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秋水,一艘華美精致的畫舫在湖麵上慢行,湖中還有不少畫舫,心容幾人本就坐在臨欄杆處,隻要抬眼,便能看見一湖秋水,當然,還有其他畫舫上輕歌曼妙的女子。
與心容想的不一樣,這些女子與她意識裏的大有不同。
青樓裏的女子,幾乎每一個都有一個傍身的技藝,許是下得一手好棋,許是舞姿優雅,但沒有一個粗鄙俗漏,抹上那種厚得連臉都看不清的香粉。興許老鴇會!
金魚兒說,她自小便在天瓊樓,與她一同入樓的姑娘,如今也開始接客了,也隻有她還是個清倌。但哪怕身價最差的姑娘,琴棋詩書也會的,沒有哪一個是白丁。若姑娘們的才情能得才子們的青睞,哪怕容貌稍差一些,身價也掉不到哪裏去,反之,若才情差,身價也差。
她也不過是因為舞跳得好,本身也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都懂,天瓊樓裏的媽媽才對她另眼相看。
心容對那勾欄院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至少這些男人去勾欄院,不僅是買女子的皮肉,要顯示他們的身價,便要選一個才情極高的女子。當然,在青樓不可能永遠賣藝不賣身,隻是有才的女子要好過一些罷了。
不遠處,一艘畫舫與禦香坊錯過,那畫舫上的女子見禦香坊欄杆處的美男子,竟揮動著手中的香帕,又有女子幹脆把琴抱出來彈上一曲,雖說開放了些,卻也高雅得很,不會惹得人厭煩。
樓玉茗見心容看著那艘畫舫上的女子,連眼珠子都沒有轉一下,便湊上來說道:“心容妹子是否沒見過這等場麵?”
心容點點頭,毫不否認,“我隻以為青樓便是粗鄙之地,隻有齷蹉的肉身交易,不過如今看來,竟也有這般高雅!”
樓玉茗白了心容一眼,哪有女子用“高雅”二字形容青樓女子的,她說道:“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勾欄院,蘇州自然也有,不過蘇州素來才子頗多,是以連勾欄院的檔次也上去了,像天瓊樓、玉環樓這樣高檔次的勾欄院,哪怕依舊淫靡,卻也不會讓人覺得去那勾欄院隻是發泄的。”
她微微一笑,“不過哪個女子又喜歡自己的夫君老是往勾欄院跑的,就算檔次高的,也會發生男女之事。哪有你這般用‘高雅’一詞來形容的。”
心容又看著那些姣好的女子,心裏的小算盤不停的打算著,合著這些個男人消費的不僅是女色,還有體麵和情調。
“這些女子靠著她們的才情應該也會衣食無憂吧!”心容長歎一聲。
像這些琴棋書畫都會的女子,若是一生都待在勾欄院裏,可就有些浪費了。
“非也,做這一行的,畢竟還是要年輕,最好的年齡便是十四歲到二十歲。二十歲一過,就是老人了。二十五歲以上,哪怕有才情,生活也不大好。她們大抵會選擇離開青樓,隻是偶爾會去教坊或是青樓調教那些年輕的補貼家用。有時候也有些念及舊情的老客人會去她們那裏坐一坐。”
心容點點頭,想想也是。在青樓的時候,那些女子吃穿用度不比官家的小姐差,有什麽事情有丫鬟代辦,可以說十指不沾陽春水,離開了青樓,自然也沒了生活保障。
富貴花開雖說大多麵對的對象是大家族的小姐太太們,閑暇之時身邊有個貼心的聽她說話,與她聊天,那麽她們待在富貴花開的時間便會長一些吧。這些女子都是青樓出身,身份地位比她們低,自然也不會以為那些青樓女子能與她們有真正的交集。
有些東西本就因地製宜,既然有這麽好的資源,自然不能浪費。
她唇角上揚,當初在長安竟沒有想到這一點。
長安的勾欄院她沒去過,檔次高的應該也不比蘇州的差,肯定也有許多不想待在青樓的藝妓,若是請她們去富貴花開,也是一份體麵的工作,也用不著多勞累。
她回過神來,把這種想法壓在心裏。
到了晌午,便有一排排年輕的丫鬟手拖托盤魚貫而入,在桌上上了不少的菜品。
太湖的魚本就出名,是以這些菜品大都是用魚做的,但有好幾樣,卻看不出魚的樣子,吃起來竟隻有鮮味,沒有魚的味道。
“許多地方的人都不喜歡吃魚,便是做出來的魚腥味太重,哪怕魚很鮮,卻也不喜。咱們蘇州的魚鮮味和腥味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調整。你若是不喜腥味,便吃這道銀魚羹,腥味除盡。若帶有一點腥味的,便吃這碳炙黑魚和,清蒸梅鱭魚,若想吃腥味稍濃的,便用這道五華生魚膾。”每上一道菜,李毅便說了起來。
不久,桌上又多了一些小菜,隻是已至深秋,竟能見到一盤綠色的蔬菜,已經不易。
心容先拿起銀魚羹吃了一口,卻笑著說道:“果真不錯,我竟不曉得表哥竟還對這些菜有研究。”
方大少爺接了話,“你竟不曉得你家表哥對這些吃的東西有多少心吧?曾經我與李兄一同在書院上學的時候,還看見他親自去廚房做了一些菜,獨自喝著小酒賞著雪,嘖嘖,那才叫愜意。”
“我一直以為表哥清雅,這麽一個淡然如謫仙般的人物,竟也會去廚房做菜?”
李毅笑看著心容,眼睛明亮。
“哈哈,那也不過是我偶然撞見!”方大少爺夾了菜,不再開口。
待吃飽喝足,心容對這禦香坊裏麵的物件也沒了新奇,隻是偶爾有目光向她看過來,當她尋過去的時候,那些目光卻已經消失。她是李府的表小姐,身份尊貴,自然不會來打擾,倒是有些商人過來與樓玉茗和方大少奶奶打招呼。方大少吃過飯便離開這裏,去與其他商人打起了交道。
“玉茗姐,那農場離蘇州城遠否?”
“不遠,就在城外,與章府的農場相距也不遠,若是坐車過去,也就半個時辰,怎麽,你現在就想去看了?”樓玉茗麵色清冷,她靜靜的看著心容。
心容點點頭,“我現在心裏想的全是那農場,早些把事情辦了也好,用不著心裏兜著。”
“那農場雖不遠,卻也不小,你若是想仔仔細細的看下來,至少也得一天。咱們明日一早便去吧!”
“對了,玉茗不是想去見見你那未婚夫嗎?咱們要不現在就去看看?反正花不了多少時間,咱們幾個女子在這裏也實在無趣,何況樓家除了你,不也有其他人在這裏嗎?”方大少奶奶笑著說。
樓玉茗冷笑,“也是,咱們走吧!”
心容頓時恍然,以樓玉茗在這個圈子的名號,應該有不少人相識,可與她來談生意打交道的卻極少,竟是因為樓家還有其他人在這裏。見樓玉茗麵色一寒,方大少奶奶也是點到即止,畢竟是人家的家世,他們這些外人可管不得這些。雖說為同行,便是想著樓家千萬別被樓玉茗給掌了家,不然就又多了一個棘手的競爭對手了。
“表哥,我與兩位姐姐先離開了!”心容起身。
“你不想看看葉兒姑娘和青舟姑娘?她們待會兒便會過來!”李毅微微一笑。
心容有些猶豫,不過想想,她又不一定非得要這幾個名聲響亮的姑娘,便綻開笑容說道:“不了,我去湊湊熱鬧。”她眨了眨眼,顯然是hi想告訴李毅,樓玉茗這等拉攏她的手段,她接受了,畢竟將來會在蘇州商界混,有盟友比敵人要好得多。
李毅點點頭,隻是囑咐了心容早些回複,莫要讓老夫人擔心。
畫舫不多時便靠了岸,心容遠遠地便看到幾個女子佇立在岸邊等著,待靠了岸,三人先下了船,那幾個女子向三人行了禮,便向畫舫走去。
心容隻是略微看了那幾個女子一眼,想來應該是葉兒姑娘和青舟姑娘還有她們的丫鬟了。不過她沒有多想,與方大少奶奶上了樓玉茗的車。
青舟上了畫舫,便詢問了畫舫上的小廝,“那位臉生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那小廝應道:“是李家的表小姐,方才與李公子一同前來,不知有什麽急事,便離開了。”
青舟點點頭,帶著自己的丫鬟進了畫舫,葉兒姑娘瞧了瞧岸邊遠行的馬車,對身後的丫鬟說道:“咱們也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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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巷子裏七轉八拐,終於在一條小巷子口停了下來,車夫急急的說道:“小姐,這巷子太窄了,馬車進不去,您三位得下車進去了。”
樓玉茗點點頭,對心容和方大少奶奶說道:“咱們下去吧。”
心容點點頭,下了馬車,又聽見樓玉茗說道:“咱們一直往巷子裏走,往右拐便到了,那個院子破舊得很,你們二位千萬別放在心上。”她咬了咬唇,“咱們隻在外麵看著就行。”
顯然的,樓玉茗來過這裏,她說道:“前些日子聽說他被人給打破了頭,人好像越來越呆了。”
她臉上的憂愁卻不是假的。
心容安慰道:“呆子才會心疼人!”
樓玉茗臉色一暗,那個書呆子心裏隻有書。
一轉彎,便見了一扇破舊的大門,心容總算是知道樓玉茗為何稱之為破舊了。這扇門幾乎慘不忍睹,從外麵便能把裏麵的院子一覽無餘。心容看見一個手拿書冊的青衫書生佇立在院子裏,可那書生看的不是書,而是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