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躍馬橫刀戰穀陽 第九十一章 約定和責任
穀陽關守備將軍府。
洛宇坐在床上,靠著舒適柔軟的枕墊,斜眼看著坐在桌邊,背對著他的那個素袍男人。這一幕似曾相識,幾天之前,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他自己,躺在床上的是禦水仙子,而現在他卻渾身無力地躺在了床上,這種掌控不了自己命運的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
“感覺好點了麽?”寧子藺轉過頭來,雖然洗了個澡,仍然掩飾不住他臉上濃濃的倦意,為了爭取時間行軍趕路,他幾乎三天三夜沒有好好閉眼睡個囫圇覺,征塵未去的他看上去頗為憔悴。
洛宇沒有正麵回答,他淡笑道:“寧燈籠,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你。”
“從你進穀陽關的時候你就該想到的,總會有這麽一天。”寧子藺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微笑,“你以為你可以抗拒命運的安排?”
“未必吧,若我想走便又如何?”他猶自嘴硬。
“我會親自禮送出境,絕不留難。”寧子藺接的很快。
兩人相視良久,默然一笑,寧子藺道:“謝謝你,師兄。”
“你我早已離開師門多年,這次我也隻是為了報答禦水的救命之恩,你何須謝我。”洛宇繼續閉目養神。
“無論你是出於什麽原因,你幫了我一次,我便欠你一份情。”寧子藺把玩著自己已經養了許久的長發,“師兄,當年你我各為其主,如今你早已跟辛國皇帝恩斷義絕了吧,來幫我吧,我需要你。”
“咦,我沒聽錯吧,你寧燈籠不是一向眼高於頂,居然跑來求我幫你?”洛宇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掩飾內心徘徊不定的猶豫。
譏諷的語氣讓寧子藺有些受不了,他皺起了眉頭,冷聲道:“這般說話就沒意思了,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恰巧跟我想要的一樣罷了。況且——”
“況且什麽?”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會幫你找到你的女兒。”寧子藺肅然道。
“當真?你知道我女兒在哪裏?”洛宇睜開了眼睛,心情也開始激動起來。
“不知道。”寧子藺老老實實地說道,“不過我已經派人去查了,一個流落到羽國的辛國女子想必找起來並不太困難。”
“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女兒,我自然答應你。沒錯,我就是為了打敗隨氏家族,才甘願反叛,對自己的同胞出手的。”洛宇的眼中閃著憂傷的光芒。
“好,一言為定。”寧子藺站起身來,“不過,先要委屈你一陣,我不可能現在就給你大兵團的指揮權,雖然你的能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你必須再證明一次給他們看,證明你有足夠堅定的決心。”
“你要我怎麽做?”洛宇皺眉道。
“今天收到北河大營傳來的緊急戰報,黃鼎文突襲計劃破滅,譚超也坐不住了,飛龍兵團已經開始強渡小恒河,攻擊北河大營的主營,其勢甚大,輕步兵二十五旅的彭嵐一天之內連發五封加急求援書,雖然北河大營是計劃內要被放棄的,但不能丟下二十五旅不管,我已令輕騎第四旅和第六旅即刻開拔前往增援,明日我會增派輕騎第三旅和第七旅去掩護前線將士撤退,屆時你就是第七旅的旅帥了,明白我的意思嗎?”寧子藺朗聲道。
“輕騎第七旅?”洛宇的眉毛揚起,“聽起來似乎有點耳熟啊。”
“耳熟就對了。”寧子藺的笑容變得邪惡起來,“還記得五年前的寧州之戰麽?你帶了一整個主力兵團攻打撫萊城,我派去增援的輕騎第七旅的旅帥臨陣畏戰,讓你抓住機會一舉殲滅,若非我有所預料,另作了安排,恐怕寧州早已不複為我大羽所有了。這支第七旅雖是重新征募建立,又經過北境一場惡戰,原來的旅帥戰死,但其中還是有不少經曆過當年那一戰的老兵哦,特別是副旅帥楊舒,聽說你要去當旅帥,放話讓你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呢。”
洛宇聽得目瞪口呆,良久才苦笑道:“你這是……罷了,我早知道你不會這麽輕易放過我的。不過,事先聲明,你必須給我絕對的指揮權利,隻要我還能控製的住,任何人都不能幹涉我!”
“聽上去有點過分啊老兄。”寧子藺假意摸著下巴思考,“不過我還是可以答應你,不要讓我失望就是了。”
“上次阻擊戰,還剩下多少活著的弟兄?”洛宇忽然問道。
“一千一百餘人,其他的不是陣亡就是殘廢了。”寧子藺眼神一黯,“若是我早到片刻,也不會損失如此慘重。”
洛宇搖搖頭:“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恐怕這一千多將士和我都要葬身荒原了。寧兄,我有個不情之請。”
“盡管說。”
“把這一千多弟兄編入輕騎第七旅。”洛宇輕輕說出了他的要求。
“這……”寧子藺沒想到是這種要求,“這些人本是南定城地方守備軍和二線預備部隊,要把他們編入一線正規軍,還沒有這種先例,恐怕會惹人非議。”
“我就想要破這個先例。”洛宇的眼神很堅決,開玩笑,讓他孤身一人去帶一支完全陌生,說不定還有嚴重仇視他的傾向的部隊,而且第二天就要執行任務,這實在太不靠譜了。
相比之下,那一千多幸存下來的將士,跟隨他血戰一場,不說實戰經驗方麵脫胎換骨的提升,至少在忠心度上要可靠的多。
寧子藺一向在南方軍團中有著說一不二的絕對權威,隻要他開口允諾,別人根本不敢非議,洛宇當下就打定了主意。
“唉——師兄,你應該知道,我們羽軍的每個旅都有相應的標準配置,你一下子要添一千多人,這實在不好辦……”寧子藺打起了哈哈,想蒙混過去。
“那我寧可不幹了,自己去找我女兒。”洛宇倔強地堅持著,“可以把他們作為我的親兵,實在不行的話,至少必須讓我挑選八百人,最好是會騎術的。”
“既然你這麽堅持的話,那就帶八百人吧,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後幫助。”寧子藺不情願道,“要是出了什麽岔子,你自己負責搞定,別指望我會幫你說話。”
“沒問題,要是搞不定我也不用在這兒混了。”洛宇咧開嘴笑了,算是放下一樁心事,“帶我去看看他們吧。”
“現在?你還撐得住麽?”寧子藺擔憂地看著他。
“隻是耗力過度有點虛脫而已,放心,明天就能上馬了。現在就帶我去吧。”洛宇說著從床上支起身子,寧子藺欲伸手去扶,想了想還是縮了回去。洛宇灑然一笑,翻身下床,站起來試著活動了一下身體,除去酸痛乏力和正常的傷口疼痛以外也沒什麽別的不適。寧子藺無奈搖頭道:“你還是這麽逞能,走吧,就帶你去看一看,回來以後你必須給我好好休息一晚上。”
穀陽關內,一處容納千人左右的肮髒窩棚。
“你說他們就被安排在這裏?”看著眼前四麵漏風,汙水橫流的棚子,洛宇憤怒地質問帶他來的寧子藺。
“不然還能怎麽辦?”寧子藺聳聳肩,“穀陽關本來就不是他們的駐地,臨時帶到這裏安置,也沒有空餘的營房了,隻是臨時湊合一陣,本來過幾天就要讓他們返回南定城駐守的。”
“讓開。”洛宇毫不客氣地將他一把推開,打開木門,邁步走了進去。一股刺鼻的騷味迎麵撲來,讓他皺起了眉頭,門外的陽光照射進暗無天日的窩棚,頓時把裏麵正在休息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洛宇站在門口,環視著裏麵的情況,看上去很是糟糕——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傷,到處可見汙跡斑斑的帶血繃帶,一些傷的重些的士兵躺在角落裏呻吟,隻有一個郎中模樣的人提著藥箱在忙碌著,根本照看不過來。
洛宇心裏頓時被揪緊了,這些兵是因為他的關係才落到這般田地,若不是情況緊急,他實在不願意把他們立刻送上戰場。換在以前,他也許不會有這麽多想法,正是那一路艱難的千裏大逃亡讓他重新認識到了生命的可貴。
“洛將軍,是你!”一個聲音響起,隨即一隻髒兮兮的手抓了過來,洛宇心裏一驚,卻聽那聲音繼續道:“你是來看我們了嗎?”
他定睛一看,正是當天那個應他話的參將,此時他的臉上斜斜纏著一條繃帶,遮住了右眼,不知道是不是失明了。他俯下身笑道:“是啊,來看看大家,讓我想想,你——是叫尉遲虎對麽?”
那個參將頓時激動起來:“難為洛將軍還記得卑職的名字,叫我虎子就行了,昨日一戰,隻剩我們這些兄弟幸存,聽說洛將軍沒事,大家都盼著再見到你呢。”
洛宇覺得眼中有些濕潤,他笑了笑道:“我沒事,這不是來看你們來了麽。對了虎子,其他軍官呢?怎麽隻有你一個管事的?”
“都……殉國了,隻剩卑職一個苟活……”尉遲虎低下了頭。
洛宇心中一震,抬起頭看到一大屋子的人都麵帶悲戚地望著他,他的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複雜,昨天,他讓這些將士重新獲得了作為戰士的尊嚴,而今天,他必須再次麵臨一次同樣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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