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一般來說,在書記辦公會左右一個地方政治格局的前提下,能拿到常委會議上討論的人事問題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書記會上獲得通過的,所提議的人選在所有與會的書記、副書記之間達成了共識,明確表態支持,人選通過不會有任何問題;另一種就是在書記會議上爭議比較大的,但這種情況就要體現出書記這個一把手的大局觀了,大都會擱置再議,私下裏積極溝通,協調妥協,或是陰謀、陽謀大行其道,殺的對手不得不退讓妥協,彼此達到共識,一般都不會拿到常委會上將矛盾進一步擴大。

王雙陽之所以不顧規矩,不計後顧的要調整榆林領導班子,主要在於其強勢的性格不允許有政府市長以外的人冒尖挑山頭,既使是背景強勁的嚴寧也不行。王雙陽強勢,劉鼎鋒同樣難纏,兩個人棋逢對手,根據各自力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彼此認可的平衡點。這個時候,若是嚴寧再挑出山頭來,說不得會收攏到什麽樣的人手,兩股小勢力匯集在一起,很可能就會發展壯大,足以抗衡他這個書記,那樣隻能給已然錯綜複雜的雙江政治格局充滿不確定的變數,帶去更多地不穩定的因素,這並不利於王雙陽去統籌全局。

調整榆林班子,打擊嚴寧的冒尖勢頭,壓製嚴寧的威信,使得整個局勢都處於自己的掌控之中,這是王雙陽的根本目的。隻是王雙陽沒想到,嚴寧會對榆林的班子看得如此之重,僅僅是調整一個縣長,就跟抽了他的血一般,反應如此強烈,甚至不惜跟自己撕破了臉,也要在常委會上一較高下,這稱得上是赤果果的挑釁了,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當然了,嚴寧的強烈反應,也堅定了王雙陽要將嚴寧壓下去的打算。在他主政的雙江,不允許有任何超脫他掌控的之外,哪怕是出現丁點的苗頭性問題,也必須全力地打壓下去,沒有這個強硬的舉動就是他掌控大局的能力問題,作為書記,不能掌控大局即意謂著失敗,對於失敗者,沒有人會憐憫,會同情,有的隻有無盡的嘲笑。

“書記,這是搜集上來的資料,不是很全麵……”自己和王雙陽沒有過節,派係間相處的也非常融洽。但王雙陽明知道劉鼎鋒是針對自己而來,卻推波助瀾,借機從中漁利,這個不分裏外的打法嚴寧可想不通。既然沒得商量,那就得去爭去搶,既使明知是輸,嚴寧也要發出自己的聲音,把山頭挑起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想要和王雙陽掰手腕,準備必須得充分,王一飛搜集李誌明任職情況,就是嚴寧授意的。

這幾天,雙江各大機關中都在盛傳各種關於人事調整的小道消息,而嚴寧在書記會上頂著書記和市長的聯手壓力,反對調整榆林班子的事情更是演繹出了各種版本,成了此次人事調整中的最為精彩橋段。一時之間,雙江領導班子不和,鬥的不亦樂乎,儼然成為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趣事,而嚴寧也在小道消息中被傳的一浪高過一浪,人們雖然不看好嚴寧,但卻都在拭目以待,等著盼著嚴寧會怎樣去發起絕對反擊。

“你說說吧,我就不看了……”常委會上,幾乎無條件、無原則支持自己的就是鐵政委和王金輝,三票連四分之一都不到,實在有些不夠看。若是在常委會上李知起和唐波能夠繼續堅持立場,這樣就有了五票,多少還有一搏的機會。隻是嚴寧就是一頭豬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李知起這樣反複無常的小人身上,沒準王雙陽扔塊骨頭,他就會巴巴的改變立場了。所以,還得從其他的方麵來駁斥王雙陽,他所提名的李誌明,自然成為了嚴寧關注的重點。

“書記,李誌明這個人,怎麽說呢,我從參加工作以後,還真沒碰到他這樣的領導,樸實、節儉、嚴謹、穩重,不貪財不好色,除了空閑時間跟妻子打打乒乓球,陪女兒學鋼琴以外,幾乎沒有任何業餘愛好和不良嗜好。除了必要的公務接待,幾乎不喝酒,更不吸煙,不打牌,不跳舞,我想不出來他的人生還有什麽樂趣……”王一飛的臉上呈現出為難的神色,李誌明這樣接近於純粹的完人,幾乎挑不出任何漏洞,想在他身上打開缺口,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哎喲,王書記從哪找到這樣的極品。你還別說,除了栽贓,怕是真從這李誌明的身上挑不出毛病來。算了,咱們雖然不服,但也不屑用那種齷齪的手法,君子正行其道,若是往這種人身上潑贓水,咱們就變成徹頭徹尾的小人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王一飛說著說著,聲音就變了腔調,透著一種無奈的失落,實在不願意再去刺激嚴寧的受傷的心靈了,把搜集來的材料放回了辦公桌以後,眼巴巴的望了過來,倒讓心情鬱悶的嚴寧啞口失笑。

“白忙乎了兩天,一點成果都沒有,還真是個難題啊!孫啟望看樣子是保不住嘍……”就是李知起和唐波能夠堅持住立場,跟著一條道走到黑,自己也不過五票,連半數都不夠,除非能把劉鼎鋒和張可南拉進抗衡王雙陽的隊伍中,否則嚴寧絕對沒有勝算的可能。但劉鼎鋒也是調整榆林的提議人,想要讓他調頭出爾反爾,自己打自己的臉,幾乎沒有可能。再有張可南,軟了好幾年了,就是給他支杆子,讓他硬起來,你也不見得敢雄起一回。看來老孫這個人命太硬,仕途上總要碰個溝溝坎坎,從援邊回來才消停了一年多,又要給人挪窩讓地方了。

“書記,秘書室通知,下午召開常委會……”還沒等嚴寧感慨完呢,王一飛又折了回來,一臉蕭索的向嚴寧做著通知。

主憂臣辱,王一飛知道,不出意外的話,嚴寧在常委會上是一點勝算都沒有,這失敗了倒沒什麽,吸取教訓,下次謀定再動,卷土重來就是了,早晚有找回場子的時候。可是讓人氣憤的是,不知道哪個缺德帶冒煙的領導,明顯有意為之,大嘴巴四下亂編排,把書記會上的細節傳了出來,弄得整個機關大院人人都知道了嚴寧要在常委會上跟王雙陽打擂台,這若是輸了,可就是不自量力的表現了,說不得要把臉都丟盡了。

“下午就開?嘿嘿,王書記這是要一鼓作氣啊,倒是挺著急的。這樣,一飛,跟小食堂打聲招呼,把上回剩下的那條山羊腿烤了,骨頭敲碎了熬成湯,吃飽了才有力氣嘛……”嚴寧的臉上一片篤定,根本不把即將召開的常委會當回事,甚到還有心情要吃烤羊腿,怎麽看都不像沒把握的樣子,這種輕鬆的姿態倒讓王一飛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不少。

“嚴寧,下午開常委會,咱們一點勝算都沒有,你打算怎麽處理啊!”王一飛又退了回去,王金輝的電話卻打了進來。王雙陽玩了一手乾坤大挪移,把丁大全和俞天明調走了,直接導致嚴寧勢單力薄,雖然自保有餘,但想要在常委會上冒尖,卻是難上加難。之前嚴寧找上門來,兩人湊到一起商量了一下午,也沒研究出個結果來,這眼看著就要開常委會了,能不能站住腳立起山頭,可就在這一下子了,王金輝還不到五十,可不想就幹一屆就轉到二線去,若說他不著急,那可是假的。

“王市長,既然沒勝算,還處理什麽,他王書記想要,給他就是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榆林就是再好,咱們也不可能霸著一輩子不是,早晚都得有交出去的時候。不過,王書記雖然是一把手,也不能搞一言堂,大小通吃不是,他還沒那麽大的胃口……”王金輝的話焦急中透著沮喪,心裏說不定在多麽責怪嚴寧的衝動和冒失。王金輝一直奉勸嚴寧,不要急,穩住架,等書記市長過了磨合期,早晚有頂牛的時候。那個時候,形勢也就明朗了,想怎麽作為,往哪邊倒,主動權可就都在嚴寧的手中了。

可誰知道,嚴寧緊張榆林會到這個程度,這讓王金輝心裏透著幾分的不滿。當然了,王金輝的話雖然說的不客氣,除了代表他的心情以外,倒沒有其他的意思,政治不是過家家,已然上了嚴寧的船,就沒有再回頭的機會,這一點王金輝比嚴寧更清楚。

不過,王金輝多少也猜到了嚴寧的想法,贏不贏是一回,爭不爭又是別外一回事,哪怕自知失敗,也不能弱了名頭,一個榆林縣長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隻要把山頭挑起來,把旗扛起來,早晚有收複失地的時候,雖然有些冒險,卻也不能說是錯了。

“嗬嗬,你可真是個小滑頭,四處煸風點火。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拚著兩敗俱傷,卻白白的便宜了別人,也就你會幹出這事來。不過,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滋味,嗬嗬,王書記有得難受了……”嚴寧話裏話外若有所指,王金輝恍然大悟之後,直為嚴寧攪局胡鬧的想法啞口失笑,也虧了嚴寧能想出這麽一個損招來逼著王雙陽妥協,這損人不利已,大概就是說的嚴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