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塵和張秋靈在病房裏呆到深夜,直到方岩沉沉睡去方才悄然離開。醫生說方岩的傷勢已經沒有大礙,隻是失血過多的原因現在還比較虛弱,需要多休息。
一男一女在醫院外的小攤點叫了兩碗餃子,吃完之後蕭塵和張秋靈打車回了海達小區。
下車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張秋靈看著身邊的男人促狹笑道:“怎麽,要去我家?”
蕭塵看著女人嘿嘿一笑,沒有說話。在知道方岩的傷勢沒有大礙之後,蕭塵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尤其明天就是安夢唐兌現諾言的時候了,想到這點男人更加興奮起來,臉上有著不加掩飾的笑意。
“還沒結婚就想著占我便宜?”張秋靈玩味一笑,輕聲道,“陪我走走吧。”
蕭塵憨笑著點頭答應,於是,兩個人在海達小區內茫無目地的轉悠起來。
南京城的空氣質量一向不好,可今晚卻有些出奇,可見度極好。此時因為是十一月初的原因,月亮是沒有功夫出來的,倒是銀漢星光無限燦爛起來,兩個人在星光下閑庭漫步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晚風愈來愈大,帶動張秋靈一頭柔順的青絲在空中獵獵飛舞,偶有發梢掠過女人精致麵龐卻更讓這個人間仙子美豔不可方物起來,也許中國最美的水墨仕女圖也不及她絕代風華的萬分之一。
有些女人足夠妖孽,而妖孽到了一定程度的女人都有著絕大的智慧,張秋靈自然屬於這一種女人。偶爾的側目發現身邊的男人愈來愈沉默,臉上甚至帶上一層淡淡的憂傷,女人很配合的沒有再說話,隻是隨著蕭塵在海達小區內慢慢行走著。
兩人走到小區角落的一片草地上緩緩坐下,張秋靈雙手抱膝,仰望星空,一副小女兒神態,卻讓旁邊的牲口更加癡迷起來。張秋靈呢喃說道:“今晚的星空很美,隻可惜沒有月亮,看起來到底是少了一些什麽。”轉頭的時候發現身邊的刁民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呆呆的看著自己,到底是女兒之身,張秋靈被蕭塵赤裸的目光看的極為不自在起來,輕聲猝道:“呆子,別看了,和我說說話。”
蕭塵這才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失態的男人卻並沒有不好意思,反而看著女人嘿嘿笑了起來,道:“你真美,和我姑姑年輕的時候一樣好看。”
說完這句話後,蕭塵的臉上漸漸出現了惆悵的神色,似乎想起來一件傷心難過的事情。
看著男人嘿嘿的笑臉在轉瞬之間變的黯然神傷,張秋靈看著男人柔聲問道:“想你姑姑了嗎?”
女人的表情在這一刻溫柔無比,動聽的聲音如涓涓的溪流緩緩淌入蕭塵的心扉,將男人塵封已久的心門緩緩打開,冰山在這一刻慢慢融化。
轉頭,看著女人淩亂的發梢在空中輕輕飄舞,恍若遺落人間的仙子,男人伸出右手輕輕的撫摸著女人柔順的青絲。張秋靈在這一刻柔順如一隻綿羊,沒有拒絕沒有美人薄怒。
蕭塵收回右手,看著無盡夜空輕聲說道:“姑姑年輕的時候和你一樣好看,她是又一村最美的女人,她的氣質任何女人也曾具備。”
張秋靈沒有說話,身邊的男人也許要說一件他從來沒有說過的往事,這件往事也許已經在他的胸中橫亙了許久許久,這件往事也許是男人心中最大的傷楚。女人此刻隻想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傾聽男人心中的聲音,那一個遙遠的故事。女人輕輕將自己的身軀靠入男人的懷中,閉上眼睛,感受著男人的呼吸,感受著他的心跳。
夜風陣陣,星光燦爛,這一刻的風景天下幾處得見?
感覺到女人的反應,蕭塵並沒有驚慌失措,目光迷離,輕輕撫摸著女人的發絲,柔聲說道:“爺爺曾經說過,姑姑的命很不好,三四歲的時候就被人販子拐走了,賣到哪裏沒有人知道。後來是爺爺跑遍了大江南北托了無數朋友花了兩年的時間方才在東北的一個山疙瘩裏找到了姑姑。姑姑小時候得事我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她被人販子拐走了,在東北的山窩裏落下了病根,變的體弱多病起來,不過有爺爺在,什麽樣的病根也奪不走姑姑的命。”
蕭塵說的很慢,說到這裏的時候男人的眼眶中有晶瑩的淚光在閃動。
“我四歲那年,蕭長河還沒有離開又一村。姑姑結婚了,那個男人叫陶明軒,和姑姑算是青梅竹馬吧!其實陶明軒長的也不算難看,蕭長河說陶明軒在我們又一村是最有活力的小夥子,隻有老頭子對於姑姑執意要嫁給陶明軒的事情沒有表態,沒有人知道爺爺那個時候在想著什麽。不過,那時候我總覺得陶明軒配不上姑姑。姑姑是那麽的美,她是又一村最美的女人。我清楚地記得,婚禮的那天是那麽的熱鬧,姑姑穿著漂亮的紅色新衣服,衣服上繡著最為高傲的鳳凰,頭上頂著鳳冠霞帔,在人群的簇擁下宛若公主一般。我真的想不明白,姑姑怎麽就看上了陶明軒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
張秋靈感覺到男人的身體似乎顫抖起來,仰頭看向男人,發現男人的眼角已經流下淚水,神情落寞。女人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在這一刻緊緊的抱住男人。
感覺到懷中女人的動作,蕭塵的表情慢慢平複了下來,低頭看著懷中溫順的女人溫暖一笑,繼續說道:“姑姑嫁給陶明軒的那天,爺爺喝了很多酒,回到家的時候就倒在床上大睡了起來,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一些瘋言瘋語,他的兒子蕭長河和媳婦都沒有理會。我那時候還是一個孩子,對什麽事都很好奇,所以就偷偷跑進了爺爺的房間,想要聽聽爺爺到底在說些什麽,卻沒想到我剛剛走進房間裏的時候,爺爺突然坐了起來,招手叫我過去。那一夜,我和爺爺睡在了棗紅床上,爺爺和我說了很多,也是在那一夜我知道了姑姑小時候的事情,更知道了爺爺為什麽在姑姑的婚禮上不發一言,因為爺爺說陶明軒的命和陳世美很像,那時候我雖然小,但也知道陳世美是什麽樣的男人。不過,那個時候我實在太小,聽完之後就忘記了,也沒有在意。”
“姑姑很美,她是又一村所有人心中的公主,但姑姑卻從來不是一個高傲的人,她比秋天的水還要溫柔,比天上的白雲還要無瑕。蕭長河離開又一村的時候,蕭長河的老婆在不久之後也離開了又一村,家裏隻剩下我和老頭子兩個人,那個時候的我突然覺得生活開始變的陰暗起來,隻有在看到姑姑的時候我才會笑起來。姑姑每次來到家裏的時候總會親手為我和爺爺做許多好吃的,有時候陶明軒那個男人也會來,那個時候陶明軒也不算是個壞人吧。蕭長河和他的老婆統統離開又一村之後,爺爺更加變本加厲的喝酒癲狂,每天都是渾渾噩噩的,隻有姑姑總是盡心盡意的照護我,姑姑於我而言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慈祥,善良,溫柔,美麗,端莊,典雅……”
靠在蕭塵懷中的女人突然輕笑一聲,道:“你姑姑都快成仙女了。”
蕭塵低頭看著懷中女人嘴角的笑意,道:“她就是仙女,比仙女還要好的一個女人。隻是這個仙女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陶明軒為了給姑姑籌集治病的錢,就去了山西,去了一家小煤窯挖煤,為了可以讓姑姑早日康複。可陶明軒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隻是在每年的春節前郵寄回來一個包裹。我每天都會看見姑姑站在又一村的桃花溪邊翹首以盼,我知道姑姑是在等陶明軒,可這一等就等了十幾年,始終沒有等到陶明軒的身影。老頭子走後,姑姑的病情愈發的嚴重起來,我遵照老頭子的話,把姑姑接回了家裏,讓姑姑睡在棗紅床上,姑姑的病情果然緩解了很多,甚至一些不重的活都可以做了,我那時候心裏別提多開心了,以為姑姑的身體就要好了,所以十八歲那年我去了保定,想要參軍,可是我實在太天真了,部隊是那麽容易進的嗎?心灰意懶的回到又一村的時候我發現姑姑正站在桃花溪邊,神情憔悴,遠遠的看著姑姑,我哭了,那是我生平哭的最厲害的一次,我知道姑姑不是在等陶明軒。那一刻,我發誓一定要讓姑姑活的更好,再也不要為身邊的人擔心受怕。”
張秋靈看著男人出神的摸樣,輕聲問道:“那一次之後你再也沒離開又一村了?”
“沒有,我不會再讓姑姑孤單一人承受無邊的寂寞和痛苦。那一次回到又一村之後我哪裏也沒有去,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成了又一村村民口中的無賴和刁民,我開始打獵,開始捕魚,開始帶遊客上山旅遊,我要盡我最大的努力給姑姑最好的生活,隻是老天爺和我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姑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兩年後,姑姑甚至已經不能下床行走,美麗的容顏也漸漸枯槁,沒有往日的靈氣和淡雅,剩下隻是一顆憔悴的心。”
十一月,酷暑已經過去,夜,愈來愈涼,張秋靈的身體微微蜷縮起來。看著女人,蕭塵的目光柔和起來,輕輕解下身上的黑色單褂披在張秋靈的身上,光著脊梁坐在草地上,雙手輕輕環在張秋靈的腰間。
“知道嗎?”沉默許久之後,蕭塵輕聲問道。
“嗯?”
“你身上的這件黑色長褂就是姑姑躺在床上給我做的,一針一線。”
“蕭塵,今晚的景色真美。”女人呢喃說道,如熱戀中的少女,再也不複往昔的高深莫測和空靈脫俗,也許這是她的真性情,說到底,她也隻是一個女人而已。
“確實很美,陪我看一輩子星光燦爛吧。”蕭塵低頭輕聲說道。
星光愈發的燦爛起來,照射在草地上的一男一女身上,朦朧而美麗。
沒有海誓山盟,沒有指天為誓,隻有晚風陣陣,隻有星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