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晃過,又幾日過去了。雖當日老太太還想將事情按下再議,可林老爺在三姨娘與二小姐有意無意地話語中,更加確定了要將夢語送入家廟的想法。他隻覺得,夢語就是一個不詳的人,克母不說,又要害姐,有她的存在,他林府家宅就不得安寧。所以,三小姐林夢語將離開林府,入住林氏家廟的消息,在下人們之間迅速地流竄開來。有些與夢語本就不對付的,自然在旁邊拍手讚好,例如二小姐與三姨娘;有些往日裏就受過夢語恩惠,或是在夢語身邊的丫鬟們,自然是傷心難過,少了一位善良的好主子,誰知道她們以後會遇到什麽樣的新主子,就像桃兒與杏兒;當然還有一些,看慣了高門府宅鬥爭的老人們,自然隻是很平常的瞧著。

各人各心思,隻是夢語那千般回轉的心思,在此時此刻,她早已無力地放棄了。

她以為這一世,她將會尋到她的幸福,無論是親情,亦或是愛情。她想起了老太太,想起了太太,還有那位至今未曾謀麵的哥哥。甚至,她還想起了那位溫潤如玉的世子,與那個她曾經恨得牙癢癢的混蛋李言旭。她以為上天送她來這,定然有其深意,她不信她來此,就是用自己新的人生來陪伴那些泥雕塑的。可是,她念了又念,等了又等,這麽多的日子,除了身邊的丫鬟,沒有任何一個人來瞧過她,是不是她現在就算死了,他們都隻會覺得事情可以更簡單地解決了。

“小姐,今日午膳來了,您用過後再看書吧。”夢語抬起頭,看向了飯桌上。主子的態度,就是下人們的態度。每日兩葷三素一湯,早就改成了一葷一素一湯。雖說是葷菜,可隻能瞧見一點肉末丁子,她的飯食都這樣了,那杏兒和桃兒,又是能吃些什麽呢。

杏兒看著夢語又是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發呆。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小女孩,完全沒有其該有的笑容。本就羸弱的身子,自從斷了往日的滋補,現在又不肯好好用膳,自然跟不上營養,下巴也越發地尖了起來。杏兒走到書桌旁,扶起了夢語,說道:“小姐,你好好用膳,說不定哪日老爺就回心轉意了。”

夢語坐在飯桌前,勉強拿起了調羹送了一口湯進口中,淡淡的,沒有鹹味,沒有鮮味,也看不見一點油,就跟白開水一樣的湯。“杏兒,要不你與桃兒也到老太太麵前求個恩典,離了落櫻閣算了。”夢語淡淡地說道。

“小姐,您怎麽能這麽說,奴婢們萬萬不會有這樣的念頭。”

“無事,我不會怪你們的。聽說院子裏幹活的丫鬟和婆子都開始拖關係,找門路,準備離開了。你本就是老太太身邊的,就算再回去,別人也說不出什麽,若是你還能說的上話,就將桃兒一起帶走吧,跟我這個沒用的主子在一起,也難為你們兩個了。”

“小姐,杏兒是絕對不會離開小姐的。小姐往日裏待奴婢的好,奴婢一直都銘記在心。”說著,杏兒開始哭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夢語麵前哭泣。“主子這樣好的人,為何偏偏遇上了這樣的事。佛祖沒有長眼,又何必去伺候他去。”

夢語拿起帕子,站起身來,替杏兒擦了擦眼淚說道:“許是我這一生,本就是孤單之人。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而已。”夢語想起自己在那個世界,也隻有一個人,到了這裏,大不了還是一個人而已。杏兒卻以為夢語說的換了個地方是去家廟,隨即說道:“老太太應該不會同意送小姐去家廟的,家廟那哪是人過的日子,聽說一般進去的人,要麽自殺,要麽瘋了,根本就沒有人能忍受的了。”

夢語重新坐了下來,看著眼前桌上的食物,說道:“不過是享受慣了高高在上的感覺,自然是受不了清苦的日子。”

“小姐,你就別想太多了。都是老爺讓人守著門,不讓小姐出去。如果小姐能得見老太太,老太太自然會想起往日裏小姐的孝順,念著小姐的好,替小姐跟老爺說情的。”

“許是祖母也相信了二小姐的話,所以就不再理會此事了吧。”夢語也想起那個慈祥的老太太。

“老太太不替小姐做主,還有太太呢。聽說太太為了小姐的事情,還頂撞了老爺。所以老爺也就不許太太來瞧小姐,他自己都已經幾日未曾去過牡丹居了,倒是便宜了三姨娘那個賤人。”現在杏兒提起二小姐與三姨娘,總是滿臉憤恨與不屑。

“母親與父親剛剛冰釋前嫌,好不容易相處融洽,卻為了我一個不相幹的人又鬧僵了,我於心何忍啊。”夢語擔憂地說道。

“小姐,你就別替別人擔心了,先好好想想怎麽辦吧。”

“有什麽好想的,最壞也不過是青燈古佛。”沒有胃口用膳,夢語又重新坐到了書桌前。她就是一個沒用的人,看過那麽多的穿越小說,那麽多的女主都在不同的險境中運用自己的智慧,為自己開辟一條新的道路。為何真正到了她的身上的時候,什麽都做不好,什麽也都不能做。

杏兒看著都未曾動過的膳食,勸慰道:“小姐,再用些吧。”…………

這一邊的夢語已經開始慢慢接受自己的將來,放棄了掙紮,因為她知道,她再如何掙紮,都已經逃脫不了這個命運,為何不省下力氣,再好好過幾日舒坦的生活呢。

另一邊,有一匹黑色駿馬,正馬不停蹄地朝著京都的城門奔跑而來。駿馬上是一位黑衣男子,大約十八左右的年紀,隻是眼神裏的尖銳和殺氣,仿佛隻能從三十來歲男人身上見到。在這樣一個中午的時間段裏,正是各處酒樓,攤販,行人絡繹不絕的時候,出現如此人物,自然引起了守城官兵的注意。此處是京都,隨時都會有達官貴人在此,若是被此人衝撞了,難保不會怪罪到他們頭上,隨即就有人上前阻止。

那男人也不是那等不受禮法之人,右手拉緊韁繩,高大威武的黑色駿馬立刻抬起前蹄,嘶叫了數秒之後,停了下來。黑衣男子,利落地下馬,走到官兵前,站定說道:“我本就是京都人士,離家幾年,歸鄉之情迫切,還望方便一下。”

那守城的官兵眼珠轉了轉,許是覺得又有一頭可宰的肥羊上門了,可又怕得罪了權勢之人,詢問道:“可有路引?”

“路引沒有,隻有這個,你看可否通行?”男子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仍了過去。

那守城官兵一看令牌,立刻像換臉一般,恭敬而又諂媚地上前將令牌雙手奉上:“小的不知副尉大人到此,請恕小的有眼無珠。”那令牌上寫著“步軍副尉”四字,這可是正五品的武職軍官,哪是他們這些小兵能得罪的起的。況且眼前的男子,年紀輕輕就已經如此高位,要麽家中必定是權貴,要麽就是某位大人物眼前的紅人。

“無事。”說完,黑衣男子就準備上馬離開。

那守城官兵連忙上前想幫著穩住馬身,卻不知那馬兒似有靈性一般,甩頭將他撞倒在地。

黑衣男子張口說道:“這馬不是任何人都能進的了身的。”

守城官兵連忙尷尬地起身,也顧不得拍自己身上的灰,抱手回道:“是是,是小的眼拙,差點汙了大人的寶馬。”

黑衣男子不再理會那人,雙腿一夾馬腹,黑色駿馬立刻向前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