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事情,心容不知道,她隻知道當初父母逼不得已離開了京城,至於到底有哪些人逼迫他們,又有哪些人落井下石,她無從得知,但她知曉,薛家老太太若真心想護著她的父母,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她不怨老太太,真的,隻怨自己的爹為何有一個如此冷血的生母。

老夫人的話出奇的多,先是問了心容吃過早飯沒,又問昨夜睡得可踏實了。還絮絮叨叨的說李府雖然比不得京城中薛家的宅子,但丫鬟仆婦還是有許多,若身邊的人不夠了,她就安排幾個。

心容也一一作答,隻說雖然第一次住在府上,卻不拘束,當是在自己家裏一般。

老夫人頓時就樂了,心情大好,直誇心容會說話。心容微微頷首,被老夫人這麽一讚,頓時霞飛雙頰,麵若桃花。

許是老夫人覺得有些不妥,便指了身前的兩個二等丫鬟春芽和翠柳,讓她們好生伺候著心容。如此一來,心容身邊的丫鬟也就多了起來,本想拒絕,老夫人卻隻管叫她收著,說李家沒那麽多規矩,就算薛心容不是本家的,也好歹是她的嫡外孫女,誰敢說不是?

顯然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強勢的人。

春芽和翠柳趕緊上前給老夫人磕了頭,又齊齊給薛心容叩了頭,叫了一聲表小姐,這才得了準起身站在心容身後。這兩個丫鬟也是伶俐的,走到心容身後的時候故意落了半步,正好在錦繡和畫扇後麵。既表明了她們與心容的親疏,也沒有拂了老夫人的臉麵。

若水見老夫人與表小姐談得了興致,便收了桌上的菜碟,招呼了一旁的丫鬟給老夫人送上漱口水,先是恭敬的打斷了二人的說話,請老夫人先漱口,之後又親手遞上手巾,伺候好之後才退到一旁,又讓下麵的三等丫鬟拿了幾碟點心過來,可以說無微不至。

也難怪若水能得老夫人的喜。

整個上午,心容便與老夫人鬧嗑著。

話雖多了些,可心容卻打心眼的喜歡這位外祖母。

合著淡淡的溫馨,從前世到今生,除了父母之外,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親情,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血緣羈絆,不管是老夫人愛屋及烏,還是打心眼裏真正喜歡她,隻有一點,老夫人是真心待她好。

哪怕是說上幾句話,心容心裏便如此認為,那一份感情,做不得假。

府上的太太們都曉得小姑子的女兒來了李府,可前日得了老夫人的信不敢去打擾,如今也猜到這表小姐定在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嫡長子便是李毅的父親,大太太作為當家主母,她嫁進來的時候小姑子還在家裏,二人相處極好,是以當聽到心容來了李府之後就有些按捺不住,好在身為李府主母也知曉分寸,又覺得自己那外甥女來李府肯定有許多話要與老夫人說,是以等到巳時三刻的時候,大太太才到了成瑞堂。

見了心容,大太太眼中閃過一抹訝異,雖說京城與蘇州相隔千萬裏,但老夫人掛記著心容,便讓自己的兒子去京城接心容來蘇州,可這一去竟是六年,自己的兒子也六年未曾回家。昨夜一家人團聚,從李毅口中,大太太才曉得心容這孩子在薛府過得有多不如意。心裏不免有些酸楚,卻不好在老夫人麵前表現出來。

李毅從未提及過心容的長相,隻是聽了李毅說的事情,大太太腦子裏便猜測了心容的容貌,如今一見,卻比自己心中所想相差甚遠。她隻覺得心容不僅長得好看,渾身都透著一股子清爽|勁,卻實在是看不出這個一個小姑娘竟然如此堅韌的在薛府過活。心容的容貌在她眼中,也跟蘇州的那些大家閨秀沒什麽兩樣。

大太太身邊的丫鬟撩了簾子,請了大太太進屋。

等更進一步看到心容,大太太臉上的神情柔了不少,不管長得如何,是個怎樣的人,畢竟是小姑子的女兒,來了蘇州就該心疼著。

大太太已過不惑,可精神頭十足,臉上撲了薄薄的胭脂,眉毛也眼睛隻用筆輕輕勾勒了一下,典雅又不失貴氣。

“這姑娘長得真俊!”大太太忍不住誇讚一聲。

老夫人的心情實在是好,又聽大太太如此誇讚心容,心情又好了幾分,連話都比方才輕鬆了不少,“這是你大舅母,你母親在家的時候,還是你大舅母帶著的。她二人感情一直極好。”

心容趕緊起身見了禮,想著母親的年齡,大舅母嫁進來的時候,母親應該才六七歲左右,也難怪大舅母與母親交情甚好。

“心容見過大舅母!”心容規規矩矩的給大太太見了禮。

見心容知書達理,不管禮數還是言語都不落下,趕緊把心容扶起來,“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麽,都是一家人。你大表哥六年未回家,如今被你大舅帶在身邊,這些日子許是見不到他了,若有不習慣的,隻管與我說就是。”

老夫人就笑了,“你就算是想要太湖的魚,你大舅母也能給你弄來,她是管家的,千萬別跟她客氣。”

心容頓時覺得從裏到外都是暖暖的,連忙謝了大太太和老夫人。

“你幾個表姐表哥如今都還未下學,等吃了晌午飯,我便帶你與他們見上一見。”大太太說道。

“著急做什麽,心容這才剛到府上,以後見麵的機會多的是,也不急這個時候。我聽說心容的身子骨不大好,可不能累著了!”老夫人瞪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連忙改口,“瞧我,實在是太高興了,竟把這茬給忘了。”

心容卻笑了出來,連連說道:“心容的身子早已經調養好了,沒有什麽忌諱,就算現在立刻去太湖轉一圈都沒問題。”

“喲,心容是想著出去玩耍了,唔……如今這年紀確實該出去好生遊玩,在家裏悶著沒病也會憋出病來。”大太太忍不住調笑了心容幾句。

這廂三人說得高興,那廂,四太太帶著幾個忠心的丫鬟往成瑞堂這邊趕來。

老夫人的二兒子在府上排行第四,四老爺的妻子也是蘇州的名門閨秀,生得倒是落落大方,不過在家中卻是最得寵的,這人也就被養嬌貴了,與外表比起來,卻相差甚遠,是個火爆的性子。做姑娘的時候被李玉強壓一頭,雖說如今也生兒育女,可被嬌慣出來的性子卻也容不得她放下前些年的恩怨,是以聽說心容一大早的便去了老夫人身邊,心情頓時就差了一大截,趕緊叫上了身邊的丫鬟仆婦,又帶了一兒一女火急火燎的來到成瑞堂。

四太太的兒女不少,大一些的兩個女兒早早的便嫁了人,如今還養在她身邊的隻有排行第七的顏小姐和十一的連少爺,顏小姐與心容的年紀相仿,連少爺明年開春後才九歲。

聽見屋子裏傳來笑鬧的聲音,四太太臉色一沉,低口說道:“你們兩個好生在老夫人麵前表現,千萬別被那表小姐給壓了一籌。你們好歹也是李府的嫡子嫡女,萬不能丟了臉麵。”

李顏撇了撇嘴,心中也是憤懣不平,早在一個多月前便有人來說小姑姑的女兒要來蘇州,那時候祖母便一門心思給那未曾見過的表妹準備衣食住行,連丫鬟和媽媽都準備了不少,若不是聽說那表妹身邊帶了不少丫鬟仆婦,恐怕祖母真恨不得把她自己身邊所有的丫鬟媽媽全都給了那表妹。

平日在家裏她算是最得寵的,就連記憶中那個風華絕代的大表哥都沒有她得寵。

可如今薛家的表妹一來,她身上的寵愛全都沒了,祖母竟然還把碎語園打理出來,讓薛家表妹去住,她愈發的眼紅了。

“你嫉妒做什麽,自己沒本事怪不到別人頭上。”李連冷冷的說。

“你……”李顏怒瞪了自己的弟弟,見著弟弟一臉冰冷,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裏,真恨不得緊緊的掐住他的脖子。

“哼,誰說我沒本事,是你自己比不上大哥,如今擺著這樣一張臉給誰看!”李顏不甘示弱。

“聒噪!”李連不屑的撇了撇嘴,顯然對自己的姐姐沒什麽好臉色。

“我就是嫉妒了又如何,我就是討厭那薛家表妹又如何,她搶了祖母對我的寵,我怎麽可能不討厭她,哼哼,我告訴你,昨天她沒見到祖母的麵,便是我在祖母麵前說了幾句,怎麽樣,怎麽樣,你也嫉妒我啊!”李顏叉著腰全然不讓步。

李連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白癡!”

“你……你這個臭小子,看我不好生教訓你……”

“你們兩個全都給我住嘴,要吵架回屋子裏去吵,別在這裏丟人現眼。”四太太怒罵一聲,實在是頭大,她生了五個孩子,兩兒三女,獨獨隻有小兒子和小女兒不對盤,時常吵鬧,連她這個做母親的都管不得。

小女兒更是得老夫人的寵,她也實在是沒轍。

兩個孩子立刻閉嘴。

四太太的臉色這才好了不少,到了成瑞堂,又囑咐了兒女一番,卻發現根本就沒人聽她的,心裏暗怒,卻也不好發作,讓下人撩了簾子進去。方看到屋子裏三人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