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6)的口號是“垃圾的人生享受不到任何權利”。
年初一,林泉給姥爺陳然、耿一民、柳葉天、孔立民等人拜過年之後,中午回家吃團圓飯。
今年,趙增留在通南,林泉昨天派車送陳燕與果果去通南與趙增團聚過年。除了林靜怡與楊明之外,林泉將方楠、小思雨,還是方楠母親一起接過來吃年初一的團圓飯。
陳秀隻埋怨林泉對那幫學生太狠心,肖莉莉的母親在陳秀所在的第三人民醫院裏當護工,林泉的惡魔名聲,自然在第三人民醫院流傳甚廣,年初一都不放一天假,早惹得天怨人怒。
林泉倒很坦然:“西宅中學是私立學校,高中已經脫離義務教育的範疇,西宅有權清除不符合西宅要求的學生,要有什麽不滿意,大可以將自己的孩子領回家去。”
寂靜空曠的校園裏,高三(6)教室裏卻坐滿人,當然,還有六個人是沒有權利入座的,他們要站著答完林泉清晨到校發下去的試題。高三(6)五十名學生全部通過畢業會考,讓全校所有的人吃了一驚,但是林泉是永不滿足的:“會考這麽簡單的試題,你們當中絕大多數還隻是剛剛通過,那麽你們注定高考隻能考入那些最末流的高校,那些隻知道收取高額學費卻匯集全國各地垃圾的民辦學校,很不幸,在今年的三年裏,你們仍擺脫不了垃圾的命運。垃圾的人生是享受不到任何權利的,其他人可以享受溫馨愉快的寒假,你們隻有兩個選擇,一是離開西宅中學,一是留在這個垃圾班裏繼續補習。”
除了保安與值班老師之外,食堂大媽都有七天的假期,做了一上午的題,要麽吃食堂前天就準備好的冰冷飯菜,要麽就自己從家裏帶飯菜來,然而保安與值班的老師卻可以吃到南港大酒店專程送來的新年套餐。
肖莉莉早有準備,她是確實領略到“惡魔老師”的無情,早上離開家裏,用保溫瓶裝了飯菜與骨頭湯,聞嫻、張介也是,將菜湊到一起,來個新年聚餐,也有家長過來送飯菜的,不過都讓保安擋在校門外,隻負責通知學生出來拿。
西宅中學換校門之後,星湖苑離西宅中學,就隔著三四百米,林泉牽著今年已經五歲的小思雨的手,閑情逸致的走到西宅中學,校門口還站著七八位家長,跟保安求情,要進去看孩子,看到林泉牽著小思雨走過來,眼睛裏都露出奇怪的眼神。孩子這半年來的變化,讓他們有很大的欣慰,卻又心疼孩子這麽辛苦,對林泉的感情還真是複雜,見林泉這會兒工夫就到學校來,倒沒有一個人上前跟他說話。
為了孩子能放幾天春假休息一下,他們大多數打電話或直接到學校,都讓林泉無情的拒絕了。這會兒求他放行,隻怕也是白搭。
繞過四百米標準塑膠跑道與網架的艸場,穿過學生體育館的過道,走向東南角的平房教室,林泉牽著小思雨的小手,走進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的教室。肖莉莉看見嬌然可愛的小思雨,露出好奇的神色,可沒有膽量走上去跟她玩,隻是趁林泉不注意,跟小思雨擠擠眼睛,做了鬼臉,逗得小思雨“咯咯”直笑。
林泉轉頭看著她:“有空做鬼臉,不如多背一個單詞。”
經過半年的接觸,肖莉莉的神經已經相當堅韌了,收斂起笑容,學林泉那樣板起臉。
“幹爸,他們怎麽不都跟我玩?”小思雨抬著頭天真無暇的盯著林泉,“我要大姐姐幫我折飛機。”指著肖莉莉,拉著林泉要讓他一起過去。
林泉看著小思雨的眼神溫柔無比:“幹爸幫你折大飛機。”從講台裏找到幾張銅版紙,怕小思雨看不到,反趴到椅子上給她折飛機。
教室裏的學生羨慕無比,想不通惡魔老師也有這麽溫柔的一麵,不過他們隻能繼續做題,再過一會兒,還要給強迫著出去跑步、運動,說什麽“運動的極限能發泄精神上的壓力”,“保持充沛的體力是一切的根本,豆芽菜的體格支持不了高強度的學習”,所以一天跑三次,一次跑十圈,不過也沒時間擔心跑步會讓自己的小腳變粗。跑完步之後,就是激烈緊張的問題對答,三人一組,問題囊括高考四門功課。今年的高考雖然是3+X,但是高三(6)的學生隻能選擇曆史,拿林泉的話說:“垃圾的人生是沒有選擇的權利。”
曆史課本雖然充塞著謊言,也是最容易提高的科目,沒有複雜的邏輯關係,隻是摻雜著太多謊言的曆史事情與毫無意義的曆史意義。
自修自習、互相提問、教學輔導、高強度練習、運動鍛煉、心理宣泄與輔導等等由應試教育專家製訂的補習方案,被稱為“惡魔教學”,林泉、林銘達、周山等人毫不馬虎的貫徹執行下去。不單高三(6)班,其他班也在高三(6)的影響下,燃起惡魔教學的熱情,當然他們的強度遠不能與高三(6)班相比,不管那些被允許在校自修的前二十名學生,還是沒有自修與住宿權利的三十名學生,每天睡覺的時間都超不過六小時,對於肖莉莉來說,最奢望的事情莫過於等高考結束之後,狠狠的睡幾天的懶覺。
教室裏所有能寫東西的地方,都貼著那種可作標簽的英語字條,更過分的是接送學生的校車車廂裏也貼著跟四門高考科目相關的知識點與英語單詞,當然更多的標簽發放給學生貼在家裏的廁所、盥洗整容鏡、臥室與餐室裏。
五十名學生出去跑步時,周山也趕到學校,見林泉蹲在艸場,走過去跟他打招呼:“林先生,聽說老爺子今年七十大壽?”
今年是陳然退下的第九個年頭,年初六就是他的七十壽辰。陳然在任時,每年的年初六這天都要大宴賓朋,開流水席,甚至許多人將人情送上飯也不會留下來吃。退下之後,鳥雀盡散,就連三個子女也隻是電話問候,真應了晚景淒涼這句話。
不過去年耿一民與昔時提攜的部下親自到老宅拜年,注定今年要熱鬧非凡,何況還是七十大壽。陳建國、陳建軍、陳衛紅三人承包了一個砂石堆場,耿一民、柳葉天、趙增、薑誌明、陳而立、龔誌超等人位高權重,對林泉、林銘達、陳然的家事知道的也多,但是陳建國三兄妹真腆著臉求上門來,他們又說什麽?那些對陳然家事不是很了解的人,更不會落下臉來,可以行方便的地方,都一一給了方便,這一年時間下來,陳氏三兄妹在靜海倒也混得風生水起。
靜海的基建、工程一下子上到一個前所未必的程度,對砂石水泥等建材的消耗,也是前往未有,這一年時間,陳氏兄妹倒是狠狠賺足了一筆錢,去年從財會專業畢業的陳楚也順利的招進市工商局。
陳然又能說什麽,都是他的兒女,畢竟還是回到自己的身邊,總不能將他們趕出靜海。
林泉笑了笑,說道:“到時候過去喝杯酒吧,請柬就不發了。”
壽宴的事,是陳建國兄妹在艸辦,根本不讓林銘達、陳秀插手,其中用意不言自明,收的人情禮金,自然沒有林家的份。雖然不比陳然在任時的風光,但是市委書記耿一民、常務副市柳葉天會親自到老宅祝壽,那麽昔曰受過陳然恩惠的大小官員都會聞風而動,或許真是謝恩、敘舊情也說不定,當然,敘舊情也有敘舊情的技藝,碰巧跟耿一民同堂共室,陳然多言語一聲,可比工作上努力十分都有用。
陳建國兄妹年前就放下堆場的事,將精力投入到壽宴上去,相對於其他人,林銘達一家卻是最後才被通知赴壽宴的。一家人看著陳衛紅送來的燙金請柬,麵麵相覷,陳建國兄妹還真將林銘達一家當成與陳家沒關係的人了。雖然早就知道他們的勢利,看到陳建國兄妹真做出這些事來,還真讓人哭笑不得。
“算了,親戚就親戚吧,好歹認我們是親戚。”
“怎麽不認?怕麻煩你們,所以拖到最後才來通知你們,宴席的事,我們都準備好了,你們年初六過來吃飯就行了。大哥、二哥都要親自過來請的,可是要陪工商局的施科長,所以我做全權代表了……”
“哦,也好。”林銘達淡然說道。
陳衛紅將事情辦妥,倒沒急著要走,打量起林家的客廳來:“幾年沒見,仨姐家變化也大了,這套房子加上裝潢少不了五十萬吧,做中學校長的收入就是比我們強,現在父母為了孩子,少不了要往學校裏掏腰包,我家陳吳,調到市一中來,擺平了關係,還要四萬塊的擇校費。”
“哪有這麽多,星湖苑最早的時候一平方米才賣六七百塊,小仨、小初都長大了,靜怡也跟楊明結了婚,原先的房子不夠住了,市區的房子買不起,就搬到學校邊上。這裏的房價是這兩年才漲的,你姐夫什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輩子能攢五十萬出來?”陳秀不鹹不淡的說著。
陳衛紅連誇好運氣,還親切的跟林泉聊了起來:“小仨現在也到中校當教師了,教師是不錯,還是比不上公務員,工作清閑,工資又高,你看看陳晉、楚楚,要不你也考公務員,小姨幫你找找關係?趙增跟你家關係怎樣?”陳衛紅轉過頭來看林銘達,“趙增不是三姐夫的學生嗎?”
“嗯,他到通南去了,好久沒聯係了。”
“三姐夫就是這樣一個人,趙增現在是通南市委書記,你要是求他給小仨安排工作,什麽工作找不到?”
“要是趙增不是我爸的學生,你們是不是連這張請柬也不送?”林靜怡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
“這……你怎麽這麽想?”陳衛紅尷尬的笑了笑,“還不是關心小仨的工作。趙增那邊倒是請過了,沒說定去還不去,三姐夫有空的話,就打電話問一下,趙增剛到市委工作時,老爺子還在任上,算是對他有恩。”
陳衛紅表明最終的來意,就沒多停留片刻,看著她出門離開,林靜怡氣鼓鼓的端著溫茶往嘴裏倒。
“這麽大人了,說話還不知分寸?”陳秀將陳衛紅喝水的杯子拿出去洗。
林靜怡盯著林泉:“你脾氣怎麽跟爸似的,還真受得了他們這副嘴臉?”
林泉攤攤手,說道:“沒什麽啊,有什麽好生氣的?”看看林銘達,“有什麽好生氣的?”
林銘達搖搖頭:“沒什麽好生氣的。”
“我不管了,初年六,我們另在秀水閣辦壽宴,將姥爺接過來,看看還有多少人去老宅。”
“好,就這樣,將秀水閣包下來……”
“起什麽哄?”林泉一手將小初的腦袋按下來,不讓她起哄,“有什麽好鬥氣的,也省得我們艸辦,你跟媽記得年初六早點過去,就蹲門口,搶著將人情禮金收回來,好好治治他們的勢利眼。”
“去,”氣鼓鼓讓林泉一句話給逗笑了,林靜怡拿起一本雜誌要扇林泉,“誰稀罕這些錢,就是看不慣他們的嘴臉。”
“那就結了,大舅他們早些年在省城做的投資,虧的挺慘,睜隻眼閉隻眼得了,要鬥氣,還不是讓姥爺夾在中間難做人?再說,有必要斤斤計較?年初六,你開孫菲菲那輛保時捷去,讓他們看傻眼吧,再不解氣,我去借輛林肯1200給你們開,將姥爺家大門堵上,誰想進去,都得爬過去,咱們認識的,讓他們鑽車門過去。”
林靜怡給他逗得又好氣又好笑,隔得遠,打不著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