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教堂閣樓

“是是是”瘦猴點了點頭,繼續道:“紀成林是傷害罪,那時他就一個愣頭青,什麽事不懂,幫朋友打架,結果把人打成重傷,被判了五年。不過在那裏麵,狠人多的是,他最開始去的時候,把誰都不放眼裏,結果得罪了幾個大哥,讓人打得鼻青臉腫。如果不是我平時跟那幾位大哥混得熟,他小子可能在裏麵就把命給丟了。哎,不過現在也丟了,真是可惜,我這筆錢又泡湯了。”

看著一臉惋惜的劉鬆林,我問道:“當時的那些人中,有沒有和紀成林有深仇大恨的那種人?”

“這倒不會,那裏麵也沒啥東西,就是幾個大哥也無非是能夠安排人做輕鬆一點的事,然後有點小零食小煙酒的啥,他們也隻是看不慣紀成林那付傲樣兒,所以教訓教訓,事情過後就沒什麽了。但是紀成林怎麽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就你所知,現在還有哪些人跟他有來往?”

“不清楚了,我都好幾年沒有看到他,這次來也隻是想借點錢花,如果當初他痛快把錢借了,現在我也許早就離開了。”

看來從這家夥嘴裏是問不到什麽,於是我站起身來,準備離去,瘦猴見狀,明顯地鬆了口氣。

正在回局裏的路上,小挫打了個電話來,說他現在三道口,急著用車,於是我把方向盤一甩,朝著三道口駛去。

到了三道口,見小挫正站在那裏東張西望,我將車開了過去,然後向旁邊副駕駛位一坐。咱可不像張傑威,開車的事向來是能躲就躲。

小挫開著車,我舒舒服服坐在一邊,問道:“你那邊查到什麽眉目沒有?”

“有一點點,在卷宗上記載的死神案件中,有一起與本案有相似之處,我現在就是前往當年辦這個案子的前輩那裏。”

我的精神頭一下就來了,坐直身體問道:“前輩,哪一位?”

“王明雪”

胖老妖?

我幾乎想跳車而逃,這老妖怪是我的克星,我寧願見到屍體也不願見他。

“他不是醫生嗎?怎麽會辦過案子,你是不是搞錯了?”

“王前輩以前不在安陰市工作,並且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是基層辦案民警,後來通過自學才考上醫學院的。說來也巧,我最開始查看卷宗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後來無意間看到辦案民警的姓名,發現居然有他的名字,這才打電話問了一下,沒想到,外省的那起死神案件真的是他經辦的。不過他當時還很年輕,所以隻是一名普通的警員,知道的事情不是很多。”

原來如此,看來胖老妖的經曆還真是豐富,不知道當年他遇到這種詭異案件是個什麽樣的心情,會不會嚇得尿褲子?我有些惡毒地想道。

今天是星期三,聽說胖老妖的身體有點不適,所以在家養病,現在我們正在前往他家的路上。他的家靠近市區的邊緣地帶,我還頭一次登門拜訪。

途中,小挫又給胖老妖打了兩個電話,這才找到位置,車停在了一個小院前麵。從外麵看,這個小院裏麵種著兩顆大樹,這在市區內是絕對看不到的,胖老妖還真是一個會享受的人啊。

當我心驚膽戰地坐在胖老妖的麵前時,卻發現小挫對他一點畏懼感都沒有,看來他的第一次還沒有交出去。

大樹下麵有一個大吊床,胖老妖鬆鬆地躲在上麵,我和小挫則坐在旁邊的兩張雕花木椅上。

“前輩,請您講一講當年發生的事情。”小挫的聲音微微有點激動,就像一個快要看到怪獸的孩子,我也差不多。

胖老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描述的表情,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品嚐一種很久沒有吃過的東西,不過絕對不是什麽好吃的東西。

“那是我剛參加工作不久,那個時候參加工作的年齡比現在要小,我大概是十七八歲的樣子。記得當時是星期天,我正在家裏洗衣服,突然一個同事騎著單車衝了進來,對我大叫出人命案了。以前流動人口少,治安比現在要好,一個鎮多少年都不會發生一起人命案,所以當時這事鬧得很大,縣公安局裏召集了所有民警,要求在最短的時間破獲得此案,但沒想到的是,這件案子卻成了懸案,直到現在也沒能破。”

如果換了別人,我肯定早就打斷他的長篇廢話,但胖老妖可不是別人,我絕對沒有那個膽子,隻好耐著心繼續聽他那漫長的回憶錄。

“死者是鎮東的一個木匠,就死在自己的家裏,屍體全都絞成了漿,全灑在他家的牆壁上,那個場麵真是太慘了,像我這樣剛參工作的民警,好多當場就吐了。這個木匠一直獨身,報案人是他的鄰居,他是聞到異味之後才進去的。據他說,當時他進屋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看見,就隻看見一隻黑色的影子,似人非人,但卻十分清晰,就在屋裏飄蕩著,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胖老妖的描述與這次案件驚人的相似,不,應該是完全一樣,那隻黑色的影子就是奪命的厲鬼。

“不過鄰居的這些話當時並沒有引起上級領導的重視,他們完全按以前的偵察方式進去,結果卻一無所獲。後來有一位領導想起此事,但不敢大肆宣揚,隻是悄悄地找了幾個可靠的幹警,讓他們從黑色的影子入手調查,結果才知道黑色的影子在民間有個傳說,那就是‘邪神’,據說很早以前就有了,是隨著西方的傳教士傳過來的。不過這畢竟隻是民間傳說,也是封建迷信,所以是不可能做為案件偵破的指引方向的。那位領導隻好派人暗中追查,後來也沒有聽到有什麽結果,案子也就成了懸案。”

胖老妖講完這些,長長地歎了口氣,不知是遺憾還是什麽。突然他又道:“我當時聽說‘邪神’一般都在教堂附近出沒,不知道你們留意了現場周圍的環境沒有?”

教堂?這個我們還真的沒有注意,看來下一步行動就是找到附近的教堂做進一步調查。從胖老妖的小院出來之後,我和小挫立即開車來到長清路,在王裏巷附近轉了一圈,果然發現一座教堂。

我並沒有因為找到教堂而欣喜,因為我寧願這件事是假的,但是當這座靜穆的教堂出現在我眼前時,我的心一下沉到了穀底,難道真的有‘死神’?

回頭看看小挫,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居然滿臉興奮,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和可怕性。

朦朧間,我突然看見從教堂最頂端的閣樓窗戶裏晃過一個影子,雖然時間極短,但我還是看見了。

我驚叫道:“快看那裏!”

小挫抬頭看了看,一邊打開車門一邊道:“磊哥,你又看花眼了吧。”

我不想跟他爭辯,對他說道:“槍帶了沒有?”

小挫一愣,回道:“帶槍做什麽,難道你以為槍對那東西管用嗎?”

我一想也是,不過還是摸了摸腋下的警用手槍,不管有用沒有,這東西還是能讓人有一種安全感。

教堂的大門比普通建築物的門要高,我和小挫站在門口看了看裏麵,靜悄悄的一點聲音沒有,隻有牆上的壁畫人物在默默地看著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

雖然我不信教,但是知道這是一個需要安靜的地方,於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然後喚道:“有人嗎?”

這時一個聲音從某個角落飄了過來:“你們好,我在這裏。”

聲音很近,但是我卻沒有看到人,莫不是已經遇上了?我的心狂跳不已。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左邊的長排椅中站起來一個身穿黑色袍子的人,他對我裂嘴道:“正在打掃衛生,不知兩位有何貴幹?”

看這人的穿著,應該是神父級別的人,教堂裏不是有很多神的‘仆人’嗎,他怎麽幹起了打掃的活?

神父很睿智,一眼看出我眼中的疑惑,歎著氣道:“如今相信上帝的人越來越少,教堂裏除了我之外,隻有一個年紀比我更大的老神父,所以隻能親力親為了。”

我笑了笑道:“神父,這座教堂不大,但以其地理位置而言,這塊地皮也值不少錢了,你不如將靠街的地方搞兩個門麵,那點租金就很可觀了,到時再請兩個幫工,多劃算工。”

神父忙道:“罪過罪過,這種事情我們是不能做的。”

我看了看他,突然覺得他有一點像遊巧林,很嚴謹很正統,但是骨子裏卻讓人看不穿。一想到遊巧林,我就全身不舒服起來,他是一個魔鬼,但是卻善於變幻成讓人尊敬的人。

“神父大人,我們是市局的,有一點事情想向您問問。”我不再和他閑聊,道明了來意。

一聽說是公安局的,神父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鎮靜下來,問道:“什麽事?”

“嗯,這個,這個……”我結巴了幾句,竟然說不出話來,因為我實在不知道這件事情該怎麽問,總不成問他的教堂裏有沒有養著一隻‘死神’吧。

這時,小挫顯示出他的專業水平,他接過話頭道:“我們想了解一下教堂裏有沒有發生過怪異的事情。”

神父愣了一下,然後道:“這裏是神聖之地,怎麽會有怪異的事情?”

“我們隻是了解一下,因為最近有群眾反映,說教堂在夜裏會出現黑色的影子。”我的說謊天才讓我脫口而出,根本不需要思索。

“會有這種事?”神父的樣子很驚訝:“但是教堂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警官先生,你們一定要查清楚,不會是有人故意散布不好的言論吧。”

“這樣吧,我們到裏麵四處查看一下,看看有沒有異常。”

“好的好的,你們盡管查看,一定要將這件事查清楚。”

這時,小挫從背包裏取出那個圓形的探測盤,神父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我故做神秘地道:“這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生命探測儀,無論是人是鬼,隻要存在的東西都能探測出來。”

神父連忙在胸口畫著十字道:“上帝保佑,如果真有妖魔鬼怪,一定要把它找出來。”

在神父的帶領下,我們仔細搜查了每一個房間,但是都沒有結果,最後來到了頂層,也就是我之前看到黑影的那一層。

教堂頂層的閣樓一般都是雜物房,平時很少有人進去,加上這裏隻有兩個神父,所以就更是如此。據神父講,他有大概一年多的時間沒有上去了。

閣樓的門是一個大木蓋子,爬到樓梯的最高處,掀開就能上去。我慢慢推開木蓋門,心裏莫名其妙地有些發慌。

木蓋門掀起一角,我探眼看去,隻見上麵擺滿了各種種樣的用具,厚厚的灰塵比女人的粉底還要厚。

咣的一聲,我將木蓋門完全掀開,一股陳腐的氣味夾著灰塵撲了過來,讓我連接打了好幾個噴嚏。我向上跨出兩步,一下跳了上去,然後目光就停留在那扇不大的窗戶上麵,那上麵居然有兩個清晰的痕跡。

我的心一下收緊,呼吸變得有些困難,但雙腳卻不自覺地走了過去,湊近一看,那痕跡彎彎曲曲,看不清是什麽東西留下的。

這時小挫上來了,他拿著探測盤四處查看了一番,突然小聲道:“磊哥,這裏好像有東西!”

在這個體狹窄的小閣樓上,我的汗毛一下被他這句話給激起來了,驚恐地回頭叫道:“哪裏哪裏?”

小挫指著探測盤道:“你看,這個紅色的指針一動就表示有非正常生命活動,剛才動了一下。”

“現在呢?”

“現在好像沒動了。”

我一邊四處張望,一邊道:“你可千萬別搞錯了,這事開不得玩笑。”

我指了指窗戶上的痕跡,說道:“你去測測那裏,看它動不動?”

小挫走上前去,用探測盤在痕跡上麵照了照,紅色的指針竟然真的動了。我嚇得一身冷汗,立即拔出了手槍,然後道:“現在咱們隻有兩個人,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先回局裏請示一下再說。”

這時,突然從窗外發出一聲尖叫,嚇得我差點直接從木蓋門跳了下去。

耳聽小挫道:“磊哥別怕,隻是一隻飛鳥。”

我低聲咒罵了一句,突然問道:“你看那痕跡像不像鳥的足印?”

“咦,聽你這麽一說,倒真是有幾分像。”

我走過去仔細辨認了一下,十有八九是鳥足印,於是在小挫的頭上狠狠地拍了一記,罵道:“都什麽破爛玩意兒,我居然還信了。你小子以前最後別把它拿出來,什麽死神邪神,我看你就是一神精病。”

小挫雖然平時被我說兩句不哼不聲,但是當我觸及到他的研究成果時,他竟然一反常態地反駁道:“那王裏巷的案子你怎麽看,難道人會做出那樣的案子?而王前輩所講的事情豈不也是無稽之談了?”

被他這麽一問,我真有點回答不上來,這倒不是說我不相信沒有人能做出那樣的案子,而是因為兩件案子驚人的一致,都是將屍體用某種方法絞成血漿,僅僅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兩者是同一個凶手所為。因為像那種將屍體完全變成血漿的方法,世界上絕對不多,甚至在我的記憶之中,還沒有能將骨頭絞成血漿的例子,也許某些大型科研單位能用離子分離器之類的東西做到,但是這在本案中是不可能成立的,誰會背著一具屍體跑到科研所去,將屍體分解成離子血肉湯,然後再用桶提著回來?

如果真的是一個人,那麽他就必須在四十年前在南方小挫鎮上殺死那個木匠,然後潛伏下來,直到四十年後重出江湖,殺死王裏巷的紀成林。

這就出現一個矛盾,因為四十年前凶手做案的時候肯定已經是成年人,四十年後他必定已經六十左右,又怎麽可能將身強力壯的紀成林殺死呢?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人!

閣樓裏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隻有我自己的心跳,它一下一下,讓我的視網膜充血,眼前慢慢地模糊起來,而心裏卻逐漸清晰起來。

假設凶手是人,那麽六十左右的他可以先將紀成林用藥物麻倒,然後再實施碎屍計劃。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是用的什麽方法,但說不定他就是知道呢,反正這世上的事情沒有絕對。如此說來,凶手是人的可能性也有,關鍵就要弄清楚屍體到底是怎麽樣變成那個樣子的。

想到這裏,我的視覺重新恢複過來,對著小挫道:“我們回局裏,到法醫辦去一趟。”

自從遊巧林的事情暴露之後,我再也沒有去過法醫辦,因為我一去到那裏,就會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恨,還有一種強烈的悔意。如果我早一點發覺這頭披著人皮的狼,那麽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了,但是一切都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