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四章 尋找最能改變自己的途徑
在四個多小時的路程裏,阿華都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的故事。李向東從那故事裏可以感受到,她曾受過的苦和難。或許,正因為她受了那些苦和難,得到了今天所得到的,她才有一種吐氣揚眉的感覺,才有一種看不起那些走不出唐人街的人。
阿華說:“我剛到美國,也很苦很難。”
她說,她是失敗了才到美國來的。她感覺到,在市縣再沒臉呆下去了,才選擇那種方式到美國來的,多少有一種逃避現實的感覺。
她說,每一個到基層去掛職的人都是單位裏的精英,都知道自己經過兩年的掛職鍛煉,仕途將會出現一個飛躍,因此,大家都希望在掛職這兩年裏,表現自己做出成績。她也是這麽努力的,而且,她很清楚,作為一個年青的女幹部,更有一種鳳毛麟角的優勢,更容易得到組織上的關注和垂青。
她說,然而,卻像是鬼使神差,自己竟發生了那樣的事。一時間,全市縣的幹部隊伍裏都轟動了,各種各樣的議論壓得她喘不氣來。她被遣回原單位後,別人都在戳她的脊梁骨,說她是太不自愛,太不懂得珍惜自己,說她是稀泥扶不上牆!她自己也知道,她算是完了,再沒有出頭之日了。
阿華說:“我能怨誰恨誰呢?開始,我恨組織,恨組織幹涉我的私生活,恨那個副書記,他是一個卑鄙小人,關鍵的時候竟選擇了放棄。也恨那些嫉妒我,見我落難後,還落井下石的人。現在回想起來,真有一種中邪的感覺,且還中得不輕,誰也勸不回頭。現在,我誰也不怨不恨。我覺得,這隻是一種磨礪,是我這一生必須經曆的磨礪!”
她說,在市縣那一段最苦最難的日子裏,隻有楊曉麗始終同情我,我很感激她,其實,在女幹部的競爭中,我是她最強的競爭對手,當我發生那個事後,最應該高興,最應該落井下石的人是她。但她沒有那麽做。她一直默默地鼓勵我,要我振作起來。
她說,到現在,我還記住她對我說過的一句話,當那事剛發生時,別人都在責怪我,說我傻說我笨,隻有她從不責怪我,她對我說,喜歡一個人不容易。她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就不說你什麽了。我尊重你的選擇!
她說,我知道,她還向組織部長談過我的事,還希望組織上能給我一次機會。一個掛職幹部,在那種時候,誰都躲得遠遠的,都不想給自己招惹是非,她卻為我去找組織,去建議組織上給我一次機會。
阿華笑著說:“你是不是被組織部長狠狠地罵了一頓?”
楊曉麗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還說什麽?”
阿華說:“好多人都跟我說了,有的領導還說,像楊曉麗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合適在官場上混。因為你心軟!說我如果能夠立即改邪歸正,他們還是更看好我的。”
李向東沒有說話,知道自己說什麽都不合適。
阿華說:“所以,她一向我提出,問我能不能照顧小軍,我就同意了。”
她說,一個人,在你最艱難的時候,能遇到一個幫助你的人不容易。有機會回幫人家的時候,就一定要幫。
楊曉麗說:“我幫你了嗎?我根本就沒能幫你!”
阿華說:“幫沒幫是一回事,幫成幫不成又是一回事。”.
她說,開始,我還擔心小軍是一個不好調教的孩子。在我印象裏,像他那種出生的孩子,不是調皮搗蛋,就是嬌生慣養!然而,小軍竟是一個很聽話很懂事的孩子。
她說,開始,我還擔心麥高不能接受?都說美國人人情薄如紙。事實上,也並非這樣,他們是有選擇的,如果,他們覺得這個人不值得他們投入太多的感情,他們就會人情薄如紙,一旦他們發現,這個人,將是一個可塑之材,他們是會傾盡愛心給予最大幫助的。
她說,麥高就是這麽樣人,這幾個月,他和小軍已經成了好朋友。休假日,和小軍一起剪草,帶小軍去練潛水,小軍也喜歡圍著他轉。在美國,學生參加戶外活動是可以加分的。比如你拿到了潛水資格證,考試時可以加分,你經常去圖書館看書,多少多少小時以上,也可以加分。麥高說,應該盡量幫小軍多拿這樣的分數。
李向東說:“你這麽說,我感到很安慰,你們這麽喜歡小軍是他的福氣。”
他說,其實,小軍也是一個經曆過打擊,能承受打擊的孩子,他母親離開他的時候,他還是堅強地站起來了。受過打擊又能夠站起來的人,一定能夠走好自己的路!
他後麵這句話,顯然是在說阿華。
阿華“咯咯”笑了起來,說:“我說了,你這個做父親的可不要吃醋!那天,麥高還跟我說,說如果,我們有這麽個孩子,就好了。他可是有心要跟你搶這個兒子的!”
李向東愣了一下,說:“沒關係,沒關係。難道小軍還會把我這親生父親給忘了?”
楊曉麗說:“他那麽喜歡孩子,你為什麽不給他生一個?”
阿華說:“我不生,我為什麽要生。我又不是沒有孩子。”
這麽說了,她那臉上便布滿了思念和淒楚,想她是想到那個跟了她前夫還生活在市縣的孩子了。這會兒,車裏出現了好一陣沉寂。阿華開了音響,便滾動出一支黑人呐喊的英文歌。那歌的旋律帶著一種貌似不服輸的奮起,而在奮起中,又充滿著無可抗拒的悲冷和滄桑。
阿華臉上便緩緩淌下了淚。
楊曉麗說:“怎麽了?你這是怎麽了?”
阿華笑了笑,還讓那淚在臉上流。她說:“每次聽到這首歌,我都會有一種感慨,都會情不自禁地流淚。”
她接過楊曉麗遞給她的紙巾,把淚擦了。
她說,很多人都嫉妒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像我說的那麽好。她說,去年聖誕節,我把唐人街的同學都請到我那去了,我是想要大家聚在一起熱鬧熱鬧,也想讓他們看看,我阿華到了美國,短短的幾年裏,如何地改變了自己。在事實麵前,竟有人還不相信,還說我是在故弄玄虛,甚至有人說,洋鬼子不可靠,給予我的東西是短暫的,夢幻的。
阿華說:“他們懂什麽?他們什麽也不懂。這正是我看不起他們的原因,他們隻想著每天辛辛苦苦打工,打兩份工三份工,奢望用這種勞作,改變自己,卻一直不願去尋找一種最能改變自己的途徑。”
她說,其實,能不能改變自己,不是錢的問題,錢不一定就能改變自己。我認為,主要還是語言,你要能夠跟人家交流,才能了解人家,也才能被人家了解。黑種人在美國,很暴力,很殘酷,但是,不是所有的黑種人都這樣,也有很優秀的黑種人。黃種人也一樣,在美國的白種人中,印象未必像我們想像得那麽好,所以,你就要讓人家知道你這個黃種人是怎樣的?怎麽讓人家了解你呢?首先,你必須和人家交流。
她說,美國人的觀念是很開放的,沒我們那麽固步自封,先入為主的觀念也沒我們那麽嚴重。和他們多接觸,你還可以發現,他們耿直得可愛,沒東方人那麽多小肚雞腸。
她說,我剛跟麥高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人都反對我,就是那個接濟過我的好同學也反對我。她的丈夫甚至以大哥哥的身份警告過麥高。他們認為,西方人的愛情觀太兒戲,今天跟你談愛情,明天有可能就移情別戀。他們怕我受不了打擊,怕我被麥高玩了。其實,他們是不懂西方人,也太小看了我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