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人是遊牧民族,自西涼開國起,世代族人都居住在蒼茫遼闊的大草原上。
打草原上第一英雄,號稱雪狼王的厲天傲以鐵腕政策統一一百五十多個草原部落並舉旗稱王開始,到現在為止,這個國家已經經曆了整整三百多年的風霜,期間幾乎所有汗王都是厲天傲的後代。
要成為草原人承認的汗王,除了彪悍善戰之外,還必須擁有一雙遺傳自雪狼王的青碧狼眸——這已經成了舉國上下人人都知曉的不成文規定。
但是現在有了個例外——
現任西涼王並烏茨格就不是厲氏後代。他本是一介布衣,因救過前任西涼王的命,再加之善於玩弄權術,頗得聖寵,才一路由小小的縣官爬到丞相的位置,最後甚至叛主奪了龍位。
想當然爾,他肯定沒有那雙獨一無二的碧眼了。
眸色是烏茨格的雷區,因為他的皇位是用計迫害前西涼王強搶過來的,從來就不被草原上眾多部族所接受,所以即使他再怎樣恩威並施,亦殺不盡背後詬病他並非真命天子的討伐聲。
十八年來,雖然他很少出宮,但詛咒他遲早會被太陽神唾棄,死無葬身之地的謠言還是一再傳入他的耳中,逼得原本擅於隱藏自己的烏茨格越來越嗜血殘暴。
這些年他手上沾染的鮮血隻多不少,但凡跟他作對的人,從來都隻有一句殺無赦,甚至連繈褓中的嬰兒也不放過。
暴|政之下,民間積怨已深,多少人曾想過揭竿而起討伐暴君,卻迫於他背後有錦鎏來的武林高手撐腰,還有狡詐彪悍的完顏不破當左臂右膀,一直未能舉事。
夜色漸濃,位於草原中央,巍峨宏偉的西涼皇宮中,一臉陰沉的烏茨格正坐在大殿中,手下不停,一杯杯的往嘴裏灌著酒。
旁邊跪著兩名身著薄紗的宮女正在輕手輕腳的幫他扇著風,前麵一身大紅露臍服裝的豔麗舞娘扭著水蛇腰,不時從水袖後拋一個勾魂攝魄的媚眼過來,企圖取悅高座上的王者。
若是在平時,烏茨格說不定會當場宣布今晚就寵幸了她,但完顏不破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傳來,著實令他心中煩躁不已,任是那舞娘怎樣施展媚術,他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離與飛鳳國結親的日子越近,他心裏就越發煩躁。一方麵他要找出當年逃出生天的雲貝公主來鞏固自己好不容易奪來的皇朝,另一方麵也在計劃著如何在成事後不著痕跡的斬草除根,讓那幫還心存複國的老臣把心歸到自己這邊來。
可惜的是,兩年過去,完顏不破那邊雖然已經找到疑似公主的人,卻遲遲沒有得手的消息,他一再的派探子去接應,得到的都是一句:稍安勿躁。
如果完顏不破不是他的侄子,如果不是他們叔侄感情一向不錯,他都要忍不住懷疑自己賜封的大將軍是否也在密謀背叛他了。
都說人不可貌相,烏茨格就是這樣一個人。
如果不去注意他時刻泛著算計的狡詐雙眼,他就是個看起來平凡又和善的中年大叔,可是誰又能想到,就是這麽個外表看似善良仁厚的人,卻是個地道的小人,多疑,善變。先是叛主,再來是篡位,甚至還有長達十八年的血腥統治——
這樣的皇帝,如何能令百姓臣服愛戴?
“美人當前,王上卻絲毫不為所動,怕是還在想著公主的事吧?”
坐在烏茨格下首,頭發已經發白,臉色卻如年輕漢子一般紅潤泛光的矮胖老者手裏端著酒杯說道。一雙眼從頭到尾都色迷迷的盯著大殿中央衣裳將退未退的豔麗舞娘,目光落到那修長白皙的大腿上,喉結更是快速滑動了好幾下。
“知我者,莫過於國師啊。”烏茨格嘴裏奉承著,眼中卻有著一閃而過的嫌惡,“完顏將軍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寡人心中一直有鬱,不知國師可有妙計?”
“王上切莫擔心,老朽已經找人替完顏將軍算了一卦,再過幾日,他定能順利將公主帶到王上麵前。”
那白發老者哈哈大笑出聲,將自己滾圓的肚皮拍的啪啪作響。話剛說完,當著烏茨格這個汗王的麵就肆無忌憚的探手抓住舞娘甩落到地上的水袖,拿到麵前深深嗅了一口,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真香。”
烏茨格對他不敬的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著當初是靠著這個人大力支持才當上的汗王,再加之見識過他那身高超的武功,故而他一直在容忍,隻等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將此人誅殺。
想到這裏,再看一眼老者就隻差沒流口水的模樣,烏茨格在心中握緊拳頭忍了又忍,還是裝出一臉的善解人意,笑道,“既然國師如此喜愛此女,那寡人就將她賜予國師吧。”
老者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殿內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再回過神時,那名紅衣舞娘已經被老者緊緊抱在懷中。
“謝過王上,老臣這就先告退了。王上萬福。”
話說完,老者臉上露出淫邪的笑容,摟著那已經嚇傻了的舞娘不盈一握的水蛇腰,頭也不回的奔出了大殿。
烏茨格目送他離開,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嫌惡和嘲諷。
看著身邊的宮女,卻也生不出想要寵幸的心思,兀自扶著泛疼的額頭回寢宮了。
於此同時,在草原的另一邊,靠近錦鎏與西涼交界處的地方,夜色掩映下,近百十來頂暗色的行軍帳篷傍著關口的山石,低調的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隻有中間的主帳是顯眼的白色。
“報——!”
夜色中,一匹快馬衝入帳篷之中,馬上的人在被守夜的兵士攔下來之前搶先雙膝著地,舉高了手中卷成筒狀的密函高聲喊道,“屬下前鋒營王二,求見將軍,有急事稟報!”
主帳內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即有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吩咐道,“讓他進來。”
“是,將軍!”
門外的士兵得了令,刷的一聲將手中的利刃收回刀鞘中,讓出一條通道給來人,接著各自退後兩步,麵無表情的直視前方繼續守著門口。
王二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也顧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塵,急忙站起身掀開門簾走了進去,抬眼見一身銀白鎧甲威風凜凜的人站在沙盤前,立刻垂了頭,雙膝著地,再次跪下。
“屬下王二,參見將軍!”
“起來吧。”
站在地圖前的人淡淡的應了一聲,緩緩轉過身來,身上的銀白色鎧甲反射著火光,將他的臉襯得更加俊美無鑄。
仔細一看,除去那嚴肅冷漠的表情,王二口中的將軍,赫然就是單小五家的錢精二哥,一向隻會往錢眼裏鑽的單寶乾!
“有什麽話就直說,你們家將軍除了比較愛錢之外,不會輕易殺人。”
旁邊傳來一句笑嗬嗬的調侃,王二滿頭黑線,下意識的抬頭循著聲音望過去,正好對上一雙狐狸也似,眼角彎彎翹起的細長眸子,不由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
這人怎麽看著感覺比將軍還要危險,還要嚇人哩!
單寶乾見王二不著痕跡的往旁邊挪了挪,心下嘀咕了兩聲,沒奈何的朝旁邊用扇子遮住大半張臉笑得格外瘮人的單金霖翻了個白眼,“大哥,夠了。”
每次有人來都擺出這副算計的模樣,他是想嚇走所有來送信的人嗎?
“單將軍此言差矣,”單金霖搖頭晃的說道,拿下擋著臉的扇子,攤手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下官什麽事都沒做,又何來將軍口中‘夠了’一說?”
單寶乾懶得理他,將頭偏向王二,臉上的冷漠一成不變,“你剛才說有要緊事,是什麽樣的要緊事?”
王二暗自在心裏抹了把冷汗,隨即將手中的信筒高舉過頭,“啟稟將軍,理木旗部落族長已經投誠——這是族長親手所書的歸降信,請將軍過目。”
單寶乾朝旁邊候著的副將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的走上前,從王二手中接過信件遞給他。
剛拆了套在外麵的竹筒,大帳的門簾再次被掀開,奔雷跟斬月兩人並肩走了進來。見裏麵還有別的人,不由詫異的多看了兩眼。
閑得隻想打蒼蠅的單金霖小天使見狀,連忙‘善解人意’的替他們解釋,“這位是前鋒營派來的王隊長,來送降書的。”
斬月率先反應過來,眉毛一挑立刻出聲問道,“理木旗的?”
單金霖點了點頭,“沒錯。”
“來了?速度還挺快,”奔雷拍打著身上的幾乎不存在的灰塵,大喇喇的在單寶乾下首坐下,吊兒郎當的斜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抖啊抖,“比我預計的快的多,不錯,不錯。”
王二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這潑皮無賴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居然膽敢在單將軍麵前如此作為!實在是太……
視線在帳內快速轉了一圈,見其他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王二心想,此人必定是有一身好本事的,說不定還是個不喜歡穿戎裝的高官——想到這裏,他連忙垂下頭,硬生生將到口的‘放肆’二字吞回肚子裏。
“消息可靠嗎?”
斬月方才拿在手上的大弓遞給副將,自己也跟著撿了個靠近單金霖的位子坐下。
單寶乾點了下頭,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轉向王二,聲音緩和了不少,“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王二在軍中混了這麽長時間,當然知道單寶乾接下來要說的話有關機密,他這個級別的還沒資格知道。當即也不敢在久留,道過謝之後便退了出去。
臨走前,他不著痕跡的微微側過頭,用眼角餘光去打量單寶乾,正好看到他一雙清澈冷峻的碧眼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的模樣。
當下心裏激動,臉上便控製不住的現出歡喜的表情來。
營長說的沒錯,將軍真的是雪狼王後代哩,他的眼睛真的是青草一樣好看的碧綠色——就跟他們見過的雪狼一樣!
自覺自己見識了大人物,王二心裏激動的想著,等回了前線,一定要好好跟那群小兔崽子顯擺顯擺才行。
主帳裏燈火通明,王二如此的動作表情,自然逃不過帳內幾人的眼睛。
等他一離開,奔雷便用手支著下巴,用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單寶乾一番,調侃道,“怪不得那些個部落蠻王一看到二舅老爺就自動自發的過來投誠,原來是你這雙碧眼起了大作用。”
青碧狼眼在草原上的象征意義,可遠比他們估計的要大得多了。
單寶乾刻意停了藥顯出真正的眸色,就是為了這一天做準備——他們這一路走來,光是靠他那雙顏色獨特的眼睛,就省了不少麻煩跟力氣。
嚴格說起來,單寶乾的一雙碧眼就跟現代的萬能VIP卡一樣,那是走哪兒刷哪兒,一路暢通無阻順風順水順到爆!
甚至他們走過的地方,隻要有人在,都會有不少漂亮姑娘用崇拜的目光一路追隨著他,害得目前仍是光棍一條的奔雷一不小心就給他偷偷羨慕嫉妒恨了好幾次。
耍帥這種事,哪個男人不喜歡啊!
“我這邊有個方子,可以短時間內改變眼睛的顏色——”單寶乾淡淡的瞥了奔雷一眼,順手將降書遞給斬月看,再返身坐回椅子上,要笑不笑的看著他,“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幫你把眼睛也變成別的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隨便你選。”
奔雷眼前一亮,“當真?”
要是能改變眼睛的顏色,那以後易容過後誰能認出他來?
“那是自然,我還能騙你不成。”單寶乾眼裏閃過一道精光,笑得邪裏邪氣的朝他伸出手,“拿來。”
“什麽?”奔雷一臉茫然的盯著單寶乾攤開的掌心,不明白他這是要幹啥。
“三百兩,一顆藥。”單寶乾笑眯眯的豎起一根手指頭在他麵前晃了晃,提到心愛的銀子,他整個人似乎都開始發光了,“你要幾顆?”
“……半顆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