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潰敗 第三二一章 牛郎織女
李向東沒有直接開車去那噴泉小廣場。盡管，已是下午快下班的時候，但那裏的人還是很多，許多商販還撐著遮陽大傘，呐喊著各種廣告詞招徠客人。車是不能開進去的，所以，李向東把車停在附近一個停車場，走了過去。
李向東先看那噴泉周圍，隻見那噴泉時緩時急，時高時低，時而像一朵盛開的鮮花，時而又群花怒放，鮮花朵朵，有幾個貌似外地人的遊客在那裏擺甫士照像，卻不見小姨子。再往四周看，婆娑的花香樹蔭裏，一張張石椅，石椅或是坐了人，或是空著，卻還是不見小姨子。他就不找了，就向那個噴泉走去。他想，自己走到那裏，小姨子便會看到他了。
果然，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小姨子在手機裏說，你往左邊看？看到我了嗎？李向東看過去，就看到小姨子在那向他招手。原來，小姨子坐在一把遮陽傘下，看一位老藝人在捏麵人。
一張很古老的八仙桌，老藝人坐在那頭，小姨子坐在這頭，坐的是那種以前鄉下經常看到的長條凳，小姨子挪了挪屁股，要李向東在她身邊坐下去。老藝人抬起頭，從老花眼鏡的上方看了李向東一眼，然後，又很專心地捏著他的麵人。
李向東很感興趣地看著那五顏六色的麵團，在老藝人搓捏下變幻著各種形狀，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尖或圓，或扁或方，這些麵團再組合在一起，就不是麵團了，就是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傳奇人物。
小時候，在小巷口，好像也是這個地方，經常也有一個老藝人在捏麵人，那時候，小巷裏的小孩子就把那老藝人圍得嚴嚴實實。記得在一次，小姨子擠不進人群，就在外麵叫，向東哥，向東哥！
向東哥也那麽坐在老藝人對麵，入了神地看麵團在老藝人手裏變化出各種形狀。一點也不想理那擠不進來的小女孩。
他又想起有一次，他們手腳快，先占了老藝人那張凳子，兩人就也像今天這樣，目不轉睛地看著老藝人玩弄那麵團。
小姨子碰了他一下，問：“想什麽了？是不是想起以前了？”
李向東說：“那時候，你才那麽點大，紮著兩條羊角辮。”
小姨子笑，說：“你覺得這老藝人像不像以前的老藝人？”
李向東說：“以前沒注意，以前隻注意他的手和他手裏的麵團了。”
小姨子又笑起來，說：“那老藝人應該是他爸爸，或者是他爺爺。”
那老藝人又抬起頭，從老花眼鏡頂看了他們一眼。
小姨子就不敢說話了。李向東問，你要他捏什麽？小姨子說，要他捏一個孫悟空，捏一個仙女下凡。說著話，老藝人就把孫悟空送到了小姨子手裏。那是一個在頭額上搭一個涼棚，眺望遠方的孫悟空。
小姨子說：“這像你，真的很像你。”
李向東說：“那點像我？孫悟空雖也像正麵人物，但是隻猴子，那長相也太那個了。”
小姨子說：“他這個姿勢，這種眼神，和你一模一樣。你也是這樣，永遠都看著遠方，看著你可能都到不了的遠方。”
李向東心裏跳了一下，想這小姨子心裏有話呢！他就看著她，發現她眼圈有點紅，不會真的是剛哭過吧？他哭什麽呢？為什麽哭呢？他覺得她沒有哭的理由。
老藝人又把一個仙女下凡送到小姨子手裏，小姨子便說，你看看，這像不像我？李向東就笑了，說，像嗎？你有那麽漂亮嗎？小姨子說，有呀！怎麽沒有手機看訪問．．？我本來就是仙女下凡。她說，在天堂寂寞，就下凡了，來過平凡人的生活。她說，我是仙女，是不能在凡間呆一輩子的，所以，總有一天會再回到天堂。這麽說著，李向東看見一點淚珠滴在那仙女身上。再看小姨子時，她就想笑的樣子，卻笑不起來，眼淚便“刷刷”地流。
李向東嚇了一跳，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他站了起來，像是要攔住老藝人的視線，攔住所有能看見小姨子的視線。小姨子卻坐在那裏，攔腰抱住他。李向東不禁一陣哆嗦。她知道，李向東怕她這個舉動，怕這個舉動被人家看見。畢竟，他們在人前總是說，他們沒有那種關係，他們隻是姐夫和小姨子關係。
然而，此時的小姨子什麽都不管了，她想，讓別人說吧，怎麽說都可以，他們還能說多久呢？他們說得過事實嗎？事實會證明，他們的確隻是那種姐夫和小姨子的關係。
老藝人還是那麽木納地捏著他的麵團，仿佛麵前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李向東問：“發生什麽事了？”
小姨子說：“我把美容院頂讓出去了。”
李向東問：“做得好好的，為什麽要頂讓出去呢？”
小姨子說：“人不好，心情不好。”
李向東問：“那些技師對你不好嗎？那些顧客對你不好嗎？還是那些管理部門的人對你不好？”
小姨子說：“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對我都好，生意很好很順，從一開張到現在，沒有人對我不好。但是美容院對你不好。有人太多猜測，太多想法。”
她說，我對你也不好。本來，就不該有我。本來，我就不該回來，我回來了，在你和綺紅中間插了那麽一腳，對你不好。
她說，所以，我把美容院頂當出去了。我就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了，就舍得離開了。我留在這裏，隻能對你不好。
她說，你本不該是我的，你本就屬於綺紅。我要退出來了，我不能不退出來。我知道，你是屬於遠方的，像那個孫悟空一樣，每時每刻都注視著遠方，每時每刻都想著遠方的事。如果，我留在你身邊，隻會拖累你，你再想要怎麽努力，怎麽向前，也不可能邁得開腳步。
李向東說：“你真的認為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
他說，這些天，你一直都在籌劃這個事，一直都在瞞著我做這個事？你已經想好了，想通透了？你覺得，你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他說，你怎麽不跟我商量這事？怎麽也沒跟綺紅商量這個事？你自己就這麽幹了，就這麽固執地自作主張地幹了。你為什麽不聽聽我們的意見？為什麽不想想，我們是不是也希望你這麽幹呢？
小姨子說：“還有必要問你們嗎？不用問，我也知道你們會怎麽答複我。你們肯定是不同意我那麽幹的，一定要我留下來，一定不會讓我離開。”
她說，我願意走嗎？我一點不想走，我很想和你們在一起，就這麽在一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不快樂嗎？不幸福嗎？我是覺得很快樂很幸福的，既然，我自己覺得快樂和幸福，我又為什麽要離開呢？
她說，我的決心不是很堅決的，我是會動搖的，所以，你不要再勸我，你再勸我，我可能又舍不得離開了，又要幹傻事了，所有這一切的努力又白費了。
李向東就問：“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小姨子說：“我已經想清楚了，我還是回到我來時的地方。我本來就屬於那個地方。
她說，我就像那個仙女一樣，凡間再美好，再幸福，也是凡間的事，本就不屬於我的。屬於我的隻是寂寞。我是為了寂寞而來的。我姐讓我寂寞，綺紅也讓我寂寞。我姐給我的寂寞是我不能抗拒的，綺紅給我的寂寞我曾想抗拒，但是，我發現，她其實就像是我的小妹一樣，我也不能傷害她，我也隻能接受她給予我的寂寞。
她說，我是不能留在這裏的，我知道，我留在這裏，是不能退出的，即使你不勸我回去，綺紅也會來勸我。我們已經成了好姐妹，似乎已經成了不可分割的一個人。所以，我要離開，要走得遠遠的，走到你們無法去的地方。
她說，我跟你說過，我以前的老板要我回去接手他的美容院，那是一個對我恩重如山的老人，我不想辜負他，我也沒理由辜負他。
小姨子說：“你別再說什麽了，別再說什麽了。你不要再花言巧語。雖然，我很喜歡聽你的花言巧語。我也知道你的花言巧語是真心話。但是，你別再害我了，不要再害綺紅了，更不要再害自己了。”
李向東很無言。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老藝人冒出了一句話，他說，你們知道，以前的那個老藝人是誰嗎？他說，是我爺爺！他說，我捏了一對牛郎織女送給你們。也算是對我家老主顧的感謝吧！他把牛郎送給小姨子，把織女送給李向東。他說，你們要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