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雲動八荒亂九合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針尖對麥芒

豫京城下,戰火繼續熊熊地燃燒著,這場注定要載入史冊的大戰已經進行了一天,夕陽斜斜地映照在慘烈的戰場上,晚霞也給這血腥的一幕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淺紅,兩邊調兵遣將,殺得不分伯仲。

寧陽衛的騎兵從晌午時分開始便不停地開始衝擊辛軍兩大主力兵團的結合部,企圖進行戰略分割,同時增援壓力很大的左翼北方軍陣線。無奈辛軍對這一戰略防禦要地也是勢在必得,在全副武裝的重裝頂盾步兵麵前,精銳的寧陽衛騎兵也隻能數度無功而返,望而興歎。

寧陽衛支援不力,北方軍先期投入的重騎兵折損近半,而三個被推上進攻前線的重步兵旅也沒有收到什麽成效,反而在辛軍弓箭手的攢射打擊下損失慘重。孟凡在這一戰中再次證明了自己的防守功力並非浪得虛名,他滴水不漏的防守讓羽國北方軍和寧陽衛兩大強軍都隻能徒呼奈何,更別說存心保存實力的南方軍了。

相較於這邊戰場的激烈絞殺,另一邊的戰場就有些小打小鬧了。兩邊幾乎是商量好了似的,各自隻投入了數千兵力進行試探性攻擊——雖然這場試探性的較量也出現了相當慘烈的效果。

呂清呼呼地喘著粗氣,肩窩處傷口的鮮血順著手臂不停地往下流,他也沒有力氣去擦拭。他以劍拄地,支撐著失血過多的身體,眼睛死死瞪著辛軍騎兵敗退的方向。二十三旅剩餘的一千多士兵在他身邊零散地圍繞著,狀況也不比他好到哪兒去。就在一刻鍾之前,他們剛剛憑著一股血勇,激戰兩個時辰,終於擊退了強悍的辛軍遊騎兵,對方丟下兩千多具屍體倉惶撤退,不得不說,二十三旅的戰力確實令所有人都為之驚歎。

寧子藺的中軍紅旗搖動,從南方軍陣營中又開出兩個旅,按照寧子藺的命令接管了二十三旅的防區,將傷痕累累的二十三旅換了下來,對此聶斯越也並沒有進一步動作,他已經看清了寧子藺的意圖,隻要他不去惹南方軍,寧燈籠是絕對不會主動出擊的,他也樂得將精力放在防禦羽軍寧陽衛的衝擊上。

呂清在兩個士兵的攙扶下來到寧子藺麵前,一見到這位威震南方的大都督,呂清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哽咽道:“大都督,卑職無能,未能護得白旅帥周全,以致二十三旅的弟兄折損大半,請大都督賜卑職死罪!”

寧子藺表情溫和,淡淡道:“呂都尉,二十三旅此戰揚名天下,你的臨機應變功不可沒,勿再責怪自己,下去讓郎中好生給你治傷。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二十三旅的旅帥!”

呂清絲毫沒有在意突然加身的榮譽,反而掙脫了兩個衛兵的攙扶,重重地磕頭,喊道:“大都督,呂清此身,死不足惜,更何惜旅帥之名!呂清寧可一死,也要把話在大都督麵前說清楚,此戰之功,必屬白旅帥所有,卑職萬萬不敢竊據為己有!”

寧子藺的眸子裏泛起激賞之色,揮手阻止想要上前阻止呂清的親兵,親自伸手將他扶了起來,好言道:“我南方軍中有此等勇士,乃我三軍之福。好,就依你所言,戰後論功行賞,本都督定當稟明陛下,追授白旅帥應有之爵位。至於二十三旅的旅帥之位,你也不許再推脫,這是本都督的軍令!”

呂清聽他這般保證,心裏一塊大石落了地,再三拜謝而去。

“子藺……”鄺飛揚藏了一肚子的疑問,待呂清走後,張口就想問,寧子藺卻豎起手輕擺兩下,示意他不用再說。

“這個聶老虎,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寧子藺的眉頭緊皺,“隻派五千騎兵與我軍纏鬥,顯然是不想把戰局攪亂,難道他們指望一刀一槍地正麵拚掉寧陽衛和北方軍?隨尹行,隨蕭廣,聶斯越,孟凡,每一個都不是等閑之輩,不至於蠢到如此地步。飛揚,我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看來此事非得我親自出馬了。”

鄺飛揚大驚道:“子藺,你是三軍統帥,豈可輕身犯險?若執意想要試探聶老虎的意思,就讓我去吧!”

寧子藺卻不管他,徑自命令親兵牽來他的烏雲踏雪,不由分說騎了上去,緊緊握住沉甸甸的戰槍,大笑道:“莫非你以為,本督少了一條手臂,便沒了縱馬天下的本事?聶老虎是個值得一戰的對手,這一戰,非本督親為不可,讓他死也死個明白!閃開!”

最後一句說完,他已經風一般地衝了出去,中軍轅門迅速打開,寧子藺縱馬疾馳,奔向茫茫軍陣,所有的士兵看到主帥出陣,紛紛歡呼起來,在他們的心目中,寧子藺就是不敗的戰神!

“重騎十一旅,十二旅為第一陣!輕騎二十一旅,二十二旅,二十七旅,二十九旅為第二陣!輕步兵二十四旅,二十五旅,二十六旅為第三陣!隨我出擊!其餘部隊固守本陣,未見我紅旗信號不可輕動!”寧子藺縱馬來回馳騁,高聲呼喝,他已經許久沒有親自來動員自己的部隊了,這一次,他將心中潛藏許久的野性全部釋放!

有寧子藺的親自動員,所有參加出擊的士兵士氣大振,部隊也迅速調動起來,沒讓大都督等太久,他需要的部隊便已經按序列集結在他身後。

寧子藺望了一眼即將落入地平線的夕陽,最後一抹餘暉令他的臉部輪廓並不分明,隻有長長的盔纓襯托出將軍的神武。他用盡全身氣力,大聲道:“弟兄們,這場仗打了一天,現在太陽都要落山了,說實話,你們累不累?”

他這是明知故問,雖然沒有真刀真槍地上陣搏殺,但穿著二三十斤重的盔甲站了一天,是個人都會覺得疲乏,但回應他的卻是山呼海嘯般的“不累!”

“很好。”寧子藺笑了,“這才是我寧子藺的兵!我們累,敵人更累!曹獾子他們已經出了一天的風頭了,現在該是輪到我們南方軍出場的時候了!殺敵破陣,立萬古偉業,就在此時!弟兄們,跟我衝!”

話音剛落,他便單人獨騎衝了出去,身後數萬大軍緊緊相隨,揚起衝天的黃塵!

擎銀槍,跨神駒,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建不世之功,揚萬古之名,大丈夫當如是也!

這個時候若有人從天上往下看,羽軍的整體陣型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螃蟹,它的左鼇早已深深嵌入敵人的腹地,而此刻,這隻螃蟹終於揮出了沉寂許久的右鼇,這最凶猛的一擊,勢要徹底毀滅敢於擋路的一切正麵之敵!

就在羽軍以最強一擊的姿態,向著猛虎兵團發起衝鋒的時候,辛軍猛虎兵團,卻詭異地沒有任何動靜。

猛虎兵團中軍,聶斯越靜靜地跨坐在自己的愛駒上,兩米長的騎槍被橫放在鞍前,他全身披掛,連頭盔也已經放下麵罩,再加上天黑,完全看不清他的臉部,隻留下一個沉默而挺直的背影。

在他的身後,是猛虎兵團最精銳的騎兵——虎牙軍,這支部隊隻有八千人,但卻個個都是百戰老兵。他們的裝備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他們的作戰經驗,默契度,視死如歸的勇氣,都是他們在戰場上獲勝的法寶,這支精銳之師的組建,是聶斯越以人為本的建軍理念的最好體現,也是猛虎兵團的軍魂所在。

無須再做什麽動員了,隻需要看看對麵,號稱羽**神的寧子藺親統大軍浩浩蕩蕩地發起攻擊,光是聲勢就足以令人窒息。每個人的呼吸都不自覺地開始變得沉重,他們明白自己要麵對的是怎樣的敵人。

沒有害怕,沒有畏縮。

在這些百戰老兵的字典裏,從來沒有後退這兩個字,因為他們的主帥,叫做猛虎聶斯越!他們唯一擅長的,就是化身為最尖利的猛虎之牙,不管麵對多難啃的骨頭,都要將其撕成碎片!

聶斯越雖然貴為兵團長,但他的年紀卻不大,隻有二十七歲,在五大兵團長中排行最小,所以在他治下的猛虎兵團一向以勇猛果敢,能打硬仗而著稱,僅以戰鬥力而論,猛虎兵團並不輸給公認的“第一軍”飛龍兵團,而辛**界對聶斯越的論斷就是一個勇猛的武夫。

聶斯越從來沒有對那些嘲笑的眼神做出過任何回應,他隻是安心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至於別人怎麽想,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如果說在此之前與南方軍在西線的一係列纏鬥隻是小打小鬧的話,這次的決戰,顯然是雙方要拿出真本事來搏命了,對這一刻,聶斯越期待已久。

來吧,寧燈籠,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像傳說中那樣三頭六臂,永遠不敗!

以吾之牙,碎汝之身!

他握緊了手中的騎槍,將它高舉過頂,身後傳來沉悶有力的應和,熊熊的戰意在每個人的胸腔中燃燒,這頭猛虎已經伏下了身子,準備著最凶猛的一擊。

“虎牙!”聶斯越的聲音回蕩在每個人耳邊,“出擊!”

兩支戰意高昂,戰力也極強的騎兵,開始迅速地互相接近,誰也沒有料到,在入夜之後,大戰不僅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拉開了又一波高*潮的序幕!這一戰完全是南方軍和猛虎兵團兩位主帥的正麵對決,原則隻有一條,勝者為王敗者寇!

站在城樓上觀戰的隨蕭廣如同一座大山一樣佇立不動,凜冽的夜風中,沒人注意到,這位一直陰鶩著表情的皇太子,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最後的勝利者究竟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