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切入點

夏想和徐鑫是第一次‘私’下裏接觸,對徐鑫和張尤之間的關係也懶得過多地猜測,任何地方都會存在著關係網,太正常了,就算張尤能請動陳潔雯出麵也不足為奇。

唯一讓夏想感到驚訝的一點是,徐鑫話不多,做事情似乎很刻板的樣子,不太象一般組織部長的哼哼哈哈的打官腔的官僚架勢,倒象一個有點學識和讀力‘精’神的學者。

倒不是說組織部長就一定得是一個模子,夏想稍感‘迷’‘惑’的是,徐鑫的姓格和張尤差了十萬八千裏,他們怎麽也會有‘私’‘交’?而且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張尤出麵?

夏想不再多想徐鑫和張尤之間的關係,隻想他在天澤市的第一仗,許進不許退,相比他以後想在天澤市推行的執政方針,安居工程之間的較量才是‘毛’‘毛’雨而已。如果連‘毛’‘毛’雨都能把他淋濕,以後的瓢潑大雨如何得了?

張尤圓滑是圓滑,但夏想對他並沒有什麽成見。他在官場上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不一定外表油滑的人就辦不成實事,也不一定一臉周正的人就辦正事,相反,現在不是猥瑣的人多了,而是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了。

點菜,上酒的時候,張尤問夏想要喝什麽酒,夏想擺了擺手:“下午還要上班,礦泉水就行了。”

張尤一臉為難地看了徐鑫一眼,徐鑫也不勸,反而說道:“不喝酒就不喝,我也來瓶礦泉水。”

張尤就訕訕地笑:“兩位領導都喝白水,不是打我的臉麽?”

夏想就不輕不重點了一句:“坐在一起吃飯,就是認識一下,說說話,我和誰在一起吃飯,都是很少沾酒的。”

張尤聽出了夏市長的意思,就忙點頭:“我就說,夏市長確實素質高,經常和省領導打‘交’道,不‘抽’煙不喝酒照樣辦成事,才是高人。”

張尤的恭維話不倫不類,夏想也沒笑,神情淡淡地說道:“我也不是煙酒不沾,就是很少‘抽’煙喝酒,要看場合。”

徐鑫就忙打圓場:“夏市長別見怪,天澤市貧困落後,許多人觀念保守,認為煙酒不分家,革命全靠它,思想比較僵化,就覺得不吃吃喝喝就辦不成事。張尤也是,我就說,直接提到百分之二十不就行了,相信夏市長也會高抬貴手。”

夏想對徐鑫不能過於冷淡了,就又笑了:“徐部長有所不知,我最早是在安縣,後來在下馬區,再後來又到郎市,一直負責政斧方麵的工作,天天和開發商、企業家打‘交’道,他們之中大多數還是好的,但也不乏鑽營、投機取巧的人,尤其是政斧的安居工程,不能當成簡單的工程項目對待,必須慎重。慎重,是對國家和人民負責。”

張尤在一旁見夏想的臉‘色’變幻之間,淡然和微笑之間迅速而自然,似乎不需要過渡就一氣嗬成了,不由暗暗心驚,原以為夏市長年輕好對付,畢竟才30歲出頭,能有多深的城府?現在坐在一起讓他認清了一個事實,夏市長確實不簡單,年紀輕輕坐上了高位,也不是全和外麵傳聞的一樣,說是靠的是副省長的嶽父的關係。

徐鑫一聽就知道夏市長早就清楚了他的履曆,確實,他一直從事黨委一塊兒的工作,對政斧事務方麵接觸不多,夏市長說話很有一套,一上來就堵住了他的嘴,不讓他替張尤再開口。他就比較了一下和張尤之間關係的遠近程度,就有了決定,笑著說道:“德慶酒店有一些天澤市的特‘色’菜,很不錯,別的地方吃不到,夏市長可以品嚐一下。”

張尤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不過還是熱情地為夏想介紹了幾個地方特‘色’:“天澤雖然窮,不過有不少山珍野味,有一道菜叫汽鍋野味八仙,就是把麅子‘肉’、山‘雞’脯、野兔、冬筍、口蘑、青椒,一齊放入鍋中蒸,出鍋的時候都是原汁原味……”

夏想不是來吃美味來了,但有美味可吃,也不會錯過:“聽說煎碗坨也不錯?”

“是,是,也好吃得很,是用蕎麥麵做的,營養豐富、酸辣鮮香、滑潤筋道。”說起吃來,張尤也是頭頭是道,而且說話也文雅了許多。到底是見過場麵的人,也有幾把刷子。

幾人就開始吃飯。

以茶代酒喝了幾杯之後,張尤就向徐鑫使了一個眼‘色’,徐鑫卻假裝低頭,並不回應,夏想就明白了一點,徐鑫隻當中間人,不充當說客,他心就有了底。

和張尤吃飯,並不是一次簡單的會麵,相當於夏想和本地民營企業的代表人物的第一次正麵接觸,說‘交’鋒有點誇張了,但說過招絕對貼切。他能不能讓張尤讓步,也是事關他以後執政方針拋出之後能否得到順利執行的關鍵的第一步。

也不知張尤又有了什麽暗示,過了一會兒,徐鑫還是替張尤說了一句好話:“張尤腦子靈活,近些年來,也為天澤市的經濟建設做出了一些貢獻……”

夏想就說:“好,好,是個好同誌。”

含糊其詞的回答,就讓張尤‘弄’不明白夏市長所說的“好”是認可徐部長的話,還是在說好了好了,不要再羅嗦了。

領導的話總是含義豐富,猜不對的話,不但辦不成事情,還會在領導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後再想重新建立好感,就很難了。

張尤不想讓步,也不是他拿不出百分之三十的墊付款,而是不想開先例。開了先例,他不被本地的開發商罵死才怪?他就成了天澤市所有開發商的罪人了。

不少同行都‘私’下裏勸他,要麽擺平夏市長,堅持百分之十的慣例。要麽來硬的,退出安居工程。不信夏市長真能找來外地的開發商承建,到時他們聯合起來,非得擠兌得外來的開發商血本無歸。

如果當地的開發商聯合起來排外,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因為外來的開發商想在本地承建工程,需要解決一係列的難題,首先是招工,其次是購進建築材料,再次就是處好和當地居民的關係,各種雜事層出不窮,如果出問題,絕對會讓你疲於應付。外地的開發商就算順利接下了工程,招不到工人是一個最大的難題,即使招到了工人,買不到建材也沒法開工。

還有一個最關鍵的環節就是,外來的開發商多半不會帶設備前來,因為許多大型設備太笨重,運輸成本過高,一般都會在當地租賃。但如果租賃市場被人為控製,租不到設備的話,就是無米之炊了。

張尤既不想放手安居工程——政斧的錢好賺,回款快,有保障——又不想墊付百分之三十的款項,就一直拖著。拖了幾天,不見夏市長鬆口,陳書記出麵也不太管用,他就知道夏市長有手腕,不好對付,就想再等幾天再說,沒想到,就出了馬大姐這一檔子事兒。

馬大姐一出事,包大光一倒,張尤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他就知道,市政斧的維修和改造項目,就要易手他人了,他絕對會被人一腳踢開。

如果說失去了政斧改造項目每年一百多萬的利潤還不算太‘肉’疼的話,再失去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安居工程項目,就真讓張尤跳腳了。安居工程投資1個多億,成本控製好的話,淨利潤能做到1500萬以上,不能說放就放。

他現在麵臨著兩大壓力,上,夏市長不鬆口。下,所有同行都警告他不能破壞慣例,否則要聯合抵製他。因為先例一開,以後都效仿的話,天澤市的建築市場將會推倒第一張多米諾骨牌,給許多中小開發商帶來滅頂之災!

上次見麵隻是匆匆一見,對夏市長的為人和手腕,張尤還遠遠談不上了解,現在麵對麵坐在一起,還沒有說到正題,就讓他有了莫明其妙的怯意,怪事,他和政斧官員沒少打‘交’道,差不多都能擺平,難道夏市長就是油鹽不浸的主兒,怎麽都不拉下水?

“夏市長,德慶酒店也有我的股份在內,這裏的設施在天澤市也算一流了,有健身房、室內遊泳室、娛樂中心,我這裏有一張鑽石卡,您工作累了,可以隨時來放鬆一下……”張尤從包中拿出一張卡,放在桌子上,輕輕地朝前一推,“酒店的老總赫邵文也想見見您,您看?”

以夏想的級別到任何酒店吃飯,酒店的老總都會迫不及待要來拍馬,但夏想不是副市長,更不是市政斧的中層幹部,酒店老總再熱絡再想認識夏市長,也不敢冒然進來自我介紹。

夏想的眼睛隻看了鑽石卡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心意我心領了,我平常休閑鍛練的方式就是跑步,沒那麽多講究。再替我謝謝赫總的好意,事情多,下次好了。”又將茶杯輕輕一放,正好擋在鑽石卡的前麵,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杯子向前一動,就將鑽石卡推回去了幾分,“徐部長,孩子今年多大了?”

見夏市長直接轉移了話題,張尤知道是領導暗示他的廢話太多了,再不說出來意,就難保領導不抬‘腿’走人了。

但現在火候不到,氣候不融洽,開口提出安居工程的問題,又心裏沒底,張尤不免遲疑。

夏想當然清楚張尤請他的目的,但有些事情對方不說,他身為上位者,就更不能主動開口。主動權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況且說實話,他確實有得選擇,但張尤卻沒有。

“夏市長,跟您‘交’給底,我有實力,也想先墊付百分之三十的款項,但問題不在於我想墊款就可以墊款,有人不同意。”張尤心一狠,知道商人在政斧麵前,永遠處於弱勢,索姓就說出實話,因為想在夏市長麵前投機取巧,他覺得‘弄’巧成拙的可能姓太大了,“要是我開了先例,我就成了眾矢之的……”

張尤也在人前人後‘混’了不少年頭了,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也練了一副好口才,說起來頭頭是道,就將他的困境大肆渲染了一番。

夏想聽完,喝了半杯茶,沒有說話。情況比他想象中要嚴重一點,地方保護主義的勢力不僅在黨政機關有,在工商界和民間也普通存在。但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天澤市國企保守,民營企業又觀念落後,國企改革遲緩不前,民營企業也發展緩慢,出發點都不是拓寬市場,向市場要效益,而是想方設法權錢‘交’易,一窩蜂地打破頭要承接政斧工程。

觀念……歸根結底還是觀念問題。也是,一個保守而落後的地市,不可能政斧機關保守而傳統,而市場卻熱烈而開放。政斧機關的辦事風格多半受到當地經濟發展程度的影響和製約,而且和當地的風氣、風俗和觀念有莫大的關係。

但想打破傳統,有所作為,就必須尋找到了一個突破口,眼下安居工程就是最佳的切入點。沒有陣痛就不可能破除陳舊的觀念,不可能打破現有的落後的經濟秩序,因此,不是他選擇了張尤,是張尤首當其衝自己撞到了槍口上。

夏想就一臉肅然地說道:“張尤,我也給你‘交’個底,百分之三十的墊款,一分都不能少,沒得商量。政斧工程的回款可以保證,利潤可以保證,但前期墊款的先例必須開,你是不是當出頭鳥,你自己拿主意。你承擔風險,就沒有相應的回報,機會往往隻有一次……”

夏想點到為止,並不深說。按說以他的級別,出‘門’應該必帶秘書,但一是他對徐子棋做不到百分之百的信任,二是今天有徐鑫在,有些話恐怕也不方便讓秘書在場,他就單身赴宴了。

當然還有一點,徐子棋現在對他的政治立場以及執政風格還遠遠談不上了解,來了也不能及時替他打掩護。秘書是為領導安排活動並且打掩護,及時說一些領導不方便的話,夏想並不認為徐子棋現在能勝任。

其實夏想的風格還是有點獨特,或許還是和他年輕有關。一般到了廳級的級別,出行必定要帶三類人,‘私’人出行多半帶秘書,公事的話就會除了秘書之外,再多了記者。如果是公‘私’兼顧的話,就是三類人都要帶了,秘書、記者和老板。秘書是領導的第三形象,替領導安排活動,記者則是紀錄領導的行蹤,用來宣傳,老板就是替領導鞍前馬後服‘侍’領導不讓領導車馬勞頓。

夏想除非公事,一般很少帶秘書,更遑論老板了。他不講究捧場,也不喜歡大吃大喝,更不會吃拿卡要,所以在幾屆任上,都沒有經濟問題被人非議。

張尤眼光很毒,看出了夏想不好錢,但是不是好‘色’現在不好說,他也不敢冒然安排,萬一拍馬不成拍到了馬蹄上就得不償失了。聽了夏市長的口風,他知道,他遭遇了平生最大的難關。

夏市長的話含義豐富,張尤也聽出了什麽。一屆市長一個執政風格,尤其是夏市長如此年輕,肯定有意在天澤市大幹一場。但天澤市的僵化的秩序不是那麽容易打破的,當了夏市長的馬前卒,好處肯定不少,但萬一夏市長失敗了,他可以拍屁股走人,換個地方繼續當他的市長,自己就別想再在天澤市立腳了。

夏想的電話突兀地響了,他也沒有避諱徐鑫和張尤,直接就接聽了電話。

“嗯,好,歡迎來天澤市投資。自備設備、自帶工人?好嘛,有魄力。也是,京城其實離天澤市也不遠,大型設備運送過來,也就是兩個多小時……就這麽說定了,回頭見。”

打完電話,夏想就抬手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先到這裏?”也不等張尤回答,他又扭頭問了徐鑫一句,“徐部長,我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說,一起走?”

夏想住在市委大院家屬樓,徐鑫也是,正好同路。

張尤就熱情地起身相送,送到‘門’口的時候,一個西裝革履一臉謙恭笑容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恭送,張尤不失時機地為夏想引薦:“夏市長,這是德慶酒店的總經理赫邵文。”

赫邵文雙手握住夏想的手,用力搖晃幾下,以示熱情和內心的‘激’動。夏想也不好拂他的好意,就客氣了幾句。市長能來德慶酒店,身為總經理當然要迫不及待出來巴結,巴結上,是運氣。巴結不上,是工作失誤。

夏想和徐鑫同坐一車回去,路上,夏想一直閉著眼睛不說話,好象在想事情。夏市長不開口,徐鑫也不好說什麽。直到到了市委大院,快下車的時候,夏想才突兀地問了一句:“徐部長,副秘書長人選,組織部有沒有側重點?”

徐鑫本以為夏想年輕,擔任市長恐怕難以服眾,畢竟年輕不夠,經曆少,就缺少足夠的氣場,不想今天的接觸讓他完全改變了看法,夏市長不但老成持重,而且說話滴水不漏,既不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又讓人感覺到他一市之長的威嚴不時地流‘露’。

都說薑還是老的辣,有時候也不盡然,眼前的30歲出頭的夏市長行事就很老辣。

不出意料的話,圍繞副秘書長的職務之爭,將是夏想來到天澤市之後,第一次直麵一幹常委的政治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