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美仙是一個十分善於察言觀色的中年女人,她用四十多年的人生經驗來觀察厲中河和史懷英,最直接的感覺就是:這倆人正在火熱地談戀愛!他們的戀情雖說剛剛起步,但卻意久綿長,他們肯定會愛得死去活來,嘿嘿,不信走著瞧!

但竇美仙作為向陽溝的片長,她在桃花溝的職務與史懷英和厲中河比起來差了一級,自然不便多說什麽。

厲中河以前在大學的時候,那可是比老大還老大,一些師兄師弟們放假歸校,總會帶一些家鄉的土特產,一些東北的同學們,經常把長白山區出產的老山參帶進校園,早春二月,寒風料峭,一幫小師弟們不止一次地在宿舍樓的樓頂,支起鍋灶,燉一鍋參湯,熱幾瓶老酒,請厲中河品嚐,厲中河自然是讚不絕口。

然而,當竇美仙捧著一碗人參湯端到麵前時,厲中河吃了一驚,隻見湯碗裏氤氳四起,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藥味之中似乎還有那麽一股若有若無的甜味,這碗人參湯呈暗黑色,毫無雜質,厲中河稍稍抿了一口,眉頭微皺,一股苦澀味道直泌胃部,片刻之後,一股熱流從肺腑升起,溫暖整個身心。

哇靠,這人參湯是老子喝過的最好的!厲中河暗暗心驚。

“怎麽樣,厲村長,我燉的人參湯味道怎麽樣?你可千萬別嫌棄啊!”竇美仙笑盈盈地看著厲中河道。

厲中河趕緊說:“竇姐手藝真好,這大冷天的,喝一碗人參湯抗寒,再好不過了。”

竇美仙和丈夫徐有學一聽,都笑了。

厲中河趕緊從背包裏取出一瓶茅台三十年陳,又取出兩塊真空包裝的牛肉,遞向竇美仙,道:“竇姐幫忙切了,咱們一塊喝口酒。”

徐有學接過那瓶茅台三十年陳,眼睛大亮,道:“厲村長,這,這茅台酒好貴的啊,你,你還是留著自個兒喝吧。”

“是啊是啊,厲村長好不容易來一趟,咋能讓您破費呢?”竇美仙恰到好處地說。

“這人參湯可是天底下最高檔次的湯啊。”厲中河道:“你們能這麽慷慨,難道我能小氣了麽?”

“哎呀,厲村長,這人參嘛,全都是一些山貨,擺不得台麵的。”徐有學話語之中含著歉意。

“老徐,咱啥話也不說了,今兒個能坐到一塊,這都是緣分。”厲中河笑道。

“好,既然厲村長這麽大氣,那我們就嚐嚐這茅台三十年陳到底是啥滋味。”竇美仙豪爽地道。同時,她拿起真空包裝的牛肉,到廚房裏一陣叮叮當當後,端了一盤子進來。

厲中河開了酒,拿過四個酒杯,給徐有才倒了一個滿杯,給史懷英和竇美仙各倒了半杯,自己也倒了一個滿杯。

“咱們喝著茅台酒,品著人參湯,這人世間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此。”厲中河舉起酒杯,敬向竇美仙夫婦:“感謝老徐、竇姐接待!”

話一出口,史懷英也舉起酒杯來,笑道:“來到竇姐這兒,就跟回到自己家裏一樣。”

“本來就應該這樣嘛。”竇美仙大方地道。

說完,她又有意無意地加了一句:“你們兩個,以後有空了,就來我們這兒吧,沒有好飯,但管夠。”

“哈哈哈……”竇美仙的家裏笑聲不斷。

嚐過茅台酒,品過人參湯,眾人的身體裏暖融融的,看看時間,已是夜裏十一點。

若是在城裏,人們的夜生活似乎才剛剛開始。但在桃花溝這麽個地方,深秋的夜裏,萬籟俱寂,村人們早已進入了夢鄉。晚上十一點鍾,算是很晚的了。

竇美仙家隻有三間屋子。史懷英和竇美仙住了一間,厲中河和徐有學住了一間。另一間是竇美仙的兒子徐向陽的屋子,是他休息和學習的地方。

史懷英愛幹淨,所以竇美仙把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被子、褥子、枕頭、床單等床上用品全都洗得幹幹淨淨,屋子裏彌漫著一片溫馨的暖意。

她們兩個女人躺下後並沒有立即入睡,而是聊起天來。竇美仙也很會選擇聊天的話題,史懷英是桃花溝的計生主任,她就專門跟史懷英聊向陽溝的計劃生育問題,誰家超生了、誰家生孩子難產了等等。

聊來聊去,兩個女人從計劃生育聊到了桃花溝的生產、防汛、防洪等話題,最後,她們聊到了厲中河。

史懷英在睡覺前喝了小半杯茅台酒,雖然不多,但她的思維還是受到了酒精的影響,再加上她跟竇美仙私下裏關係也不錯,所以,她在這個深夜裏很能放得開。

竇美仙坦誠地道:“懷英妹子,我看那厲副村長人很不錯的,人聰明,又有知識,看樣子也不是那麽滑頭,而你呢,也是咱桃花溝一等一的好人才,我看你們兩個聊得很好的,你肯定有想法吧?”

“竇姐姐,你可千萬不要這麽說。”黑暗中,史懷英的臉騰地紅到了脖子根。

“懷英,你今年也二十六歲了,還是趁著年輕趕緊把個人的問題給辦了。”竇美仙推心置腹地道:“咱們當女人的,說真的,這輩子也就這麽幾年,過了這個年齡階段,可就不那麽讓人重視了,厲副村長是咱桃花溝的掛職幹部,等時間到了,人家肯定要離開桃花溝的,依我看,厲副村長以後肯定會有出息的,如果你們兩個能過到一塊兒,他離開桃花溝的時候,把你也帶走,你可就跳出了咱們這窮山溝,成了城裏人了,對不?”

“哎呀,竇姐,你說什麽呀!”史懷英的臉越發的紅潤了,竇美仙的話,使得她的思緒一下子飄散得好遠好遠,她的心也在持續不斷地跳動著。

說真的,史懷英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她具備了比一般女人更加豐富的想像力,她當然也想過跟厲中河成雙成對在一起,但隻是想到此處便不敢繼續想下去了,她不敢把自己的未來想像得過於美好,現在,經竇美仙這麽一引導,她的心裏全亂了。

竇姐姐說的話,真的能實現麽?厲中河是不是真的看上我了呢?他能把我帶出桃花溝麽?無數的思緒,縈繞在史懷英的頭腦裏。

竇美仙知道史懷英被自己說得心動了,心中大喜,道:“妹子,如果你沒啥意見的話,姐明兒個就跟厲副村長說說,幫你們兩個撮合撮合。”

“不行不行,這樣不行。”史懷英趕緊拒絕道:“竇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想這件事是不可能的,還是別去想了。”

“妹子,我知道你的心裏顧忌太多。”竇美仙道:“這些年來,你身邊沒個男人,也夠不容易的,還得照顧那個癱了的婆婆,要我說,你做的也太仁至義盡了,你也應該考慮考慮個人的問題,你說呢?你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吧?你身邊總得有個男人吧?”

史懷英沉默良久,道:“竇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也知道我的情況,有些事情,勉強不來的。”

“什麽叫勉強不來?為什麽要把自己看得那麽低?”竇美仙道:“不要說在咱們桃花溝,就是出了桃花溝到了雞鳴縣城,依妹子你的人才,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誰都不敢小看。”

說著,竇美仙歎息了一聲,道:“妹子,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了,你可不要錯過機會。”

頓了頓,竇美仙又道:“明天我去探探厲副村長的口風,看看厲副村長對你到底是個什麽態度。你放心,老姐別的幹不了,幹這個還是可以的。”

“不行!”史懷英開口了,一字一句地道:“竇姐,我謝謝你的好心。這個事,我想還是我自己來處理吧。”

竇美仙無奈之下,隻得結束談話,閉上眼,一眨眼便進入了夢鄉。

然而,史懷英卻失眠了,她的腦子裏亂得一團糟,她躺在炕上,很想翻個身,或者是下了床到院子裏走走,可是,她又怕驚醒竇美仙,惹得竇美仙多想,隻能盡最大努力忍著。

就在史懷英難以入睡的時候,隔壁屋子裏的厲中河和徐有學同樣在熱烈的聊著天。

徐有學是桃花溝小學的語文老師,知識也算得上豐富,特別是對曆史和政治很感興趣,厲中河是省重點大學政法係畢業的,雖然他對自己的專業不怎麽精通,但絕對不是一片空白,相反,他對一些曆史事件和人物的評價還有一番自己的見解,他和徐有學兩個盤膝而坐,一邊抽煙,一邊喝酒,從春秋戰國一直侃到了清末民初,從抗日戰爭侃到了抗美援朝,從改革開放侃到了二十一世紀,聊興闌珊,話題廣泛。

畢竟,徐有學隻上過高中,而且是在江石鎮中學上的,這輩子連雞鳴縣城都沒怎麽去過,與厲中河這樣的牛人在一塊聊天,他隻有學習和聆聽的份了。

隨著夜色越來越沉,厲中河困意漸濃,但徐有學似乎抓住了一根知識的大梁,一個勁兒地向厲中河問這問那,厲中河無奈之下,隻得無奈地苦笑,繼續跟徐有學瞎侃,誰讓老子喝了人家的千年參湯了呢?吃人家的嘴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