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六章 又愛又怕

楊曉麗一個人住,還是住在電視台副台長時分配的那個套間。她曾想讓退了休的父母過來和她一起住,但是,兩個老人隻住了幾個月,就住不下去了,他們嫌楊曉麗這裏太安靜,想找個說話的熟人也沒有。他們更願意住在原來住的地方,那裏有老街坊老同事,一出門,樓下的石桌石凳已圍滿了人,有說有笑,日子過得有生有氣。

春節前那場應酬,她喝壞了,喝得胄出血了。那一陣,她總在應酬,總在喝酒。凡是她在場的應酬,氣氛都很熱烈,市委書記的應酬叫她,市長的應酬叫她,就是常委副市長們的應酬都喜歡叫她。她是市委、市政府兩套班子裏排名最後的一個,誰都可以叫她,而她明知道他們是要她去喝酒,是要她去熱鬧氣氛,但她又不好意思駁人家的麵子。

坐在餐桌上,說不喝不喝,但那有不喝的道理。人家敬你你不喝嗎?人家說,楊市長,你喝了這酒,你們的撥款馬上就下來,人家說,楊市長,你喝了這酒,我就馬上到你們這投資。比你官大的就都看著你,仿佛那款能不能撥下來,那商招不招得來,責任都在你這裏。楊曉麗隻得喝,皺著眉頭喝,胄隱隱地痛也得喝,感覺有點兒發燒也得喝。

結果就喝進醫院了,就在醫院過年了。

楊曉麗不要別人告訴她的父母,她隻想讓她的父母看到她在電視熒屏上風光的樣子,卻不想讓他們看到她喝酒喝出的痛苦。因此,在醫院呆的那些天,隻有虹虹陪著她。

當然,市委書記市長來探望過她,市委市政府兩套班子的領導都來探望過她。他們都知道她是為他們喝酒喝出了問題,臉上都充滿愧疚。然而,楊曉麗知道,他們的愧疚僅限於醫院裏,如果坐到餐桌邊,他們還會起勁地叫,楊市長勇敢點,不就一杯酒嗎?就是一杯毒藥,喝下去也沒什麽事。

虹虹說:“你這市長是怎麽當的?你是喝酒市長?”

楊曉麗隻是慘然一笑,想說了虹虹也不能理解,沒進那個門,沒融入那個氛圍環境,好多事是說不清說不明的。

虹虹問:“怎麽不告訴李向東呢?你應該讓他來看看你。”

楊曉麗看著虹虹說:“這那是那呢?你怎麽會想到要他來看我呢?”

虹虹說:“你還想瞞我?你心裏想的什麽我會不清楚?你一直都沒忘記他,一直都不放下他。你發燒說糊話的時候,嘴裏都在喊他的名字。”

楊曉麗說:“那又怎麽樣呢?他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你不清楚嗎?這樣的男人靠得住嗎?”

她告訴虹虹,說他就是知道她在醫院裏,也不一定會來看她。虹虹就不說話了,她以為,楊曉麗又發現他和別的女人的行蹤了。上一次,就是楊曉麗告訴她,李向東除了綺紅,還有一個小姨子。

其實,楊曉麗卻在想,李向東以為她有男人了。她有了男人,李向東還會來探望他嗎?她已經想明白了一些事,李向東為什麽一直都對她不錯,為什麽一直都很關心她?他是有目的的,他是想要她成為他身邊的女人,所以,他一直都讓她感覺到,他對她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東西。

楊曉麗想,李向東是情場高手,他攝取得不僅僅是色,他還要攝取女人的心女人的情。畢竟,他不是無賴,不是社會上的小混混。如果,他要的隻是色,就會給自己招惹許多麻煩,隻要攝取了女人的心,女人才會心甘情願,才會為他著想,才不能給他招惹麻煩。

他給予她的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就是一種誘餌,就是要得到她的心她的情她的心甘情願。

想明白這些,楊曉麗心裏就痛了起來,那個死亡前的絢麗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麽光彩奪目了,完全有可能是掉進了李向東的圈套。

後來,好在自己克製了自己,沒讓自己走得太遠。

這天,虹虹把楊曉麗送回了家。雖然,幾天沒回來,家裏卻沒有那種久未住人的感覺。昨天,楊曉麗已經打電話給父母了,說她出差明天就回來,所以,兩位老人一早就過來收拾幹淨了。這早成了一種習慣,每一次兩位老人接到楊曉麗出差回來的電話,也不用楊曉麗說什麽,兩位老人便會過來幫她搞房間清潔。

虹虹囑咐楊曉麗應該注意些什麽,又跟她說了好一會兒話,見天色已晚了,楊曉麗便催虹虹回家,她說,你還是回去吧,回去陪陪你老公吧!她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自己會照顧自己。虹虹就順手去拿身邊的固定電話,要打電話給丈夫叫他來接她。剛才,她是坐楊曉麗的車來的。

她還沒拿起話筒,先就看到顯示屏上留著的一串手機號。那應該是楊曉麗住院前撥出的最後一個電話號碼。虹虹覺得那號碼很熟,卻又想不起是誰的,不由地問了一句:“這是誰的號碼?”

楊曉麗看了一眼,說:“是李向東的。”

那天,她約李向東出來談小軍的事,用的就是家裏的這個電話。

虹虹笑了笑,說:“成天嘴硬硬的,原來,你們一直都有聯係。”

楊曉麗說:“什麽聯係呀?我約他出來談點事,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意思。”

虹虹說:“你跟他還有什麽談呢?他又不是你的市長,他是臨市的市長。你不覺得,你是在自己給自己找借口嗎?找借口見他嗎?找借口和他在一起嗎?”

楊曉麗說:“你好煩!你知道嗎?你好煩!你幹什麽要談他的事?以後別再談他的事,別在我麵前談他的事。我心情好好的,你幹什麽要談他,幹什麽不讓我清靜清靜?”

虹虹就想自己點中楊曉麗的穴了,想她不能總這樣,不能總口是心非,心裏牽掛著李向東,又害怕李向東。她想,應該告訴李向東,楊曉麗是怎麽對他的,是怎麽想的。她想,不管李向東是一個什麽的男人,就是真的像楊曉麗想像的那樣,他也不會再傷害楊曉麗吧?他不會那麽沒良心,不會禽獸不如吧?

她當然希望李向東喜歡楊曉麗,這是她最想得到的結果。如果,李向東不喜歡楊曉麗,他也應該跟她說清楚,隻有李向東親口對她說不喜歡她,她才會死心,才能解脫。

當她與李向東通電話後,感覺到李向東急得“哇哇”叫,火燒火燎地往回趕時,她心裏就想,楊曉麗呀楊曉麗,這麽簡單的事,你怎麽就搞得那麽複雜呢?

此時,楊曉麗肚子餓了,給自己煲了一碗稀飯,坐在餐廳裏,正準備吃,門鈴卻響了起來。她心兒跳了跳,想不會是李向東吧?這麽想,那心就“撲撲”跳個不停了。

走去開門的時候,她又發現自己神經過敏了,怎麽會是李向東呢?他以為她有男人了,怎麽會來她家裏呢?他剛才還跟他通過電話呢?就是來也會說一聲吧?於是,她的情緒就有些低落。

一開門,她便覺得周身的血都往頭頂衝上來,好一會也沒醒過神,門外站著的果然是李向東。他在鐵閘門外對著她笑,很隨和的笑。

她問:“怎麽會是你呢?”

李向東說:“聽說,你剛才出院,所以,過來看看。”

她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沒事了。”

李向東說:“不會連門也不讓我進吧?”

楊曉麗這才發現自己有多失態,忙開鐵閘門。

李向東提著一個大果藍進來,像所有來探望病人所有上門拜訪的人那樣。然而,他雙眼卻四處張望。他說,就你一人在家嗎?他說,怎麽?你還沒吃飯?他把果藍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人卻往餐廳走,眼睛卻向廚房那邊張望。他說,吃稀飯呀?他說,怎麽也不找個人來照顧照顧你?

楊曉麗雙手抱著胸,站在客廳看著他。李向東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興奮過頭了,舉止過份了,就搓著兩手“哈哈”笑。

楊曉麗說:“你看看你,像市長嗎?更像是特務!”

李向東愣了一下,說:“我是擔心,擔心你的那個男人在家裏,怕他會誤會。”

楊曉麗說:“誤會什麽?誤會我和你會有什麽事嗎?”

李向東很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楊曉麗說:“我很感謝你來看我,但是,我知道,你還有別的目的。”

她說,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這算是什麽?你已經幹擾了我的私生活。

她說,時間已經不早了,我也想早點休息,如果,你沒其他事,我想,你是不是也早點回去。你應該要趕回臨市吧?

李向東點點頭,說:“是的。明天上班了。”

他在原地轉了一圈,有點不知該怎麽辦,最後說,好吧,回去了。他不能不走。自從他進來,楊曉麗就一直站在那裏,就雙手抱著胸,臉上冷冷的,拒他於千裏之外。很顯然,她不歡迎他,不歡迎得竟一點也不掩飾。他還好意思厚著臉皮呆在這裏不走吧?

李向東走後,楊曉麗便癱軟地坐在沙發上。她不想李向東多留一會嗎?不想和李向東呆在一起嗎?當她看著他到處張望的樣子,心裏是高興的,那會兒,就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他說。但是,她不能讓他看出她的高興,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她怕說著說著,自己把持不住自己,怕說著說著,自己管不住自己會幹傻事。

這個李向東,真是讓楊曉麗又愛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