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姐兒說得很平淡，但錦繡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心裏生出了濃濃的愧意。馮媽媽是她的娘，卻做了對不起九姐兒的事。九姐兒是個極好的主子，若是在其他小姐身邊，定會不有這麽好的日子過。何況九姐兒是真心實意對她。她本就是個微不足道的丫鬟，可九姐兒竟然為了她親自去向二太太要她的賣身契。在錦繡心裏，就算是九姐兒立刻要了她的性命，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命雙手奉上。

可自己的娘，卻為了爭寵，鬧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不管她們如何在九姐兒身邊得寵，姚媽媽畢竟是九姐兒的奶嬤嬤，就這一點，她們也是比不上的。

難道自己的母親糊塗了麽？

錦繡恍惚的想道。

九姐兒緊緊抿著唇，步子快速的移動，果不其然，院子裏兩個平日最有威嚴的媽媽竟然吵起架來。不僅如此，姚媽媽和馮媽媽更是連祖宗十八代都罵出來了。她們哪裏有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裏。

九姐兒眼中閃過一抹陰蜇，卻在她剛要開口的時候，姚媽媽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在她的腳下，叫道：“九姐兒，您要給奴婢做主，那姓馮的根本就沒有把您放在眼裏。”

姚媽媽是九姐兒的奶嬤嬤，不給姚媽媽麵子，就是不給九姐兒麵子。就算姚媽媽真的失寵了，若沒有九姐兒的命令，誰敢對姚媽媽動手腳？

可如今姚媽媽並沒有失寵，馮媽媽竟然做出打壓姚媽媽的事情，這就等於在打九姐兒的臉麵。

九姐兒雙唇微動，那馮媽媽又撲在九姐兒麵前大哭起來，說道：“奴婢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奴婢上午去尋姚媽媽久久未果，又知曉您心裏對這件事很是著急，奴婢便自作主張的去把事情做了。奴婢實在是怕耽擱了九姐兒交代下來的事情，才不得已這般做的。”

她惡狠狠的看著姚媽媽說道：“你莫以為如此就能欺騙了九姐兒，就算你是九姐兒的奶嬤嬤，九姐兒也不會徇私。”

這句話可真真把九姐兒想說的話給堵住了，就算九姐兒真心想放過姚媽媽，可單單隻憑這句話，九姐兒也不可能為了私心而偏向姚媽媽，不然就實在是太讓馮媽媽寒心了。身邊有一個全心全意效忠自己的下人不容易，這馮媽媽還是從老太太身邊過來的。

九姐兒緊縮著眉頭，心中雖有怒火，卻也知曉現在並不是發火的時候，必須把這件事處理掉，否則，外麵的事情還沒有辦好，自家後院都先著火了。不過她緊繃的臉並沒有因為兩位媽媽的解釋放鬆。

“馮媽媽可有把事情給辦好了？”

馮媽媽心中一喜，這九姐兒既然開口問的是這件事，那麽自己拂了九姐兒的心思這個罪責便要小許多。反之，姚媽媽可就不會那麽好過了。

“回九姐兒，奴婢以前經常與老太太出門，跟那些大家族的管事媽媽都相識，奴婢便勸動了那些管事媽媽，讓那些小姐們去富貴花開。本來那些小姐們就極喜歡富貴花開的糕點，隻是平日都是讓下人買回去的。”

九姐兒再次皺眉，心裏卻不停的盤算著一些事情，冷聲說道：“你可有把握讓那些小姐們去富貴花開？”

“這……”馮媽媽有些心虛，不敢回答九姐兒的話。

九姐兒冷笑一聲，“你可知道若是這一環壞掉了，我對富貴花開的整個計劃全都被打亂了。”

馮媽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支支吾吾半天，卻無法在九姐兒麵前做出保證。

“馮媽媽，我毫不懷疑你是為了我好，如今老太太已經完完全全把你送給我了，你倒好，竟然開始爭起寵來了？你真以為你是從老太太身邊過來的人，我就不敢動你了嗎？”

馮媽媽背後冷汗涔涔，越發愧疚，若這事兒真的辦砸了，就連老太太也無法保住她了吧。

姚媽媽眼中閃過一抹戲謔，越發譏諷的說道：“馮媽媽在這京城關係深厚，把這活兒給獨攬了過去，還不是想一個人把功勞全都給占……”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擦覺到頭頂一束寒光落在身上，渾身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起來。

九姐兒長歎一聲，“姚媽媽，你太讓我失望了！”

僅僅隻有一句話，姚媽媽的心裏卻難受得要死，雖然隻有一句話，但九姐兒對她和馮媽媽的親疏早已分曉，可僅僅隻有這麽一句，姚媽媽真的感受到九姐兒的失望，那是一種徹骨的寒冷。還有一種淡淡的疏遠。

“錦繡，我累了，扶我進去吧，她們要吵要打要鬧就鬧吧，反正我這東苑出的醜事也不少了。也讓其他院裏的人看看我是怎麽駕馭下人的。”九姐兒隻覺得心裏憋屈，可嘴上說的，卻如往常一樣，沒有什麽特別的憤恨，隻是多了一層冰冷。

“九姐兒，奴婢讓那些聽見了的下人全都把嘴巴給閉上，院子裏的下人都要靠九姐兒，她們不敢背叛您！”錦繡心底有些慌神，她何曾見過九姐兒這般疏遠，那份疏遠雖然不是對她的，可她確實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

一定不要讓九姐兒寒心啊！

九姐兒搖搖頭，“我給過她們一次機會，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真以為能防得住下人們的口嗎？”她仰頭，“若真要防，若是傳出去了，還不知道如何說我對待下人的。”

她緊緊的咬著雙唇，不讓自己的怒火發出來。鬧吧，鬧吧，等把那些人鬧了過來，到落得個輕鬆。

“九姐兒，奴婢錯了，您責罰奴婢吧，您別氣了，是奴婢的錯，奴婢想與姚媽媽爭寵，奴婢甘願領罰！”馮媽媽越發慌神，她是東苑的下人，若連主子都不管她的死活了，你她的價值就沒了，怎麽可能還能在這薛府好生待著。

姚媽媽臉色慘白，九姐兒若是對她們發火了，那還說明九姐兒心裏還是記掛著她們的，可如今，九姐兒什麽重話都沒說。她實在是把九姐兒的心傷透了。

姚媽媽老臉上眼淚縱橫，哭道：“九姐兒，您想發火就發火吧，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為了一己之私故意躲著馮媽媽。您打我吧，罵我吧！”

九姐兒狠狠的吐了一口長氣，拳頭緊緊的握住，所有的怒火都堵在了心口。她自問自己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這些下人還是會這般對她。就連姚媽媽也是如此，難道權利真的如此誘人，還是她沒有本事管理好下人。

姚媽媽是她的奶嬤嬤啊，竟然也為了一個爭寵而打亂了她的計劃。姚媽媽不知道她的心意嗎？姚媽媽肯定是知道的，那隻有一個解釋，姚媽媽是仗著自己的寵幸故意給馮媽媽難堪，讓馮媽媽找不到她，若馮媽媽把事情耽擱了，一切後果便是馮媽媽承擔。而馮媽媽，本來這京城大宅子的關係就多，辦完這件事簡直是如同吃一頓家常便飯一般，既然姚媽媽都把功勞送到她手上了，她怎麽會不要呢？

等到姚媽媽察覺以後，已經晚了，而那啊馮媽媽本就對姚媽媽心生不滿，這時候正好拿捏住姚媽媽，可以成功壓製住姚媽媽。她本以為，上一次這般與二位媽媽坦誠相見之後，二位媽媽會理解她的苦心，陪她演一場好戲。

可是她錯了，這人心，根本就不是她能掌控的。

二人既然已經心生間隙，怎麽可能按照她的說法去做，也隻會讓她們之間的間隙越來越大罷了。

是她錯了，這一步棋，是她走錯了啊！

心中的苦澀更添了一籌，九姐兒隻覺得嘴裏發苦，去沒想兩眼有些恍惚，雙腿突然就沒了力氣。

“九姐兒，您怎麽了？快來人找大夫，九姐兒暈過去了……”

“趕緊把九姐兒抬進屋子裏去呀——”

陣陣慌亂的叫喊在九姐兒耳邊劃過，直到那些聲音完全遠去。

錦繡和畫扇守在九姐兒床前，晝夜不寐，九姐兒已經昏迷了一夜，這一夜，她們二人都沒有睡。

馮媽媽和姚媽媽自然也是急得睡不著，二人卻隻是站在耳房，不敢進去看九姐兒罷了。

姚媽媽和馮媽媽都麵帶憂色，這一次，確實鬧得太大了。

馮媽媽低聲說道：“姚姐姐，咱們是不是做錯了！”

這聲音極小，也隻有姚媽媽能聽見，隻是馮媽媽言語中，早已經沒了白日的針鋒相對。

在看姚媽媽，臉上的憂色不是裝的，可她一點都沒有憤恨的表情，就像白天發生的事情如同一場早已經安排的戲一般，隻是九姐兒卻真的因為二位媽媽的吵架而昏倒。

姚媽媽眼眶發紅，愧疚不已，然而她眼神中卻迸射出堅定的目光，“不能告訴任何人，就算是九姐兒也不能告訴。薛府說起來大，其實很小，不出明日，九姐兒昏倒的事情肯定會傳府外，到時候……”

二人心裏都知道，除了她們二人，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曉其中的貓膩，若九姐兒知道了，就沒有今日的效果了。不得不說，這一次九姐兒暈得實在是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