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單小五迷暈之後,大巫師便命人把她抬到門外候著的馬車裏候著,自己則是轉身進了旁邊的房間,拄著法杖朝正由婢女幫著捏腿的烏茨格行了個禮,“王上,人已經抓到了,是否現在就送到先靈穀?”

“去吧。”烏茨格半躺在榻上,聞言疲憊的朝他揮了下手表示同意,中間似乎頓了下,接著又低聲道,“如果她真是厲氏餘孽,就想辦法把她藏起來,再告訴我那侄子她的死訊;如果不是,相信那些雪狼會很樂意把她解決掉……她的存在始終是個威脅。”不論是對他辛苦搶奪回來的皇朝,抑或是那個從來無怨無悔替他賣命的侄子。

完顏不破那小子對這女人恐怕是動了真感情,若放任她繼續存在,在她的煽動下,指不定哪一天自己就會失去一隻有力的臂膀,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

所以,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單小五都必須消失。

“微臣明白,王上盡可放心。今日過後,微臣絕對不會讓完顏將軍再有機會能見到那女人一麵。”大巫師說著,似乎是想到什麽,連忙又湊到烏茨格身邊低聲耳語了兩句,聽得烏茨格連連點頭,“好,就照你的意思辦——盡量做得幹淨一點。”

“微臣明白,”大巫師臉上帶著滿意的神情退回原來的位置,又微微彎下腰行了個禮,“時候不早了,微臣先行告退。”

“很好,去吧。”烏茨格對大巫師很是讚許,臉上的疲憊似乎因他的一席話少了許多,“這事就交給你了,前往別讓寡人失望。”

“王上大可放心,微臣定不負所托。”大巫師說著,後退幾步,走到門邊之後才轉身,跨出門檻疾走離開。

幾乎是大巫師轉身離開的瞬間,烏茨格立刻朝侯在身邊的小太監做了個手勢,等他在自己麵前跪下做出聆聽狀,方才抬手指著大巫師離開的方向,冷聲道,“找人跟著他,無論他做什麽事,都要一一向寡人回報。”

“奴才遵旨。”那小太監服帖的磕了個頭,起身退到門外,找人去了。

院子外頭此時也響起了車軲轆滾動的聲音,想事大巫師一行已經啟程。等那聲音漸行漸遠,屋裏很快又恢複了初始時候的靜謐。

烏茨格閉著眼聽著外頭的響動,心情卻是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自打見過單小五之後,他總是沒來由的心緒不寧,偶爾還會心慌慌的覺得似乎即將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就連晚上做夢,也老是夢到被他拉下皇位的前朝皇帝和幾位皇子來找他索命。

即便喝了不少禦醫開的寧神湯藥,又有大巫師作法驅邪,卻依舊沒有任何起色。

整日這麽折騰著,不過幾天光景,他就看著比以往更衰老了些,原本和善的臉看著竟開始變得有幾分猥瑣猙獰起來——這倒是跟他的行事作風符合了。

感覺小腿上按壓的力道大了些,烏茨格驀地變了臉。他本就萬分煩躁,現在讓這麽一刺激,立刻就跟火上添了油似的,胸口的無明業火燒得更旺了。

“賤人!”

睜開雙眼,他不由分說的用另一隻腳狠狠的朝底下已經將額頭貼在地上求饒的宮女肩踹了過去,直把那戰戰兢兢的宮女踹得毫無形象的翻了兩個跟鬥才停了下來。

“用那麽大的勁,你是想捏死寡人嗎?”完全無視那宮女的哀嚎和句句求饒,烏茨格重重的拍了下軟榻,高聲喝道,“來人,把她拉出去,給寡人把她的雙手砍下來!”

“王上,王上饒命。奴婢不是故意,奴婢不是故意的啊。”那原本頗有幾分姿色的宮女哭號著,聞言更是顧不得頭發散亂涕淚橫流,甩開要來抓她的太監雙手,從地上爬起來,撲上前去死死抱住烏茨格的大腿,“王上,奴婢知錯了,求王上開恩,饒了奴婢一命吧,王上!”

“滾開!”

烏茨格向那宮女的胸口踹了一腳,見她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抱得更緊,大概是被氣得狠了,也是他原本就是個凶殘之人,居然就地抓起身邊桌子上的燭台,拔了蠟燭,瘋狂的將燭台尖端朝那宮女的天靈蓋上狠狠紮下去,一下一下,把那宮女的腦袋當成了熟透的西瓜一般紮了個稀巴爛。

那兩名等在旁邊的太監看得目瞪口呆,臉色慘白,身體完全不受控製的發著抖,其中一名更是捂著嘴不停的做出幹嘔的動作。

將心中的煩躁與不安都發泄了出來,烏茨格心情大好,一把將已經辨不清容貌的屍體掀到地上,似是陶醉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房內血腥味濃重的空氣,再扯過一旁的簾子慢條斯理的擦起了手。

目光落到那兩名太監身上,見他們已經控製不住的跪倒在地瑟瑟發抖,烏茨格驀地控製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一會兒之後卻又突然收了笑,陰森森的看著兩人道,“怎麽?還不動手把人拖下去,是想讓寡人將你們這兩閹人一同殺了,送給那賤人做伴嗎?”

“王上開恩,奴才不敢,奴才這就把人拖下去,這就做,這就做。”

那兩名太監這才如夢初醒,抖著兩條腿從地上爬起來,抑製住想尖叫逃跑的念頭,彼此暗中攙扶了一把,這才顫巍巍的上前去,在烏茨格的注視下,默默的將已經毫無聲息的宮女給拖出了房間。

隨後烏茨格也像是找到了樂趣一般,居然就這麽踩著那宮女被拖走時留下的大片血汙,一路笑著離開了。

等房間裏空無一人的時候,一直倒掛在房梁上看戲的人影這才摸了摸鼻子,低低的咕噥了起來,“真沒意思,一天到晚看這心理變態的家夥殺人有什麽好玩的。又惡心又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陪娘子驗屍斷案來得有趣。”頓了下,那人從倒掛狀態改成端端正正坐在橫梁上,雙手環胸繼續自言自語,“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到底還要磨蹭到什麽時候,本公子都快無聊到睡著了……”

攔路的人都已經解決幹淨,消息也發了出去——如果那個自稱喜歡他們莊主新媳婦兒的勞什子將軍還找不到路救人,那就隻能怪他太蠢了。

橫梁上的人想到這裏,不由哼了一聲,也不管底下還有幾名太監在打掃房子,自顧自的伸了個懶腰,將一雙長腿垂了下去,在半空中悠閑的晃了晃,一邊不住的伸手去摸自己的整齊鬢角,然後似乎很滿意一般咧開了嘴角。

左右現在也沒他什麽事了,還不如趁機回家找自家娘子溫存下,再拗兩個月假期陪娘子遊山玩水體察民情,就當是辛苦這麽多天,莊主付給他的跑路費得了。

這麽想著,那人左右看了看,趁那麵對著自己方向的太監轉身的時候倏地跳了下去,然後在他們發覺的前一刻猛的縱身,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如低飛的雨燕一般悄無聲息地由窗口竄出了房間。

………………

完顏不破一路策馬狂奔,終於趕在愛駒跑得差點口吐白沫之前,於先靈穀前頭三百米的地方攔下了大巫師一行。

“給我停下!”拉緊韁繩縱馬橫擋在車隊麵前,完顏不破抽出隨身攜帶的長劍,劍尖直至馬車前的大巫師。

大巫師乍見完顏不破,黑乎乎的臉上立刻現出驚詫的神情:他這一路明明布下了不少暗樁,雖說未必能完全擋住完顏不破,但肯定也能拖延一些時間,他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趕到這裏?

不過錯愕歸錯愕,大巫師還是迅速收起了驚訝的表情,換上一臉的鎮定自若,“完顏將軍這是做什麽?”

完顏不破冷笑一聲,森冷的目光集中在大巫師臉上,“沒有本將軍的允許就闖進我宮中把我的人帶走,大巫師真是好大的膽子。”

“將軍此言差矣,”大巫師絲毫不被他所威脅,冷靜的拄著法杖在隨身小童的攙扶下走上前去,仰頭看著完顏不破,“既然將軍也說是在宮中,那宮裏自然每寸地方都屬於王上,就連這宮裏的所有人,那也都是王上的人。將軍又何來‘你的人’一說?”

說到這裏,大巫師也跟著笑了起來,繼續道,“再說了,微臣那也是遵了王上的旨意,請雲貝公主驗明正身——難道將軍你想抗旨?”

“既是找公主,為何不在本將軍在場的時候來訪,而偏要挑本將軍不在宮中的時候?”完顏不破微微眯起眼,手中長劍依舊指著大巫師不放,“聽說大巫師你在我宮中可是耍了好大的威風,不僅把我的婢女打傷了,還將不願同你離開的雲貝公主迷暈直接綁走——大巫師這是在向本將軍挑釁嗎?”

大巫師收了笑臉,決定不再同完顏不破虛以委蛇,“微臣不敢。但微臣所做,都是王上旨意。若將軍有疑問,請回宮請示王上便可。”他一口咬定了全都是烏茨格的意思,料定完顏不破不會同他撕破臉傷了烏茨格這個汗王的麵子,“而且當初說要用這個方法,將軍你也是同意了的。如今這般作為,可是想要抗旨反悔?”

“本將軍說出口的話,從來不會收回。”完顏不破此刻也稍稍冷靜了下來,見大巫師拿烏茨格壓他,便決定改變策略。

收起長劍,他皮笑肉不笑的繼續說道,“不過既然大巫師要求現在就為公主驗明正身,那本將軍也有權要求一路同去,好把結果早日稟報我王——不知道大巫師覺得,王上是相信你一人看到的結果多一點,還是相信我們兩人共同看到的結果多一點?”

大巫師知道完顏不破是想賴上他,連忙張嘴就要拒絕,“但王上……”

話才剛起了頭,完顏不破已經給車隊讓開了道,並快速的截斷他的話,“王上那邊本將軍到時候自會稟報,大巫師就不必多慮了。事關朝中大事,自然有我與其他眾位大臣一同解決,大巫師放心就是。”伸手彈了彈衣服,完顏不破繼續說道,“想必大巫師應該也清楚,你的職責可比我等重要多了,不僅要為我王祈福,還要求蒼天佑我西涼繁榮昌盛,本將軍又怎好再勞你為國事擔憂?若因此累壞了身體,不能再為國盡忠,那可就是我西涼的損失了。”

“你!”

大巫師讓完顏不破一番明褒暗貶的話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偏偏苦於找不到話來反駁,再加上身邊帶的人大都分散在半路,現在勢單力薄的,奈何不了完顏不破這個身經百戰的彪悍武將,最後隻能咬咬牙,暫時先妥協了。

“既然將軍都開口了,微臣又豈敢攔著將軍?”咬牙切齒的做了個手勢讓完顏不破走在前方,大巫師恨恨的道,“將軍,請吧。”

“不急。”

完顏不破居高臨下的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徑直繞過他,縱身躍到馬車上。

見車內的單小五昏迷不醒,他連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確認沒有發熱,再看她臉色如常,呼吸均勻綿長,似乎沒什麽大礙,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稍微放了下來。

也懶得再出去,便直接放下車簾,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大巫師看著那還在微微晃動的車簾,將手裏的法杖捏的死緊,好半晌之後才喘著粗氣,朝後頭的車隊高聲喊道,“啟程,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