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轉眼的時間,飛爪就追上了單小五。

要回到客似雲來還有一段時間,但此時的歸不離已經處於半昏厥狀態,幾乎整個人都是靠在單小五身上,腳步虛浮,像是下一秒就會不省人事。

單小五一路咬緊牙關硬撐著他走,臉上的淚水就沒斷過。感覺歸不離身上傳來的冰寒之氣,她隻恨自己為什麽不是個超級大暖爐,這樣起碼可以讓他抱著好受些。

“夫人!”飛爪在兩人身邊停下,快步走上前將歸不離的另一隻胳膊挪到自己肩膀上,“我來吧。”

“嗯。”身上的重量瞬間轉移,單小五鼻音濃重的應了一句,伸手胡亂抹掉自己臉上的淚水,將歸不離那隻冰冷的手抱到懷裏,想用自己的體溫替他分擔點痛苦。

大概是感覺到她的擔心,歸不離勉強睜開眼,像是要安慰她一般,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小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笑容。

單小五哭得更凶了。

有了飛爪的幫助,三人總算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歸不離帶回了客棧。

單小五急著去找店小二要熱水,飛爪則是先盤腿運功,幫歸不離稍微壓製一下亂竄的真氣。

歸不離身上一刻不停的冒出白煙,臉上覆蓋了一層白霜,就連頭發上都開始結出冰渣,反觀飛爪卻是神情凝重滿麵通紅,渾身幾乎都要讓汗水澆透了。

單小五咬著下唇焦急的站在床邊守著,指甲無意識的刺進掌心的肉裏,仿佛隻有這樣的疼痛能讓她壓製住恐懼不讓自己害怕得瘋掉。

之前她雖然也見過歸不離發病,但卻沒有這次一般凶險。他一直都瞞著自己的病不肯讓她知道,大概也是怕她會如現在這般慌得六神無主吧?

真是傻啊。

眼裏泛著淚光,透過薄薄的霧氣,單小五看著不遠處歸不離蒼白的臉,很想不顧一切的張開雙臂,如他時常摟著她一般,將他也抱到懷裏暖著。

眼淚從臉上滑落,一滴滴掉到衣襟上,漸漸暈開一片水花。心口難受得慌,單小五下意識的將手塞到嘴裏狠狠咬了下,混沌的腦子裏卻突然閃過一線光明。

還是在臨風園的時候,戚婆婆就說過,歸不離這病並非不能根治。

當初他之所以會走火入魔,主要原因是因為年紀太輕內力不夠,駕馭不了那本武功秘籍裏凶悍霸道的功夫,這才導致了此後好幾年,他身上總會時不時發生寒氣侵體的現象。

隻要有人幫他把真氣理順,之後再慢慢調理或許能行。

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非常難。

別說沒有半點武功的戚婆婆了,就是七長老都沒有那麽高深的內力可以渡給他,所以這件事隻好一直擱著。

當時她也曾想到自己那身被壓製了的內力,卻苦於沒有辦法展示給戚婆婆看,隻能暗自懊惱。

之前因為歸不離突然發病,她慌亂之下也沒有想到這茬,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自己應該可以試上一試,指不定讓她歪打正著,剛好能幫到歸不離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單小五繼而又聯想到另外一件事,不由火上心頭,在心裏狠狠的將自個兒師傅痛罵了一頓:死老頭居然騙她!說什麽吃了藥丸OOXX就能把內力過渡給對方。她嫁給歸不離不久就讓他把藥吃了,也曾天天賣力的抓著他做雙人運動。結果他們兩人成親兩年多,娃都生了,她那一身內力卻還是半點沒給到歸不離!

臭老頭最好是真的升天了,不然讓她再次遇到,非得往他胳膊上扒下一塊肉來不可。

就在單小五磨著牙胡思亂想的時候,飛爪已經一臉疲憊的站了起來,正巧店小二來報,熱水已經準備好。單小五連忙跟飛爪一起,把完全沒有半點反應的歸不離扶到浴桶裏坐下。

熱水一桶桶的往浴桶裏倒去,蒸騰的熱氣氤氳而起,緊閉的房間裏都是朦朧的霧氣。單小五從包袱裏找出戚婆婆交給她的藥材倒進浴桶裏,再從熱水裏撈起燙手的布巾,小心擰幹了,替歸不離抹去臉上融開又結出的白霜。

等滾燙的熱水讓歸不離周身的寒氣冷卻下來,單小五連忙招呼飛爪進來換熱水,自己則是撲通一聲爬到浴桶裏,在歸不離身後坐下。

飛爪從店小二手上接了熱水,回頭一看,發現單小五也坐在浴桶裏,衣服都讓水打濕了,嚇得他連忙轉過身麵對房門,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問道,“夫……夫人!你怎麽……”

“少廢話,快點把熱水換上。”單小五此刻正逼著自己回想解除內力壓製的辦法,口氣相當惡劣。

飛爪為難的抓著後腦勺,“可是……”

他是可以去幫忙換水啦,但莊主夫人也在浴桶裏,這情況很……尷尬啊,萬一莊主醒過來之後找他算賬怎麽辦?

單小五抽空看了他一眼,見他還在門口磨嘰,差點沒氣吐血。最後隻好站起身,往客棧裏提供的簡易屏風上隨便披了幾件衣服,再拉到浴桶前擋住自己,剩下歸不離那邊沒遮住,方便飛爪換水。

“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沒好氣的出聲提醒了道,等看到屏風邊緣湊過來一隻水桶,單小五又閉上眼,“飛爪,你來換水就好,別讓其他人打擾。”

飛爪雖然很納悶單小五到底要幹什麽,但到底還是沒問出口,隻乖乖應了一聲,“是,夫人。”

得到飛爪的答應,單小五心裏稍微安定了一點。不過畢竟是第一次學傳功,說不擔心那是騙人的,怕自己待會弄巧成拙出來大事,單小五於是又不放心的追加了一句,“待會你幫我看著相公,如果他有什麽不良反應,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飛爪看不見單小五的表情,倒是成功的讓她挑起了好奇心,“夫人,你這是要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當然是傳功救人了!

一時之間也不好解釋清楚,單小五隻好含糊回道,“……做你剛才做的。”

將雙手貼上歸不離後背,不去理會飛爪的反應,單小五腦子裏浮現的都是過去在上清峰和師傅相處的點點滴滴,想從裏邊找出可能有用的線索。

按照記憶中內功心法上的描述,單小五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放慢了呼吸跟歸不離同步,感覺丹田開始有發熱的感覺,立刻學著小時候師傅傳功給她的樣子,慢慢的引導著那股暖流由下而上,經由自己的掌心,試探的注入歸不離體內。

也不知道是之前兩人吃下的藥丸起了引導作用,還是歸不離有意為之,總之單小五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阻礙。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單小五眼前居然浮現了一副完整的人體經脈圖,她能清晰的看到像水般緩緩流動的內力,還有或糾結成團或像跳豆一樣胡蹦亂跳的暴躁真氣。

體內源源不斷湧現的暖流從她的掌心緩緩流進歸不離經脈裏,順著自然的牽引一路分散開來,一點一點引導著四下亂竄的真氣回歸平靜。

已經半昏迷的歸不離隻覺得自己渾身的經脈像被溫水清洗過一般,五髒六腑裏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不少,變得不再那麽錐心刺骨,反倒有種暖洋洋的熟悉感覺,讓他因巨痛而變得略顯焦躁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小五……

房間裏非常安靜,在單小五運功的時候,飛爪也一直小心的關注著歸不離的臉色,就連換熱水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來,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就怕會讓單小五分心。

莊主,支持住啊!

單小五全副心神都沉在黑暗當中,一邊小心翼翼的梳理著歸不離淩亂的經脈,一邊源源不絕的將自己的內力填補進去,維持住真氣之間的平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單小五頭暈腦脹,感覺自己快要脫力的時候,一股極端嚴寒的氣息突然氣勢洶洶的朝自己迎麵襲來,二話不說的往她心口撞過去。

單小五嚇了一跳,正當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卻發現那股寒氣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一樣停在原地,就在她麵前幾步遠的地方死命扭動著,像是在嘶吼掙紮,然後才開始慢慢的,一點一點不甘願的隨著運行順暢的真氣消散分解。

單小五閉著眼看不到,飛爪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歸不離臉上身上覆蓋的冰霜居然自己開始慢慢消褪,雖然他的臉色看起來依舊蒼白,但嘴唇已經從原先的深紫變回正常的紅色。

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要知道之前歸不離即使是泡在逍遙島上的蒸汽藥池裏,那冰也沒化得跟現在這樣快啊!

回想起那天在街上,單小五突然爆發出來的怪力。也知道戚婆婆‘傳功治病’理論的飛爪心下一陣猛跳:難道夫人真的擁有極為高深的內力?

這麽說的話,莊主的病豈不就有望根治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飛爪幾乎激動的要跳起來,心中對單小五更是恭敬到恨不得給她早晚來上三炷香。

單小五並不知道飛爪對自己的想法,沉下心神重新將歸不離渾身經脈都檢查了一遍,感覺他的心跳已經恢複到正常速度,這才放下心來。

收回心神,兩隻手從歸不離後背上垂落,單小五喘著粗氣,眼前一陣陣發黑,全身的力氣更是像被抽幹了一樣,使不出半點勁兒,隻好疲憊的往後靠在桶壁上。

“飛爪……”強忍著幹嘔的欲望,單小五晃了晃腦袋,虛弱的喊了一聲,“扶我相公……出去。”

浴桶裏的水還漂著些冰渣,一動就嘩啦啦的響,聽在她耳朵裏,更暈了。

“是,夫人。”

此刻飛爪也顧不得是否‘非禮勿視’了,急忙走上前,探出雙臂將歸不離拉了上來,小心的扶著他,讓他靠坐在床邊,同時打開包袱,準備給他換衣服。

單小五疲憊的靠在浴桶裏,艱難的轉過臉去看歸不離。她從未做過將內力渡給別人的事,之前還一直擔心剛才發生的一切都隻是自己在做夢,現在見他臉上已經恢複了血色,眉心也不再緊鎖,總算能完全放下心來。

看來她也並不是一無是處嘛,起碼……起碼她能幫到自己相公。

不知道等下她家相公醒了,會不會誇她呢?

單小五嘿嘿傻笑一聲,眼前有點模糊,她使勁眨了好幾下眼才麵前能看清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把內力給出去的關係,她現在感覺自己渾身都軟綿綿的使不上力,腦袋跟耳朵也不停的在嗡嗡作響。

她太累了,真的很想一覺睡飽飽,睡到天荒地老。

“夫人!夫人……”

飛爪的呼喚變的越來越遙遠,恍惚中,單小五似乎看到正麵對自己的窗戶打開了,一條黑影順著漏來的金色陽光朝自己衝過來,身體隨即不由自主的跟著騰空而起。

單小五無力地舉起手想要掙紮,脖子上卻重重挨了一下,眼前突地一暗,接著便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