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男兒到死心如鐵

夏想雖然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但猜也能猜個大概,隻是他顧不上回頭,魯老倔危在旦夕,他脫掉衣服,將魯老倔的頭包住之後,半抱著他朝下馬河跑去。夏想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不顧手被燒得生疼,幾乎將魯老倔半拖離地麵,5米,3米,1米,夏想抱著魯老倔,“撲通”一聲跳入了滾滾的下馬河中。

河水寒冽刺骨,魯老倔一入水,身上火勢就全滅,總算逃過一難。讓夏想沒有想到的是,魯老倔還不會水,他隻好抓住魯老倔,拚了全力將他拖到了岸邊——此時眾人才清醒過來,一哄而上接過了魯老倔。

魯老倔直嚇得癱倒在地,站也站不起來。他一頭烏黑,全身濕透,神智倒還清醒。剛才的一幕回想起來,後怕不止。摸摸身上,沒大事,再摸摸臉,耳朵和鼻子都在,就放了心。

其實汽油雖然易燃,但因為夏想處理及時,不顧自身安危脫衣服幫他捂住了上身,而他又穿著棉衣,天又下雨,阻止了汽油熱量的進一步燃燒,又被夏想及時拉到了水裏,基本上就是表麵上有些燒傷,沒有大礙。

再看夏想已經分開人群,大步流星來到老錢麵前,蹲下來查看老錢的傷勢。

老錢雙腿骨折,露出了白森森的腿骨,血,流了一地,和褲子粘在一起,慘不忍睹。他緊閉雙眼,緊咬牙關,顯然已經昏迷過去,嘴裏卻含混不清地說道:“夏區長,夏區長,小心,小心……”

夏想再也忍不住雙淚長流,他已經出離了憤怒,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他於死地,而且還乘人之危,先是點燃魯老倔,趁他救人之際出手,如果不是老錢舍身相救,倒在地上的人就是他,而魯老倔說不定也會被火燒死!

簡直就是一幫畜生!一幫王八蛋!一群喪盡天良的牲口!

夏想重生以來第一次差點無法控製內心的衝動,想要衝上去狠狠揍被工人抓住的小混混一頓,隻是他不得不強壓怒火,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現在必須冷靜再冷靜,因為要先救人要緊。

所有人都圍在夏想身邊,都心驚肉跳,為剛才發生了驚心動魄的一幕而後怕不已。

金紅心和晁偉綱剛才差點嚇得沒有暈過去,老錢一倒地,兩人就第一時間衝了過來,守在老錢身邊。陳錦明和華三少在夏想用衣服抱住魯老倔的一瞬間,都驚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裏,一個堂堂的區長,副廳級高官,不顧危險要救一個村民,除了感動,除了熱淚,他們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因為夏想是在為金樹集團解圍,在為他們解憂。

當有人偷襲夏想的一刹那,陳錦明和華三少隻嚇得魂飛天外。要是夏想被人擊中,是在替金樹集團排憂解難之時遇險,別說上級追究什麽責任了,就是他們的內疚,也會讓他們一生難安。

夏區長,是他們見過的最愛民的區長,最親民的幹部,最真心的官員,也是一個最有熱血最富激情最有人情味的政斧官員!

直到老錢跳出來替夏想擋了一下,夏想救人跳水,然後又從水中撈出魯老倔之後,陳錦明和華三少一顆心才又重新落回到肚子裏,兩人才發現,雖然今天風雨交加,但卻出了滿頭的大汗——心驚膽戰得比他們自己被澆了汽油點了火還要驚嚇過度。

剛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所有人的焦點都落在夏想身上,行凶者傷了老錢之後,跑到人群之中不知道逃到了哪裏,竟然沒有人注意到。曆飛20來人的警力麵對四五百人的人群,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

曆飛知道,今天他丟人丟到家了,差點在他的眼皮底下讓領導被人打傷。雖然有驚無險,他已經麵上無光了,而且今天的事情治他一個辦事不力還是輕的,嚴重的話,有可能讓他直接閑置。夏想想要找替罪羊的話,他就是最現成的一個。

不過見到夏想的英勇和無畏,曆飛服了,有這樣的領導,多大的黑鍋他也背了,怕什麽?這麽有人情味的領導,還能讓他白背黑鍋不成?曆飛就打定了主意,如果上級領導追究責任,他一人承擔下來。

以前跟過夏想的工人,見到夏想英勇救人的壯舉,就又對夏區長更多了敬佩,因為在他們心目中,夏區長救人之舉,是自然而然的行為,是因為他本來就是英雄人物。

而華三少一幫的工人,隻在工人之間口耳相傳之中知道過夏想的事跡,雖然信,也未必深信,還有一些人半信半疑,認為熊海洋的工人的說法有誇大失實的地方,今天親眼見到夏想奮不顧身的壯舉,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安危拚命也要救下一個素昧平生的老頭,許多工人都感動了,他們知道,傳聞中的夏區長的形象一點也沒有被人為地拔高,相反,他們認為和傳聞相比,眼前的夏區長更真實更可敬,也更讓人真心敬佩!

夏想卻沒有一點當英雄的覺悟,他隻是眼含熱淚,看著昏迷不醒的老錢,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隻有淚兩行。

金紅心和晁偉綱也在一旁陪著流淚,他們今天算是見識了什麽叫人格的魅力,什麽叫人姓的光輝!他們心裏清楚的是,換了他們,未必能有勇氣和老錢一樣舍身救人。老錢肯舍身救下夏想,肯定是因為夏想真心待他。

要不你讓市長告訴一名下屬,讓下屬為他犧牲一條腿,看下屬幹不幹?十個有九個不會同意!條件再優厚也沒人答應。

兩人就知道,夏想在工人的心目中,確實有著無人可比的地位。

救護車總算趕到了,將老錢抬上了救護車,夏想讓金紅心全程陪同,安排最好的病房和醫生治療,他必須留下,處理善後事宜。

剛才村民和工人之間的械鬥,基本上沒有人受什麽重傷,有人頭破血流看上去挺嚴重,其實就是破了一層皮而已。而老錢的斷腿和森森白骨終於刺激到了所有的人,沒有一個人再敢和人爭鬥,都扔了手中的東西,沒有人敢迎接夏想怒火中燒的目光。

夏想幾步來到魯老倔麵前,大聲說道:“今天的事情,必須要有一個交待,有人故意從中挑撥離間,顛倒黑白,汙蔑金樹集團。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金樹集團沒有少付一分征地款,市裏下撥到小鬥村村委會的款項,也是一分不少。如果到鄉親們手中少了,問題一定出在村幹部身上,我會盡快安排工作組入駐小鬥村,查清事實真相,還金樹集團一個清白,還鄉親們一個公道。”

夏想的話既是講給村民聽,也是講給躲在遠處的康少燁聽。他知道,小鬥村村委會在今天的事情裏,有擺脫不了的幹係。還有夾雜在村民中的黑惡勢力,絕對和村幹部暗中插手有關。

既然對手想起了這樣的一出好戲,夏想不把他一查到底,他就不是夏想了。而且還打傷了老錢,也不知老錢的雙腿能不能治好,甚至還差點燒死魯老倔,簡直就是將人命當兒戲。

不管如何,夏想一定要好好查下去,順藤摸瓜,查到誰是誰,不信不能把他們查個底朝天。

還有今天也抓住了幾個小混混,幕後指使人也要一查到底,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參預者!

魯老倔先是得知兒子被妥善安排的消息,又差點被火燒死,被夏想拚死救下,半天驚魂未定。現在才稍微緩過神兒來,又聽眾人七嘴八舌說到當時的情景,夏想是不顧被人打斷雙腿的危險才將他救下,一生倔強從未服人的他,終於感動得淚如雨下。

等夏想話一說完,他一把抓住夏想的雙手,見夏想的雙手通紅,上麵仍有大大的火泡,又再夏想一臉烏黑,頭發燒焦,耳朵上也有燒傷的跡象,魯老倔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愴和感動,“撲通”一聲跪倒在夏想麵前,泣不成聲:“恩人啊,你是我老魯老倔全家的恩人,我一輩就是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你的恩情……”

夏想現在才感覺到渾身疼痛難忍,雙手也是火辣辣地燒傷感,而且感到寒氣入體,雙眼發黑,有風寒難耐的跡象,畢竟剛才驚險連連,又水火兩重天,先是被火燒傷,又跳進冰冷的河水之中,還在樓頂吹了半天風,就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盡管如此,他還是強拉起魯老倔,有氣無力地說道:“魯大叔,快起來,我隻是做了一點應該做的事情,犯不著這樣。”

魯老倔倔強起來,也確實如一頭牛一樣,就是死跪著不起,還將頭用力地碰在地上,“咚咚”作響,每一聲都是一個絕望之中的老人的心聲,每一聲都是一個絕處逢生的老人的感恩之心,敲打在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身上,如聲聲淚,如滴滴血,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激起了感動和熱淚,激起了強烈的共鳴!

誰說世上無好人?許多被鼓動前來的村民見到眼前的一幕,見到一向倔強如牛的魯老倔,象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爬倒在夏想的腳下,用人類最卑微也是最真誠的動作來表達內心的感謝。了解魯老倔的人都知道,魯老倔一生不肯服輸,就是兒子病得再厲害,家裏再砸鍋賣鐵,他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而現在的他,雙淚長流,磕頭磕得頭破血流,哭得如同一個三歲小孩見到走失的親人一樣,同為鄉親,小鬥村的村民都紅了眼圈,一片唏噓,人人都掬一把同情之淚。

就在剛剛還對魯老倔恨之入骨的工人們,也有不少人哭出聲來。現在的魯老倔哪裏還是剛才倔強如牛恨不得讓人踹上兩腳的倔老頭?他不過是一個被生活的不幸壓彎了腰的可憐的老頭而已!許多工人都想到他們白發蒼蒼的父親,也和魯老倔一樣的年紀,也許還在家中辛勤的勞作,也許臥病在床,也許姓格軟弱,但和魯老倔一樣,都是一個父親,一個愛子心切寧願以一死來為兒子治病的父親!

甚至有幾個南方的工人想起遙遠的家鄉的父親,也是和魯老倔一樣的年紀,對他們的牽掛,一點也不比魯老倔的拳拳的愛子之心少,他們再也忍不住淚雨紛飛。

此時此刻,風在呼嘯,雨在飄搖,仿佛天地同悲,隻為一個老人的感傷,隻為一個年輕人的胸懷。

然而,正當大家都沉浸在感動之中時,又有意外發生了……夏想用力拉起魯老倔,扶他到邊上坐下,突然,一陣汽車的轟鳴聲傳來,一輛吉普車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發瘋一樣直衝夏想撞來!

在火樹大廈和下馬河之間,有一條寬有十幾米的公路,此時工人們都聚集在火樹大廈的廣場之上,隻有幾人湊到魯老倔的近前。村民們大部分在魯老倔的一側,靠近下馬河的河岸。一輛沒有牌照的吉普車沿著公路猛然衝來了過來,目標十分明確,就是直指夏想。

公路很寬,夏想其實輕輕一跳就可以躲開。但他目光所及之處,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工人正呆呆站在馬路中間,也不知是嚇傻了還是走神了,麵對著飛馳而來的汽車,不躲不閃,隻是瞪大了眼睛,腳下好象生了根一樣,動也不動。

夏想急了,他閃開容易,但汽車撞上小工人的話,絕對會將他當場撞死,而他才十七八歲,才是一個孩子!夏想顧不上暴怒之下去指責幕後黑手的狠絕,簡直就是一條瘋狗,他猛然飛撲向前,一把推開小工人,然後再想跳開到一邊,卻已經晚了……汽車的後視鏡重重地擊在夏想的後背之下,夏想隻來得及悶哼了一聲,就覺得雙眼一黑,身子原地打了一個轉,然後仰麵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吉普車停也沒停,瘋狂飛奔而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夏區長!”

“夏區長!”

“領導!”

“恩人!”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所有的人都憤怒了!不管是工人還是村民,群情沸騰,一轉眼就匯聚了一股上百人的人流,人人手拿工具,朝著吉普車逃走的方向追去。

金紅心驚呆了,晁偉綱驚呆了。

熊海洋震驚了,華三少震驚了。

陳錦明嚇傻了,魯老倔嚇傻了。

曆飛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有雙眼一黑昏倒過去,在他的眼皮底下發生了領導被人撞傷的惡姓事件,於公來說,是他天大的失職。於私來說,夏想是他在官場上的領路人,傷了夏想,就是毀了他的前途,和傷了他沒有任何區別。

跟他同來的20多名警察正被夏想感動得鼻子發酸,心裏發堵,猛然就發生夏想被撞事件,一瞬間,他們的怒火被點燃了——沒有人指揮,沒有人發號施令,20多個人,全部緊繃著臉,一臉悲壯,齊刷刷地拉開車門,然後在最短的時間發動汽車,一路飛奔而去,狂追肇事者。

吳港得盡管臉上還有殘留的血跡,顯得他整個人有點麵目猙獰,但在夏想被撞倒的一瞬間,他突然就有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隻覺得仿佛被撞的人是他一樣,不但揪心地難受,還有一種恨不得殺了肇事者的仇恨。

“領導……”吳港得聲嘶力竭地叫了一聲,第一個飛撲到夏想身邊,抱起昏迷的夏想,40多歲的人了,哇哇大哭,“天啊,這麽好的人為什麽非有人要害他?你們還是不是個人,你們為什麽要害夏區長,你們為什麽?!”

吳港得仰天長哭,發出了無比悲壯的呐喊。

被夏想救下的工人走了過來,怯生生地問:“他是誰?他是區……長?”

魯老倔顫微微地爬了過來,也意識到了不對:“你說什麽,你說他是區長?”

村民們都圍了過來,都不敢相信地問:“這個小夥子是個大官,是區長?”

“他就是我們下馬區人民政斧第一任區長夏想!”金紅心放聲大哭,泣不成聲!

熊海洋和他的工人們都圍了過來,他們都是曾經和夏想同甘共苦的安縣的工人兄弟,一眼望去,人人眼裏含淚,恨不得都如老錢一樣,替夏想擋下剛才的撞擊。

熊海洋滿臉淚水,衝火樹大廈的工人們說道:“老錢為什麽拚了命也要替夏區長擋下鐵鍬?你們都看在了眼裏,將心比心,夏區長是不是我們工人兄弟的好兄弟,好領導?當年發生在安縣的事情,夏區長救了老錢一條命,現在老錢別說還他兩條腿,就是還他一條命也值得。別說老錢,要是讓我替夏區長去死,我皺一皺眉頭,就不是一個男人!”

火樹大廈的工人原本認為對夏想的傳聞不太真實,今天,夏想當著他們的麵,先救魯老倔,又救下他們的工友,他是誰?他是堂堂的區長,是高高在上的政斧官員,在他的眼中,不管是白發蒼蒼的魯老倔,還是身強力壯的工友,都一視同仁,都視他們為親人,都對他們舍身相救。

小工人跪下了,魯老倔跪下了,熊海洋跪下了,村民們和工人們都含熱淚,有人蹲下,有人站立,圍成密不透風的人牆,唯恐有一點風雨打濕夏想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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