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那濃黑的藥湊到嘴邊,苦澀的味道未曾入口,卻也已經引得小若舌尖的唾沫苦味難當。
這次,小若直接伸手推開了藥碗,說道:“剛用了粥,隻覺著現在吃不下其他的了。要不然你將那粥與湯藥擱這兒吧,我待會有了食欲便會用了它們,想來你還有其他事要做,莫要在我這耽擱了。”
福兒倒還想著勸上幾句,可眼見著小若的雙眸之中滿是困倦之色,竟開始有些萎靡不振地慢慢地閉上了。無法,福兒便放下了藥湯,幫著小若掩了掩被角,道:“姑姑既不想再用,那便放這吧,隻是若是姑姑待會精神好些了,還是莫要忘了用藥的好,畢竟良藥苦口利於病。”
說著,福兒便歎了口氣,轉身出了房間。她隻覺得這次小若的病來得有些凶險,若是不肯好好用藥,指不定誰會將此事稟報了上去,姑姑便是連這嵐蕭宮的單間也住不下了,定是要被送出去的。生了病,久不見好,然後被扔到無人處自生自滅的宮女,難道還少嗎?可偏偏,她遇上的這一個,卻是怕藥苦怕到不顧著自己身子的。
當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傳來,原本應該躺在床榻之上休息的小若卻睜開了雙眼,眼眸之中完全不見剛才的困倦之態。臉上的神色因為慘白,顯得有些疲憊,可雙眸之中的清明一片,倒讓她看上去精神了許多。
並非是她因為苦澀難當的藥味而罔顧自己的性命,隻是喝了兩幅藥,卻將身子越喝越差,那還有什麽繼續服用的道理?說不定再用下去,她又該要昏迷幾日了!
小若看著不遠處的湯藥,其上還冒著熱氣,空氣之中更是彌漫著一陣濃重的藥味。是巧合?還是根本其中就有什麽貓膩?當即,小若的腦海之中,便顯現了淑太妃那張看似和善,雙眸之中卻意味不明的臉。
不是她想太多,隻是這後宮之中少想一點,身後便是萬劫不複的深淵。那日知曉樂兒母女已死之時,謝丹娘與她便已撕破了臉。她對她們而言,不過是舍不得殺罷了,卻不是不能殺。這殺,也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早知有這樣一天,她就該與義楚一般,學了一身醫術,這樣也好知這湯藥裏是否當真有那貓膩,是否當真有人想將她死在莫名其妙的昏迷之中。
可就算真讓她知道這湯藥裏有貓膩又能如何?難不成她還能去質問那給她看診的太醫,還是直接去質問謝丹娘或者她的那位姑姑,淑太妃?
苦笑了一聲,小若便閉上了雙眼。要想知道她的身體變差是不是因為這湯藥的問題,隻要過會便會得知的……
太陽已經開始有些落山的前兆,那照進屋裏的陽光,不再是那等刺眼的光線,而是如同揮灑在大地上的暖暖的細紗一般,變得柔和了許多。
小若醒來之時,便發覺身上的褻衣已經緊緊地貼在了皮膚之上,脖頸、軀背、腋下更是汗水淋漓。小若深深地鬆了一口氣,那日受涼,便覺得自己有些低燒的感覺,現在如此狠狠地出了一場汗,那便該是好了。
將手臂移出了薄被,五指慢慢合攏,成握拳。小若感覺得到自己的力氣已經恢複了些許,不再如同上午那般連起個身都需要人攙扶了。
如此一來,便說明這一晚皇貴妃娘娘“特意”吩咐太醫用的“好藥”,當真是有些問題的。她們不敢一下子毒害了自己,引起藍士康的懷疑;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弄死自己,怕被她猜到之後,去藍士康麵前將她們所做的事如數說出。所以,她們便想著如此暗地裏讓自己死在這一場毫不起眼的風寒之上,就算她想做什麽,也根本沒有力氣去做任何事情了。
視線從湯藥之上移到了那一碗已經冷卻了的清粥之上,她之前有用了半碗,若是連清粥都有問題,那她此刻應當仍舊是昏迷著的。想起剛才她推卻不想用藥之時,福兒卻沒有多說什麽,想來淑太妃與謝丹娘應該沒有想過讓人更多的人知道她們做了什麽。也幸好,福兒什麽都不知道。
“今日姑姑倒是醒得早了。”小若聽著推門的聲音,便知道是福兒又來了。
“之前用了你的清粥,現在便是聞到那味,肚裏就開始鬧得狠。你說,我又如何能不醒得及時一些?”麵對一個不曾害自己的人,小若揮退了腦海之中有些陰暗的念頭,笑著看著福兒打趣道。
福兒手上的托盤之中隻有一碗清粥和一些配菜,並不見上午用的湯藥,顯然是謝丹娘她們以為自己喝了藥,就該狠狠地睡上好幾日,所以每日隻吩咐福兒煎上一次藥。
“姑姑這藥怎麽半點都沒有喝,這樣病如何能好?”福兒放下托盤,便瞧見上午送來的湯藥仍舊是滿滿的一碗,那剩下的半碗清粥,也絲毫沒有動過。
“我覺得你的那半碗清粥可比那湯藥好多了,你瞧瞧我,睡了這半晌,可是好了許多?”說著,小若便從床榻之上慢慢地起身了。
福兒隻當小若是誇她,待她細細看向小若的臉時,卻發現小若的氣色的確比上午好了許多。雖仍舊是一張有些虛弱的小臉,可卻也不像之前那般慘白的嚇人了。
“誒,怎會如此?”福兒驚詫地說道。
小若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我哪裏又會知道為何會這樣,隻是吃了半碗清粥,睡了一覺起來,便已是如此。否則,我怎麽會如此盛讚那清粥呢?”
福兒目光掃到了湯藥之上,頓時有些明白過來:“這太醫當真是無能的,姑姑隻是一個小小的風寒,竟被他治成了大病。待奴婢替您將此時稟告了皇貴妃娘娘,看娘娘如何整治他去!”
蔣如月之死,福兒雖參與其中,卻一直以為是小若發現樂兒心存二心,讓她盯著樂兒,打探一些消息罷了,其他什麽都不知道,自然更不會曉得小若與謝丹娘還有淑太妃之間的糾葛,也就更不可能想到其他上麵去。隻當此次,是那個替小若看診的太醫醫術不佳,或者是陽奉陰違而已。
“福兒,聽上我一句可好?”小若拉住了福兒的手,說道:“你瞧我現在身子也已經好起來了,那湯藥不好,我不吃也就是了,想來休息個幾日,身子便能痊愈了,又何必再拿這樣的小事去煩皇貴妃娘娘呢?”
福兒的神色有些憤憤不平,說道:“皇貴妃娘娘對姑姑讚賞有加,若是知道了,必定也是替姑姑心疼的。那等庸醫,就該讓皇貴妃娘娘將他捉起來才是,免得日後還要禍害了其他人。”
小若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皇後一死,後宮之中大小事務本該由娘娘親手料理的,可皇上憐惜皇貴妃娘娘有著身孕,不宜太過操勞,便讓張公公接手了那些個瑣事。如此一來,若是我拿著這樣的小事去勞煩皇貴妃娘娘,隻怕傳到皇上的耳朵,我便成了那罪人了。”
“況且,你也知我是半路出家,雖蒙皇貴妃娘娘看得起,提拔著在她身邊伺候,可娘娘身邊的淺語二人,是娘娘從娘家帶來的,親厚自然遠非我等能夠相提並論的。這些日子眼見著我得寵,她們早已心有不忿。當真如你所言的話,她們就該說我是憑借著娘娘的寵愛拿喬了!你與我相處也有些時候了,就該知我當真不是那樣的人。”
福兒撇了撇嘴,念及淺語兩位姑姑平日裏對著她們這群小宮女指揮來,指揮去的樣子,那才當著是恃寵而驕才是。同樣都是在皇貴妃娘娘身邊伺候的,怎麽啞女姑姑就比她們二人要好說話了許多?
“姑姑如此說來,奴婢便不將此事報與娘娘知曉了,也免得姑姑難做人。隻是姑姑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定要早早地告訴奴婢,奴婢也好讓娘娘將那庸醫換掉!”福兒應了小若的話,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說道。
“我自己的身子,自然是知道的。隻是有一事,希望你替我瞞著。”目的達成一半,小若繼續眼巴巴地看著福兒說道:“皇貴妃娘娘為我請了太醫,本就是好心。日後若是那太醫送了藥給你,你便照常煎了送過來就是了,免得引了娘娘的疑心。待我身子好後,自然會去娘娘麵前將此事說清楚。”
“這有何難?反正奴婢也正好借著煎藥送藥的功夫,偷懶一會,還希望姑姑莫要趕我出去才是。”小事一樁罷了,說著,福兒便朝著小若做了個鬼臉。
小若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她便有了理由繼續躲在房屋之中。她現在已經無法出宮,也不知道義楚那到底是個什麽情形了,隻希望,她當著能如她所想一般,能夠在此處躲個清靜,等著消息從宮外傳進來。
福禍相依的道理,任誰都是明白的。謝丹娘若是知道她們所做的事,不但沒有達成目的,反而讓小若有了暫避鋒芒的借口,不知該是多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