。

“怎麽?才六個月就熬不住了,外公在這島上生活了四十多年也從沒覺得無聊過。”司空羽微微一笑,語氣中著含著調侃的味道。

“我哪能和您老比,您老年輕的時候就有著神醫的名號,中華大地上誰不認識你?可你外孫我還想著出人頭地娶一個漂亮水靈的媳婦呢,總不能一輩子呆在這島上。”

司空羽眉頭一皺,目光轉為凝重,沉聲問道:“你想離開這裏?”

“恩。”蕭塵重重點頭。

“可你的失憶…………”司空羽欲言又止。

“外公,我忘記的隻是我不想記起的,就和你當初對我說的一樣,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事情。再說,我雖然重傷失憶,但失的也隻是那半年多的記憶而已,應該不會有大礙的,況且我也很久沒回又一村那個狗窩了,現在既然醒了總得回去看看。”蕭塵不禁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娓娓道來。

司空羽的麵色愈加凝重,心中也是疑竇叢生,一個失憶的人為什麽總想著出去?這半年多來,若不是自己千方百計的阻攔,隻怕五個月前這個小子就從這島上跑出去了。在這半年的朝夕相處中,司空羽了解到這個外孫得的隻是選擇性失憶,而且失憶的部分是他踏出又一村那半年多的歲月中發生的所有事情,不僅如此,他還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忘記自己的身世,雖然老人原本打算再次偽造,但終究不忍心自己這個外孫連自己的祖宗故鄉在哪裏都不知道了,於是便原原本本的蕭塵的身世告訴了他,但也緊緊限製在身世的範疇內,什麽唐門、袍哥、青幫、南京、……什麽愛恨情仇,什麽勾心鬥角……老人則通通隱晦不提。

這半年的時間內,老人也發現了另一個問題,蕭塵背部的傷勢不僅讓自己這外孫失去了為時不長的記憶更讓那個身手敏捷的蕭塵變成了一個凡夫俗子。但老人也樂見於此,一個沒有功夫底子的人外麵行走也許會更加安全。司空羽不想蕭塵再次牽扯到他們蕭家的恩怨中去,什麽千年夙怨什麽不共戴天,全都他媽的是放屁是浮雲,平平凡凡從來才是真,真的可以盡興生活,放肆開心。

老人想了很多,但最終還是同意了蕭塵的請求,但老人還是對自己的這個外孫提了一個要求,六年之內不準踏足南京城。司空羽之所以有這樣的要求,是怕蕭塵睹物思人,望景生情,一旦他恢複了那半年的記憶,記起自己姓甚名誰,那麽他又怎能活的安樂?

這是一個老人對自己外孫的懇求和願望。

蕭塵雖然滿臉狐疑不明白外公何以說出這樣的一個要求,但看著外公凝重的臉色,蕭塵嘿嘿笑著答應道:“外公,放心吧,我聽你的話就是,別說六年,就算是此生不進入南京城也沒有什麽難度。”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賴皮!”司空羽如一個孩子般笑道。

看著外公斑白的鬢發在海風中颯颯飛舞,蕭塵沒來由的心中一動,沉聲道:“我說的,絕不反悔。”

海潮洶湧而來,一輪明月悄然升起。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在沙灘邊靜靜的看著這無上的美好風景。

半年的朝夕相處已經讓蕭塵把這個老人當成了最親的親人,更何況這個老人確實是他的親生外公!臨別之際心中不禁有著萬般愁緒,但蕭塵又總是覺得外麵的世界也許會更精彩,外麵的世界好像有許多事情許多人在等著自己的出現。

第二日朝陽初升之時,司空羽帶著蕭塵在小島東南邊的一個隱蔽樹林中拖出了一個木船,蕭塵在見到木船的時候不禁嘿嘿笑了起來,看著自己的外公笑問道:“外公,你不是打算用這艘船送我出海吧?我記得戊戌那老頭不是經常開飛機來這裏嗎?怎麽不讓他來送我?”

“你說呢?”司空羽搖頭笑罵道。這個家夥總是喜歡裝出一副傻傻的天真模樣,但自己和他朝夕相處了半年之久又怎會不明白這小子可是比狐狸還要精百倍的家夥,他又怎會不明白欠人情是需要還的道理,縱算自己和戊戌的關係再好也不行。

蕭塵標誌性的嘿嘿一笑,便如三年前張秋靈那幫人在青城山下的又一村中見到的狡獪笑容如出一轍,“這個嘛。我稍微有些明白。但你外孫我要是做這艘船被一個浪給卷翻了豈不是沒有人給您老養老送終?”

“屁話。”司空羽吹胡子瞪眼道,“這船可是你外公我在島上無聊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打造出來的,要不是你小子要出去我還舍不得拿出來呢。”

“外公,還是你對我最好。”蕭塵望著老人嘿嘿笑道。

“知道我對你好了?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走。”司空羽說完後不禁默然下來,這半年的時間也許是他在島上最快樂的半年吧,日日和這外孫鬥嘴吵鬧實在是一種無比的享受,此刻外孫要走,老人的心中不禁充滿了萬般難舍,但表麵卻不肯表露分毫,在沉默了緊緊片刻後,老人便又表現出不耐煩的神色,低聲罵道,“走了也好,省得你這家夥讓我不得安寧。”

蕭塵看著老人變化的臉色,眼眶不禁微紅,麵對這個世上自己最親的親人,蕭塵再也說不出半句調侃的話語來。

“好了。”司空羽和蕭塵合力將緊緊隻有三米長的木船推下水後老人輕聲說道。

蕭塵一躍跳上船身,轉身看著老人道:“外公,那你多保重。”

“你小子照護好自己就行,可別因為失憶被人家給騙了什麽的,如果真到那時候你可千萬別說你是我司空羽的外孫,免得我也替你丟人現眼。”

“外公,你這話可就錯了,像你外孫我蕭元這般聰慧無雙才思敏捷的人天下又有幾個?騙我的人隻怕還沒出生吧!”蕭塵哈哈笑著回應道。

“你這猖狂的樣子我看著就來氣,快滾快滾。”司空羽大聲罵道。

“外公,你放心,每年我都會回來陪你呆上那麽幾個月的,好讓您老總有那麽幾個月不得清閑。”蕭塵嘿嘿笑著說完後再也不做停留,雙手搖動船槳,木船在這無盡的汪洋大海中緩緩前行。

雖然是笑著這樣說,但蕭塵和司空羽卻都明白話中的含義,此刻一別,再相見的時日誰也說不清楚了。

東海上,朝霞萬千,陽光灑滿海麵,一片金黃蔚藍景象,海邊雖是大浪不止,但蕭塵所在的木船遠離海邊後竟是風平浪靜的出奇。

仰身躺在船上,任憑陽光灑在臉上,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雙手卻兀自抓著船槳輕輕的搖晃。

一葉扁舟輕帆卷,暫泊東海麵,霞光千萬,飄飄東南岸。

這一刻的蕭塵何等的逍遙快意!

廈門鼓浪嶼原名圓沙洲、圓洲仔,因海西南有海蝕洞受浪潮衝擊,聲如擂鼓,明朝雅化為今名。由於曆史原因,中外風格各異的建築物在此地被完好地匯集、保留,有“萬國建築博覽”之稱。

這一日午後,鼓浪嶼的海麵上,此時正有一輛潔白色的快艇在海麵上急速奔馳,帶起浪花朵朵,駕駛快艇的女人更在陽光下海風中微微輕笑,但眉宇間卻似乎有著淡淡的哀愁。

女人是張秋靈,鼓浪嶼是女人福建之行的第十站,按照計劃,在這裏結束後他便準備踏足從未去過的台灣島。今天在陽光大好之下,女人的心情也不錯,故而方才驅使著遊艇在海麵上奔馳起來。

快艇是張秋靈拖了不少關係後方才弄到的,與那些租來的遊艇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遊艇開到距離海麵近二十海裏的時候,女人驀然熄滅油門,躺在潔白冰涼的遊艇上,如玉的雙手垂在遊艇兩邊,即便她已經26歲,但一件白色襯衫一件牛仔褲卻讓女人看起來清純淡雅如剛上大學的乖乖女,一頭長發淩亂的灑在船上,雙眸緊閉,嘴角有著微小的弧度,似乎十分享受陽光和海浪在這炎炎夏日中給他帶來的美好感覺。可是,女人的雙眉總是無法完全舒展,心中所尋覓的人不知在何方,她又豈能安然享受這大好風光?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葉扁舟悄悄出現在女人剛剛睜開的眼眸裏。

風波萬裏白雲卷,嬌俏輸紅顏,時光荏苒,芳心豈無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