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何物?”
獨眼老怪眼裏閃過貪婪的光芒,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琅燮看。
剛剛隱藏在樹林裏的時候他就看到了琅燮,隻不過當時沒多大注意,還當是身手靈活的猴子,現在近前一看,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品種,當下便起了將它帶回去做研究的心思。
“把這東西給我,我就大發慈悲,留你個全屍。”獨眼老怪伸出枯槁的手指著琅燮,一邊舔著開裂的嘴唇,饑渴的模樣好似禁欲多年的色狼看到穿著暴露的美女一般。
饒是琅燮不是人,也被他看的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下意識的往奔雷脖子後縮了縮。
奔雷安慰的拍了下琅燮的腦袋,一邊掀了掀眼皮,不屑的朝獨眼老怪道,“你以為就你那手破爛的暗器功夫能打的過我?”
“誰都知道逍遙島的人個個身懷絕技,論武功,我的確是打不過你,”獨眼老怪桀桀笑道,一邊慢慢退回蒙麵人身後,“不過我有這麽多乖徒兒,隻要他們能把你拖住,再等我用上毒藥……桀桀,你是絕對跑不掉的。”
是哦,是哦,拿別人當擋箭牌去送死,自己就躲在後頭放冷箭搶功勞,真他媽厲害了。
奔雷雙手抱胸,朝天翻了個白眼,“長眼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如果江湖上開辦不要臉排行榜,他絕對投獨眼老怪一票支持他當冠軍。
雖然他輕功不太行,但要從這裏逃跑卻是易如反掌。他不急著離開,一來是擔心歸不離知道他落跑後絕對會先單方麵胖揍他一頓,二來是不想錯過這麽精彩的一場戲,要知道他們家島主脾氣有時候不太好,這獨眼老怪這麽亂來,怕是已經讓某個人怒上心頭了。
“年輕人,不要太給臉不要臉,我勸你還是乖乖把那隻小玩意交給我的好,免得待會死的不痛快。”
“哧。你以為你是誰啊?本大爺要真聽你的話以後還有臉在江湖上混嗎?”奔雷完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側著腦袋頂了頂肩膀上的琅燮,挑釁的朝他勾了勾手指頭,“想要這家夥,沒問題——有種自己過來拿。”
“好你個臭小子!你不給是吧?不給也行,”獨眼老怪眼見奔雷如此油鹽不進,甚至還公然挑戰他的權威,心裏頓時一把怒火燃的劈裏啪啦響,“等我把車裏那兩個解決掉了再來收拾你,到時候你就等著被我製成毒人,日日供我驅使吧,哈哈哈。”
“異想天開的瘋子。”奔雷挖了挖耳朵,淡定的給他下了個總結。
跟單小五相處的久了,他也學會了她的無厘頭刻薄。
獨眼老怪差點咬碎一口黃牙,“我先殺了裏麵那兩個,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異想天開!”
奔雷看了眼被鐵皮箱子包圍住的車廂,一邊在心裏暗自估算了下時間,猜得裏麵的人憋不久了,便眼明手快的按住正要變身的琅燮,同時唇邊高高掛起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整個人躍起往後騰了數十米,甚為開懷的比了個請的姿勢,“要表演的話,請自便。”
“你以為我不敢?”獨眼老怪又開始噴火了。
“我可沒這麽說,”奔雷聳了聳肩,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待會你必定會傷心欲絕的去向閻王爺報到。”
他的語氣太過篤定,讓獨眼老怪都忍不住心裏有點發毛,不過更多的是被看低了的惱怒。
“黃口小兒,不識抬舉。”
獨眼老怪冷笑一聲,後退兩步,將兩隻手高高舉起,同時嘴裏發出一陣古怪刺耳的聲音,乍一看有點像是在祭祀祈禮。
琅燮從奔雷背後冒出頭來,惡劣的將身上的血跡擦到他的衣服上,好奇的睜著對大眼看熱鬧。
隨著獨眼老怪聲音越來越拔高,就見樹林裏一群鳥兒拍打著翅膀驚慌的四下逃竄,接著樹叢一陣搖晃,從林子裏突然冒出來十來個手提大捆幹柴,肩扛黑甕的大漢來。
這十來個大漢身高皆在七尺之上,麵色發黑,雙眼呆滯,行動卻半點不受阻礙,迅速的很,一會兒工夫便腳不沾地的靠近了鐵皮箱子幾步遙的地方。
奔雷見狀,不由得眯起了雙眼。
相傳獨眼老怪門下有用陰招拿下江湖人士,用藥煉製成的十二毒人,這十二個人武功高強,不怕痛不怕死,平常都待在隱秘的地方,以鳩毒為食,隻有在獨眼老怪沒有萬分把握的時候才會出動十二毒人,現在看來,他顯然是害怕了。
嘖嘖,十二毒人現在摻和進來,事情明顯變的越來越有趣了,不逃果然是對的。
奔雷用手摩挲著下巴,雖是處於劣勢,卻兀自笑的極猥瑣。
獨眼老怪看了奔雷一眼,黑著臉示意十二毒人將馬車圍起來,接著將肩上扛著的黑甕和手裏的柴火朝鐵皮箱子擲了過去。
一時之間,壇子破碎的聲音鏗鏗鏘鏘不絕於耳,很快,空氣裏便傳來桐油和酒的味道。
“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看看老夫專門發明用來對付逍遙島主的方法。”
獨眼老怪笑的刺耳,隨著他一聲令下,十二毒人便同時拿出火折子,麵無表情的朝已經漫步鐵皮箱扔過去。
酒遇火即燃,轟的一聲,熊熊大火立刻衝天而起,藍色的火焰包裹在鐵皮上。
因為有大堆幹柴助興,很快車廂上便冒出滾滾濃煙,周圍都是嗆鼻的燒焦味。
車廂裏的單小五什麽都看不到,隻能憑借聲音分辨出到底發生出什麽情況,外頭摔罐子的聲音在他們聽來就跟炸雷一樣,即使有歸不離幫她捂著耳朵,還是覺得腦袋被震的嗡嗡作響。
“相公,你說他們在幹什麽?”
她不敢說自己不怕,但為了不讓歸不離分心,她隻能用平靜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驚慌。
“不管做什麽,總歸不會是好事。”
歸不離雲淡風輕的說著,同時安撫的輕拍單小五的後背,示意她跟緊自己。
習武之人感覺從來比一般人要靈敏的多,即使四周被精鐵封住,他依然能分辨出空氣中淡的近乎聞不到的麻油跟劣質米酒的味道——這兩種東西,拿來引火助燒最是好用。
如果他沒猜錯,外邊的人是想用鐵箱先將他們困住,再活活焗死在馬車裏——真是打的好主意!
黑暗裏,歸不離的臉色越發冷冽,墨色眸子裏閃爍著的盡是殘酷暴戾的光芒。
“咳咳!”
捂著嘴巴咳了兩聲,隨著車廂裏溫度逐漸升高,單小五開始覺得呼吸有點困難,身上更是不停的在冒汗。她伸出右手往下摸了一把,發現底下的橫木居然是燙的,“相公,你有沒有覺得……好像有點熱?”
不是有點,是真的在發熱。
歸不離有真氣護體,雖然沒什麽感覺,但還是催動內力,讓自己的體表溫度降低,然後摸黑替單小五擦掉滿頭大汗。
“小五,介不介意換輛馬車?”
單小五猛甩頭,“不介意。”
能活著才最重要,馬車可以再買,反正她現在是個小富婆,不差這個錢。
“很好。”歸不離低低的笑了一聲,問她,“你信不信我?”
這次單小五學了啄木鳥,語氣堅定的點著頭,“信!”
於是歸不離滿意了。
“抱緊了,我帶你出去。”
話音剛落,歸不離身上立刻冒起絲絲寒氣,同時伸手將單小五攬住護在身下,微眯起狹長的雙眼,再猛的提氣,聚起雷霆萬鈞的一掌擊向車頂。
“哈哈,還說什麽江湖第一,讓我的精鐵牢籠困住,就算是逍遙島島主也得讓我一招弄死。”
獨眼老怪見鐵箱被藍色火焰吞噬,眼中盡是瘋狂得意的神色,笑聲尖銳猶如被架在火上生烤的老母雞。
奔雷在一邊看著,當看到那第一縷不屬於現場該有的白色霧氣出現的時候,臉色刷的一下立刻全白了。
“老天保佑!”
轉身一劍將身後看著他的蒙麵人幹掉,奔雷瘋也似的逃出去老遠,就隻差沒躲到樹林裏夾著尾巴挖個洞鑽進去。
過去十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在老大發飆暴怒的時候,最好是能有多遠跑多遠,不然等會兒絕對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還想活到百歲當人瑞,這個時候自然是先保住小命要緊,免得待會兒自家老大殺紅眼順便把他也拿去練砍人技術,那多冤。
獨眼老怪不是沒注意到奔雷逃跑的舉動,卻隻當他是被自己火烤逍遙島島主的‘偉大’舉動嚇到,並不予以理會,兀自看著被火包圍的鐵皮箱子桀桀怪笑得開心。
“這個江湖,我才是第一……”
“一”字猶在空中回響,鐵皮箱上的熊熊火焰突然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倏地全數消失殆盡,散發著森森寒氣的詭異堅冰取而代之覆蓋其上,層層疊疊將鐵皮箱子包裹住,猶如蠶蛹一般。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獨眼老怪的疑問還未問出口,那鐵皮箱子已經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猶如被加熱的豆莢一般砰然炸裂,破碎的鐵塊就像加裝了火藥的箭簇一般四散飛濺,隨即產生的強勁氣流更是將整片空地上的空氣都給生生扭曲了。
十二毒人裏隻有一半躲過了碎鐵塊的無差別攻擊,其他的均死於炸裂的鐵皮箱之下,最慘的一個半邊身體都讓尖銳的鐵塊削掉了,腸子器官流了一地,看起來亂惡心一把的。
獨眼老怪隻覺得剩下的一隻眼睛被風刮的睜不開,耳邊是連續不斷的哀嚎聲。
待強風過後定睛一看,卻驀地發現圍在前麵替他當擋箭牌的蒙麵人已有不少被寒冰包裹的鐵塊擊中喪命,轉瞬間百來號人便去了大半,剩下隻有稀稀拉拉的幾人還能勉強站著。
而在他麵前不遠處,一條頎長瘦高的黑色身影正如鬼魅一般飄在半空之中,墨黑的長發無風自動,張開如網一般,遠遠看去,像極了黑色的彼岸花,無處不在散發著妖嬈的死亡氣息。
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身著湖綠衣裳的嬌小女子,隻不過臉朝裏埋在他的胸口,獨眼老怪看不清楚她的樣貌。
“不可能……這……這不可能!”獨眼老怪看著歸不離跟單小五兩人,獨眼瞠的老大,眼珠子差點就滾出來了。
他特意定製的足有三寸厚的鐵板,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就被擊碎!
他不是人!
原本完美無缺的計劃遽然落空失敗,獨眼老怪瞪著歸不離,瘋也似地猛搖著頭,“你是妖怪,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尋常人怎麽可能打得爛那麽厚的精鐵,尋常人又怎麽可能如他一般不用借助任何東西飄浮在空中?
歸不離壓根懶得理會他的瘋言瘋語,現在的他,渾身冷的就像從極北寒冰煉獄裏爬出來的惡魔,麵具下的雙眼更是毫無半點溫度,剩下隻有殘暴與嗜血。
“你們讓我妻子不高興了……”
他直勾勾的盯著滿臉驚懼之色的獨眼老怪,緩緩的開口,聲音比之神情更冷,“所以……你們,都得死。”
原本晴朗蔚藍的天空,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被厚重的烏雲所遮蔽,隨著歸不離話音剛落,四周的空氣便仿佛被抽幹一般,溫度更是急劇下降,陰冷的風吹得人涼到骨子裏頭,九月的天,地上的青草居然沾上了厚厚的白霜,看起來猶如寒冬臘月一般。
獨眼老怪連忙將剩下的所有毒人召回身前,命令他們將大弓解下,挽箭對準了歸不離。
以往聽說的關於歸不離殘忍嗜殺的事情在此刻全數浮上心頭,獨眼老怪隻求六名毒人能給他爭取一點逃生的時間,他還不想死,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做,還有好多毒藥要研發,他不想死在這裏。
“放箭,放箭,全部給我放箭,殺了他們!”
在獨眼老怪瘋狂的咆哮下,毒人們聽話的將淬毒的羽箭全數發射出去。
歸不離眯起眼,卻是連動都沒動。
箭簇到他麵前的時候便全數被憑空冒出來的冰牆攔下,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待毒箭告罄,冰牆消散,歸不離已經輕飄飄的落到地麵上,右手緩緩攤開,酷寒之氣逐漸凝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形成一柄泛著冷芒的霜白長劍。
歸不離抬起手,眼都不眨一下的將最先衝到他麵前的兩名毒人攔腰斬成上下兩段,再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拖著滿地血淋淋的腸子團團轉。
嫌惡的躲過伸過來鮮血淋漓的手,歸不離腳下輕點,身影如鬼魅般猛的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卻是落在毒人的包圍圈中,手中長劍舞成密不透風的劍網,將圍上來的毒人當成豆腐西瓜一般,左一劍右一劍,一個不落的全都切成黏糊糊的惡心肉塊。
陰霾的天沉重的讓人無法呼吸,咆哮的冷風夾雜著刺骨的寒意,手持長劍的他就猶如揮舞著巨鐮的死神一般,一步一步,踩著死亡的節奏往前走去。
所到之處,血肉橫飛,哀鴻遍野。
這是一場真正的,單方麵的屠殺。
空氣裏的血腥味濃烈的令人作嘔,地上到處是殘肢斷骸,而他的衣角,卻連半點髒汙都不曾沾上。
被他單臂抱在懷裏的單小五,更是被保護的滴水不漏——怕她見不得血腥場麵,歸不離一早點了她的睡穴,現在她正處於愉快的睡夢中,神情安詳。
“我的計劃不可能會出錯的……一定是哪裏出問題了,是哪裏呢?哪裏呢?”
獨眼老怪的神情近乎絕望,眼睜睜看著最後一個毒人也被歸不離眼都不眨一下的切成碎塊之後,終於忍不住萎頓在地。
“不……不要殺我……你不能殺了我!”他趴在地上,徒勞的想用手中的成名暗器暴雨梨花針阻擋歸不離,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打不開控製閥,隻能狀若癲狂的一再重複著,“我是最厲害的,我才是天下第一!你不能殺了我,不能!”
“……”
沒有回答,沒有饒恕。
黑色身影輕飄飄的從他身邊劃過,霜白長劍反射著嗜人的寒光,快的來不及捕捉。
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空中開始飄起毛毛細雨,似乎想將這片土地上的血腥洗滌祛除。
歸不離順手將滿是鮮血的冰劍融化丟開,麵無表情的帶著蜷縮成一團的單小五,緩步離開這個由他親手製造的修羅場。
在他們身後,獨眼老怪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蹣跚的走了兩步,隨即整個人從中裂開兩半,鮮紅的血如箭般噴射而出,在一片汙黑的地上,慢慢的被雨水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