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老市長

這次部署會開得很成功。黃總結的三點認識是，領導高度重視，部署高度概括，分工高度清確。還有一點認識他沒在總結會上說，而是私下對李向東說了。他說，這會上，大家還捕捉到了這樣一個信息，你李向東身後有人撐腰了。這撐腰的人就是市委書記。李向東聽懂了黃話裏的含意。

他說：“可能嗎？他隻是為了搞好慶典。”

黃說：“不會這麽簡單吧？”

李向東說：“本來就不複雜，根本不可能有你說的那層意思，慶典活動結束了，他對我的支持也就告一段落了。”

黃說：“我總覺得不會那麽簡單。可能，我太樂觀，但我總認為，他願意讓你這條船泊他的岸。我看，你是當事者迷。”

李向東心跳了一下，他不得不正視這麽一個問題。

既然，黃有這種感覺，別人就不可能沒有這種感覺。他李向東不是剛出道的新人，他曾是老市長的人，這老市長才走了幾天，他李向東就靠上市委書記了？對別人來說，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在官場上混，誰不想有靠山？有靠山就前途無量，就能辦事會辦事。

然而，李向東卻覺得這裏麵還有一個人格人品的問題。市委書記是什麽人？他可是老市長的冤家對頭，他可曾為了做倒老市長拿你李向東開刀，你李向東怎麽就上他的船，泊他的岸了？這變得也太快了，這不勢利小人又是什麽？一點忠義都不說了！

盡管，他能不能上市委書記的船，泊市委書記的岸還八字沒一撇，但別人有這種感覺，他就不能不有所顧忌。

別人怎麽想，他還看得不太重，但老市長會怎麽看他？他是很在乎的！

雖然，老市長已離開了，但是，還有許多好意或惡意或無意的眼睛和耳朵幫他關注這邊，有什麽風吹草動，就有人第一時間把這邊的事傳到他耳朵裏。

這一刻，李向東便想見見老市長了。

老市長離任後，李向東一直沒見過他，一則因為在古兜山忙，一則也覺得自己一副落魄樣，辜負了老市長，無顏麵見老市長，因此，他隻是在老市長在地級市上班的時間段，去過老市長還沒搬遷到地級市的家，看往過那位病愈不久的老市長夫人，並提出有什麽需要，隨時可以給他電話。

老市長一聽到李向東的聲音，就在電話裏“哈哈”笑，說，你個李向東，我以為你把我忘了。李向東說，怎麽會呢？怎麽會呢？前一陣忙。老市長說，這陣就不忙了？我聽說，你可成大忙人了。李向東說，我就一勞累命。他說，明天，他有事到地級市去，想見見老市長，想請老市長吃晚飯。老市長在電話裏說，他明晚有一個應酬，說他第二天又要到省裏開會。他說，你上午過來吧，我請你吃午飯。

李向東猶豫了一下。

在機關工作的人都有午休的習慣，都不想在外麵吃午飯，如果，為了應酬在外麵吃午飯，影響了午休，一個下午都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李向東猶豫當然不是因為自己，而是不想妨礙老市長的午休。

老市長說：“如果，你的時間安排不過來，就算了。”

李向東說：“有時間，我有時間。”

老市長說：“那就這麽定了。”

這麽說，老市長就放了電話。

地級市離李向東那個市（縣）不遠，隻有大半個小時的車程。這天上午還有一個小時下班時，李向東跟黃和小劉打了一個招呼，就駕車出發了。到了那地級市問了幾次路，才找到老市長工作的那個局的辦公大院。在門口值班室的人攔住了李向東的車。那人彎了腰湊近窗門問，你有什麽事？李向東說，我找你們的書記。那人說，你先等一等。就進值班室打電話給老市長。正是下班時間，許多人向這邊湧來，向車裏張望，李向東也不躲閃，靜心靜氣地等值班室那人。反正，這裏也沒人認識他，他不必有什麽顧慮。

值班室那人走過來，對李向東說：“書記在辦公室等你。”

李向東問：“他辦公室在幾樓？”

那人說：“在五樓。”

李向東停好車，乘電梯到了五樓，卻見老市長在電梯口等他。老市長胖了許多，臉上堆滿笑，便沒以前那麽陰沉，那麽嚴肅了。

李向東說：“你的精神很好。”

老市長說：“是嗎？可能沒以前那麽心累。你好像黑了很多，瘦了很多。”

兩人便握手。

在李向東記憶裏，至少有十多年沒這麽握手了。那時候，老市長對他總沒那麽客氣，那麽多禮節。

老市長帶李向東去他的辦公室。

那辦公室沒老市長以前的辦公室寬敞，但那窗很寬大，透過窗向外望，是一個湖，湖水蕩漾，柳樹飄拂，給人一種很舒暢的感覺。

李向東說：“這真像畫一樣！”

老市長說：“最主要還是心境，心境好，看什麽都好。”

他說，看著這窗外景致，想通了很多事，也明白了許多道理。

他說，把過去的事想透徹了，心境就好了。

一邊說，老市長一邊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對著電話說，把飯茶拿到我辦公室來吧。他又對李向東說，我們就不出去吃了，在飯堂吃。我叫他們加了幾個菜，叫他們送上來。

飯菜還沒送上來的時候，他們就坐著喝茶。

老市長說：“你可是第一次到我這來！這麽長時間了，你也不來看看我。”

李向東很不好意思，說：“我辜負了市長的期望，所以，一直都覺得沒臉麵來見市長。”

老市長說：“你這話就不對了。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自己能夠掌控的。我們隻能在自己能夠掌控的範圍內更好地工作。”

他說，聽說，你在古兜鎮幹得不錯。

李向東說：“這都有賴於你的教導。”

老市長笑了起來，說：“我有教導過你嗎？如果，我能像你那麽處理好黨政一把手的關係，我和市委書記就不會搞得那麽僵了。”

他說，那天，市委書記來開會，約我見了一麵，我們都談到了你，都覺得當時，我們如果能有你那種想法，就不會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說，你不要這麽看我。其實，我和市委書記並沒有太深的個人過節，出發點都是為了更好地做好工作。

他說，我們雖然不是好搭檔，搭檔時，總有這樣那樣的磨擦，但離開後，靜心想一想，就覺得自己也有過錯。市委書記說，兩個人爭執，一個巴掌是永遠也拍不響的。我覺得，這話說的很對。

李向東竟沒想到，市委書記和老市長早就化解了過去的不愉快。

老市長說：“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來見了。我都聽說了。有人說，你已經是市委書記的人了。有人說，你這人是牆頭上的草，風向那邊吹，就倒向那邊，是一個勢利小人。”

他說，你就是擔心這個，才要來見我，才想來向我說點什麽。

他說，倒向那邊又怎麽樣？我是共產黨，市委書記也是共產黨，倒向那邊都是為了更好地為老百姓做事。

他說，要想真正做事，後麵沒人給你撐著，你就辦不成事。除非，你不想辦事了。我很清楚你這人，閑不住，總想為老百姓做事兒，所以，有這機會，你就不要顧慮。市委書記願意給你撐腰，你別管人家怎麽看你。

老市長說：“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批評你。你這人一點情誼都沒有。怎麽不來看看我呀？是不是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不想接近了？就擔心別人知道了，說你什麽閑話了？”

李向東便慚愧得滿臉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