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詭迷重重
黃色是所有顏色中間最明亮的色調,即使在夜間,隻要有一點光亮就能看到。而且與其他顏色有極大的差異,所以徐晉平才能認出那是字母。
我記下之後,對他說道:“謝謝你,如果再想起什麽,還是打這個電話。”
“好的好的,王警官,到時破了案真的有獎勵嗎?”
“當然,並且還會為你保密。”
打發了這個貪色愛財的家夥之後,我立即找到張傑威,把這個情報告訴了他。他現在是這件案子的主辦人,必須掌握第一手資料。
張傑威記了下來,然後又將手裏那個熟悉的鈦合金打火機不停翻動起來。我對這個打火機的熟悉程度就跟對張傑威一樣,因為第一次到特務辦的時候,我在看見張傑威的同時就看見了這個打火機。而且每次隻要他坐在那裏,都會將這個打火機拿出來翻來翻去,就好像是諸葛亮的鵝毛扇一樣。
打火機的款式有點老,並且長期被他這樣把著玩,所以外表的磨損程度比較嚴重,不過張傑威沒有一點要換的意思。
像他這樣的疑似有錢人,估計換台車都沒多大問題,何況是一個小小的火機呢?所以,我斷定這個打火機一定有來頭,說不定是這小子的初戀情人送的,所以才會一直留著舍不得換。
不過我知道像張傑威這樣的人,你要想從他嘴裏問出一點隱私簡直是不可能的,他可以毫不費力地用那張石頭臉看著你,讓你自動打消念頭,然後灰溜溜地離開。
我將身子扭了扭,佯裝隨意地道:“這火機都破成什麽樣兒了,還玩兒?簡直是丟我們特務辦的臉,明天我送你一個新的,這個就扔了吧。”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我就感覺不太對勁了,但還是努力把話說完。
沉默,沉默……
這是張傑威慣用的招數,用沉默讓對方不戰而敗。
但我也不是一般人,這點小招數還不放在眼裏,繼續道:“不作聲就是答應了,把它給我吧,免得到時你又後悔。”
我伸手過去,張傑威的手一下縮走,很鄭重地對我說道:“王磊,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要再提火機的事情。”
吆喝,這家夥夠狠啊,直接把門關死,一條縫都不留。
不過我這個人就是怪,你越是遮著掩著不想讓我知道,我就非要想辦法知道不可。
我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然後道:“多大的事兒,不就一個火機嗎,跟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比起來,算個啥啊。”
別看隻是幾句話,但卻用‘兄弟之情’把張傑威牢牢地控製住了,至少他不能翻臉。
“它就是我的兄弟,一輩子的兄弟!”
張傑威拋下這兩句話後,冷冷地起身離開了。
我這下總算明白了,這火機不是情人送的,而且兄弟。
不過,我很奇怪,像張傑威這種石頭一樣的人,會有兄弟嗎?如果有,會不會也跟他一樣冷冰冰的像石頭一樣?
但是兩塊石頭之間怎麽可能產生感情?
帶著這個疑問,我找到了高建寧。他是萬事通,並且現在警局聯網,個人資料編寫得十分詳細。雖然資料上麵不會講那個火機的事情,但是肯定會提到他的那個兄弟。因為他們關係如此密切,一定在一起辦過案,而每個警察辦過的案件都有底可查。
沒想到,高建寧根本不用查網,他衝著我神秘的一笑,我立即俯耳過去。
一旁的馮思琰忍不住道:“這麽神秘?”看來好奇是人類的天性,無論男女、美醜都一樣。
女神開口,高建寧立即按照慣例把我拋到一邊,回道:“唉,其實張傑威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這話說得更加吊人胃口了,馮思琰停下手裏的事情,一付洗耳恭聽的樣子。
“話說,當年張傑威還隻是警官學校的一名小小的學員時……”
我打斷正在搖頭晃腦的高建寧道:“你不這樣說,天上會降一道雷下來劈你嗎?”
高建寧笑了笑道:“習慣了文雅的說話方式,倒忘了你這等粗人是聽不習慣的。”
“少廢話,快講!”
“話說,不,張傑威在警官學校的時候,成績十分優秀,所以在未畢業之前,就參加過好幾次案件的偵破工作。其中有一次是化裝偵查,他打入到販毒集團內部,成為了一名小馬仔。在這個過程中,他認識了一個人,這個人後來被他吸收為眼線,幫助破獲了這次大案。”
哦,原來如此,不過這個情節好像在某部港台電視上看過,沒想到現實生活真的會出現。不過張傑威本身就是一個冷血的家夥,對自己的同誌都冷冰冰的,怎麽可能會和一名毒販成為親密無間的兄弟?
高建寧繼續講道:“可惜的是,在抓捕販毒頭目的時候,頭目發現這個人出賣了他,於是開槍將他打死。聽當時在場的人說,張傑威抱著他的屍體哭了整整半個小時。”
我立即打斷道:“這段是你自己加的吧,我寧願相信外星人會侵占地球,也不相信他會哭。”
高建寧一臉‘你無知’的表情,回道:“你還沒有聽完呢,這麽早下結論做什麽,小心天上降一道雷劈了你。”這小子自打大勝王旭陽之後,精神大振,在馮思琰麵前也越來越放得開了。
“因為這個人不是男人,是一個女人,並且聽說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這時,馮思琰輕輕哼了一聲,高建寧立即道:“當然,這全是我聽別人說的,她長什麽樣,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一下明白了,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哭了半個小時。我想如果我那一天不幸光榮了,他恐怕一滴淚都不會流。
可是回頭一想我自己不也是一樣,小萱的離去讓我痛哭一場,可是小挫離去卻沒有,隻是心裏充滿了仇恨和憤怒!
“這件事高度機密,千萬不能泄露一點出去,否則張傑威非跟我拚命不可。”高建寧小聲地說道。
我皺了皺眉,問道:“你都聽誰說的,我怎麽從來沒有聽過?”
“我以前在國安部的時候,有一個同事就是張傑威的同學,這事是他親口講的,絕對錯不了。”
“他沒事給你講這些做什麽?”這就是警察的弱點,怎麽事情,無論公事私事,都習慣性地追根問底,非要把所有事情搞個透徹明了。
“嘿嘿,我當初也是看見他老玩那打火機,去問他吧,他的臉黑得跟包公似的。剛好有一天遇到以前的同事,說他認識張傑威,於是就問了。”
“看不出來,你還挺八卦。”馮思琰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來。
“沒有沒有,我從來不八卦,僅此一次而已。”
我起身離開,讓他們兩個人去糾纏吧,越是糾纏不清越好。
現在我也該忙自己的事了,先前王旭陽說那個黑包是小挫的,而火災發生的時候,小挫沒有帶那個黑包,也即是說,這個黑包現在應該在小挫的家裏。
幸好我是唯一去過他家的人,於是立即驅車前往,一路上心情十分沉重。
小挫家在外地,孤身一人來到安陰市,為的就是這份相對安穩的工作,好貼補家用。可是現在他離開了,他最關心的妹妹和家人以後誰來照顧呢?
雖然我很想承擔起這個責任,但是我的能力有限,小萱的父母我是肯定要照顧的,所以根本無法分身來幫助他們。上次在小挫的追悼會上見到他們的時候,我真的很慚愧,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那張借條悄悄燒毀,然後告訴小挫的妹妹,一定要努力學習,爭取作一個有用的人。不過,等我經濟寬裕之後,一定會繼續幫助他們的。
不知不覺就到了那個陳舊的小區,我將車停好,然後拿起一把鑰匙,這是小挫的遺物。打開房門,我不由得大吃一驚,因為裏麵隻有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還有一個櫃子,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而且房間很窄,估計隻有三十多個平方,衛生間也僅僅隻是一個人的大小。
以前每次都是小挫自己上樓,讓我在下麵等他,原來他不想讓我看到家裏的窘狀。
我歎了口氣,走向櫃子,打開一看,裏麵空空然也,一件衣服都沒有,更別說什麽黑皮包了。
怪事,屋裏簡單得跟一張白紙似的,黑皮包難道不翼而飛了嗎?
監控顯示,那天王旭陽將黑皮包帶進1號閱讀間,出來時的確是小挫提著的。雖然一切都如王旭陽所說,但還差最後一步,那就是找到黑皮包,然後進行精密鑒定。
我們知道,物體都是由極細小的原子或分子構成,這些微小的東西讓視覺成為一片空白,但卻真實存在,並且它們的存在對於案件的偵破有極大的作用。無論什麽東西,隻要它在某處停留過,那麽就總會有一些調皮的原子或分子從母體之中逃逸出來,這些小家夥神通廣大,無孔不入,就是沒有孔它們一樣能入。
所以,隻要對黑皮包作一次精密鑒定,那麽就能確定裏麵到底有沒有裝過汽油、火藥或其它能引發火災的物品。
我立即來到房門處,把門打開,半蹲著身體仔細看了看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然後又來到窗台,也沒有發現腳印和攀爬的印痕。
突然想到裏麵的東西可能被小挫的家人拿走,於是立即打電話過去,仔細詢問了小挫的家人,但結果卻十分意外,他們並沒有拿到一個黑皮包。
疑點終於浮現出水來,就像一個黑乎乎的水下怪物,靜靜地看著我。
“也許黑皮包就是解開此案的關鍵,所以凶手又偷偷地將它拿走了。”想到這裏,我的心裏竟然輕鬆了一些,因為既然凶手將黑皮包拿走,那就說明凶手不是‘死神’,而是跟我一樣有血有肉的人。
我承認自己在麵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死神’時,的確心有畏懼,但大多數人不都是這樣,總是迷惑在虛無縹緲的事物之中。
假設黑皮包和凶手有極大關聯,甚至能通過這一線索找到凶手,那麽我想知道,黑皮包裏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也許它裝盛過縱火犯罪的物品,但是除非凶手是王旭陽,否則不能成為直接證據。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隻知道王旭陽接觸過這個包。
這時,我的腦海裏閃現一個念頭:如果黑皮包裏裝過縱火物品,而王旭陽又接觸過黑皮包,凶手為什麽不順水推舟,將這個罪名栽贓到他的頭上?
難道,這個罪名不是栽贓,而是事實?
黑皮包也許的確是小挫的,但是王旭陽在進入檔案室之前將縱火物品藏在了裏麵,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到了1號閱讀間後,他背過小挫將東西取出來,然後藏在早就看好的隱蔽地方。
凶手就是王旭陽!?
我的額頭上冒出冷汗,雖然我已經曆過類似的事情,但是當它再次發生時,我還是禁不住心中的驚懼。
王旭陽是第二個遊巧林?
可是兩人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一個嚴謹得恨不得走路都要劃格子,一個隨便得恨不得晃著腿在鋼絲上行走,這兩個人會有某種相似之處,這一點我非常懷疑。
不過,我是一名警察,我的職責是用證據說話,讓罪犯無路可逃,無形可隱。
現在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表明王旭陽是凶手,但是種種跡象已經讓他開始顯形,隻要深入偵查,我相信一定會有收獲。
這時,我突然想起之前自己的推想,那就是凶手根本沒有進過檔案室,而是將裝有縱火物品的東西交由小挫保管,然後啟動縱火裝置。這個推想有一個最大的合理性,因為它能夠解釋小挫當時為什麽沒有逃了來的——縱火裝置就在他的身上或身邊,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全身著火,根本沒有做出反應的時間。
但是,如果有那樣一個微小的縱火裝置,為什麽黑皮包會消失呢?
這個疑問有如一條細繩,緊緊地拴住了我的心。
也許隻有王旭陽才能解答。
可是,在沒有找到有力的證據之前,王旭陽是不會開口的。
離開小挫的家,我開著車慢慢行駛在安陰市的大道上。路麵剛剛被清洗過,前麵的地平線上有一層朦朧的水氣,就好像是檔案室縱火殺人案一樣,縹緲迷離,讓人捉摸不定。
突然,一團烈火落在道路中間,擋住了我的去路,我來不及踩刹車便撞了上去。隻聽轟的一聲,火花散開,一個已被燒成黑炭一般的人爬在了擋風玻璃上。我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小挫!”
就是小挫,我沒有看錯,那怕他已經燒得麵目全非,我仍然記得他。
“小挫,告訴我,凶手是誰,我要為你報仇雪恨!”
小挫突然裂開嘴笑了起來,露出裏麵白森森的牙齒,然後指著我道:“凶手,你就是凶手,是你殺了我!”
“不,我不是,你看清楚啊,我是王磊!”
“就是你,就是你放火燒死了我,我要你死!”
小挫說完猛地用頭一撞,擋風玻璃嘩的一下碎了,我的脖子一下被焦黑的手緊緊抓住:“是你殺了我,我要報仇,我要你死!”
我猛地驚醒,自已原來正躺在床上,茫然四顧,才知道剛才那可怕的一幕不過是場夢。可是夢太真實了,我的脖子還在隱隱作痛。
我歎了口氣,準備洗個澡,剛才把我嚇出了一身臭汗。我一邊走向衣櫃拿衣服,一邊納悶: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怎麽就成了凶手了,小挫啊,你在天之靈可要保佑我,早日抓到真凶。
拉開衣櫃,我胡亂抓取了一套內衣褲,然後轉身向洗漱間走去。突然,我停了下來,回過頭去盯著衣櫃,那眼神就好像裏麵藏著一隻黑色的鬼怪。
我緩緩拉開衣櫃,一件紅領子的長袖衣出現在我眼前,那刺眼的黃色字母讓我一陣心慌意亂。
這件衣服的確是我的,但是怎麽會是我的?
我不停地拍打著腦袋,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出租樓目擊者徐晉平看到的人難道是我?
紅領黃字母的衣服,加上監控視頻上麵那個‘我’,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但是我卻沒有一點回憶,就是做夢也沒有夢到過。
可是事實就在眼前,不容我為自己開脫。
現在我覺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而是你突然發現一片與你一模一樣的‘樹葉’。
我的心一下沉寂到最深處,然後又迅速地站了起來,想要打破這牢籠,但是結果卻發現什麽都無法改變。
我殺人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根本不認識何淑華,在此之前也沒有去過萬象街!
這一定是巧合,一個長得跟我很像的人,巧好也有一件與我相同的衣服,不,是衣領相同的衣服。這種巧合是存在的,至少比中一千萬大獎要容易得多。
這一夜,我幾乎沒有合眼,第二天太陽一出來,我就開始昏沉沉地想睡。於是給張傑威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有事不能到局裏,讓他主持一下早會。現在我的心情一團糟,根本不可能主持什麽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