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一張茶幾,一把圓壺,幾隻茶盞,五六位老人圍在一起傾心交談。若不是知道眼前這些人的身份都是國字號的領導人,嚴寧隻怕以為自己來到老幹部活動中心了。不過,難得有機會傾聽高級領導之間的談話,嚴寧靜下心來逐字逐句細細品味,再將領導的談論與自己的分析互相印證,卻是多了幾分心得。

“哎呀,我說小謝你怎麽命這麽好呢,生個姑娘如花似玉,收個弟子沉穩幹煉,還把瀟瀟這丫頭給拐跑了,我還打算把我家的小子跟瀟瀟攝合攝合呢,這下完嘍,沒機會了……”幾位首長環坐在一起聊天,嚴寧在後麵靜坐聆聽,瀟瀟卻在前麵把盞奉茶,一一將茶盞送到首長的手中,大方得體的儀表直讓國務委員周玉林羨慕的連連咂舌,極為風趣的調侃起謝天齊來。

國務委員是特定時期的一個產物。和副總理平級,但在副總理領導下主持分管部門的工作。改革開放以來。派係鬥爭激烈,為了平衡派係間的傾軋,一號首長憑借著自己德高望重的威望,在國家機構的設置上做了一些變通,在黨內成立了顧問委員會,在國務院設置了國務委員。

顧問委員會是讓那些已經超齡,卻又不願意放下權利的老革命繼續保留一定的權利,從正麵講是發揮傳幫帶的作用,把年輕地領導者扶上馬送一程,從負麵講就是要製約激進的改革派不要出現左的冒進而走的太遠,不要偏離社會主義道路。

而國務委員則是為了製衡國務院眾多副總理的爭鬥而采取的變通。國務院內不再設立過多的副總理。取而代之的是國務委員這麽一個職務。這樣,擔任國務委員的人基本上不允許去競爭下一屆的總理,仕途上算是被劃上了句號,而副總理則是下屆總理地當然候選人之一。因此,曆屆擔任國務委員的同誌都是年齡偏大、實際工作經驗豐富、工作能力極強的領導。

這兩個機構的設置平衡了各派係之間的鬥爭,表現出了一號首長超強的政治智慧。而周玉林這個國務委員就是這種平衡下的產物。不過周玉林倒是一個特例,幾位首長中數他年紀最大。而且,生性恢諧,凡事看得很開,絲毫沒有留戀權位的意思。嚴寧估計這屆任期一滿,也就是他離職的時候了。

“你可得了吧,就你家那個周舟,還想和瀟瀟攝合,也不看看是不是那塊料,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好好的工作不幹,偏要跑去學人家做生意。做生意也行,現在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繁榮市場經濟也是為國家做貢獻,可你看他都幹了什麽,跑到俄國搗騰了一堆破爛回來,什麽玩意嗎,咱國家就缺他老毛子的破爛了?”周玉林的羨慕立刻引來了副總理時廣茂反駁,之前誇獎嚴寧提出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就是這位主管農業的時總理,為人比較認真嚴謹,甚至有些克板,不知道什麽原因,言語中透著對周玉林兒子的不滿。

“你,我兒子怎麽了,哪不好,哪不好……”兒子都是自己的好,任誰批評自己的兒子,誰也不會高興,別看周玉林是國家領導人,但在這間屋子裏,大家身份地位都差不多,也沒必要特意擺著領導人的架子,跟普通的老人也沒什麽曲別。而且,周玉林對自己老兒子可是疼的緊呢,一聽時總理批起了自己的兒子,立刻瞪著眼晴反駁起來。

“就是你兒子,好好的工作不幹,整天可哪亂跑,跟你這個當爹的管教不嚴有直接的關係……”雖然兩個人私下裏的交情很好,但老小孩老小孩這話一點不假,兩個人加起來一百多歲了,卻像孩子般鬥起嘴來,直看的嚴寧目瞪口呆,實在不敢相信這鬥嘴的老人是國字頭的領導人。再一看李維新總理和劉向嚴,居然無所謂的該喝茶喝茶,該聊天聊天,仿佛沒聽到兩人鬥嘴一般,顯然是對兩人的脾性習已為常,混不在意了。

“向嚴,周舟折騰回來的東西可都賣給你了,你可得說句公道話……”周玉林自知兒子表現不佳,這氣勢上不覺得弱了幾分,瞥了一眼氣定神閑的劉向嚴,這氣就不打一處來,直接把戰火燒了過去。

“呃……嗯,時老總,周舟這孩子挺不錯的。啊,你可別小看了老毛子的破爛,他們的工業體係龐大,基礎雄厚,很多精密的儀表儀器都是咱們國家不曾掌握的,這些破爛還是很有用處的……”劉向嚴顯然沒想到兩個人的爭吵會把自己牽涉進去,哪一邊說不好都得罪人。但不表態還不行,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居中調和了一下。

“看看,也是為國家做貢獻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周玉林趾高氣揚的甩起了頭,很是得意的看向了時總理。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鬥嘴鬥了一輩子,這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還鬥,也不怕孩子們笑話……”李總理輕輕的瞥了一眼嚴寧和瀟瀟後,居中打起了圓場,卻是提醒二人注意身份場合。

“瀟瀟,你帶著嚴寧出去走走,認識認識親戚朋友,跟我們這些老東西在一起,也讓你們悶的上……”李總理一說,劉向嚴也意識到了瀟瀟和嚴寧還在屋子裏,在後輩麵前鬥嘴,卻有一些為老不尊的意味。

……

“還真想不到,堂堂的國家領導人,居然跟街頭巷尾打牌下棋的老人沒什麽曲別,看著怪有意思的……”出了跨院的廂房,寒冷的空氣讓在屋裏感到壓抑的嚴寧頭腦為之一清,心神放鬆了不少,想想屋裏的鬧劇,一臉笑意的拉起了瀟瀟的手,慢慢騰騰的在院子裏閑逛起來。

“在我的印像裏,每一回看到李伯伯,他的臉上都是一臉的憔悴。今天若不是春節休息,他們怕是早就離開了,或許在他們的生活中也隻有鬥鬥嘴的樂趣了……”瀟瀟從小生活在這種豪門世家之中,見慣了人情冷漠,比嚴寧更能清醒的認識她所看到的都是表像。不能說是首長們的童趣是刻意表現出來的。但是,這種童趣在出了這個院子後,立刻會散發的幹幹淨淨,重新恢複他們國家領導人的霸氣和威嚴。

“嚴寧,爺爺很喜歡你呢,我看到他對你笑了呢。走,我帶你去見見珍姨……”領導也好,長輩也好,瀟瀟可不會去考慮那麽多,她最關心的是嚴寧在爺爺心中的印象。今後,嚴寧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依靠。

“珍姨……”嚴寧的腦海中立刻想起了剛剛跟瀟瀟交往時她所說過的話,珍姨在嚴寧的心中被冠上了男人心理學宗師的稱號,麵對這種學術大家的考察,卻是比麵對劉老爺子更讓人難以接受。

“快走了,你別怕,珍姨很好的,她很疼我的,也會喜歡你的……”感受到嚴寧內心的抗拒,瀟瀟咯咯的直笑,自是理解嚴寧心中的畏懼,不由分說的拉著嚴寧走向前院。

“嚴寧,珍姨是我的舅母,隻不過我一直管她叫珍姨。我剛上小學的時候,爸爸喜歡上了芳姨,媽媽很生氣,天天和爸爸吵,爸爸就下了部隊,總也不回家,媽媽憂思成疾,病的很厲害,不到一年就走了……”說到媽媽,瀟瀟的眼晴紅紅的,用力的抓著嚴寧的手,壓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不停的呈現出來。

“媽媽去世以後,爸爸背著爺爺娶了芳姨,爺爺不讓芳姨回家,可是不到一年淩玉出生了,爺爺也就原諒了爸爸。芳姨進了家門,哥哥氣不過,天天跟爸爸吵,後來一生氣跑到了西北當兵。我心裏怨恨芳姨,怨她勾引了爸爸,氣死了媽媽,氣走了哥哥,跟她親近不起來,爸爸夾在中間也很為難,習慣的躲著我,連帶著親戚也躲著我,隻有珍姨,時不時的來看望我,毫無畏懼的找到了爺爺去理論,從哪以後,我就被爺爺接到了身邊,親戚們才對我好了許多……”嚴寧輕輕的將瀟瀟攬到懷裏,讓她感受到自己的溫暖,慢慢地瀟瀟的語調恢複了正常,羞澀的脫離了嚴寧的懷抱,四下張望了一眼,發現沒人注意才稍稍安下心來。

嚴寧拉著瀟瀟的手,在這有如園林一般的別墅裏穿行,瀟瀟一點一點介紹著她的過往,其中有歡喜、有悲哀,更多的卻是述說著對母親的懷念。穿過寬闊的兩重院子,瀟瀟將嚴寧領到了西側的一個小跨院,跨院格調跟劉老爺子的跨院大體相當,隻不過廂房向後偏移一些,沒有直接開門罷了。

“喲,瀟瀟來了……呀,這就是嚴寧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客廳裏一大群女眷正聚在一起聊天,坐在最中間的女人顯然是眾人中的中心,引經據典,高談闊論,聲音卻是高了八度。看到瀟瀟和嚴寧進了屋,立刻停下了話題,坐在沙發上揚起了臉,用一種詫異的語氣跟瀟瀟和嚴寧打起了招呼。

“嗯……”瀟瀟的臉上恢複了清冷的神態,口中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拉著嚴寧停也不停,絲毫沒有給嚴寧介紹的意思。這樣一來,倒讓正在承受眾人關注的嚴寧有些尷尬起來,好在嚴寧的臉皮夠厚,擺出了一個習慣性的微笑,用力的衝著這一群女人點了點頭,算是替自己圓下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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