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譚超的心思

羽國國都,寧陽城的郊外。

“駕——”一聲嬌喝,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帶著一縷輕風飄然而過,這是一位身著華麗輕甲,神采飛揚的女騎士,她美目流轉,顧盼如波,張手一箭便射中五十步開外的一隻孢子。她**的坐騎四肢頎長有力,頭頂一對肉角,與一般的馬大為不同,顯然是皇家專用坐騎——犴獸,這位身手矯健的騎士,便是羽國至高無上的女皇,申姌。

羽國不同於南方的憲國和辛國,北國民風彪悍,地域獨立意識極強,也沒有南方那麽多繁文縟節的門道。何況申家原本就隻是當地的一個名門望族,成為皇族隻是近二十年來的事罷了,所以羽皇隻帶幾個護衛外出打獵取樂,在北人的眼裏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這次的狩獵卻遭到了朝廷上下無一例外的強烈反對,原因很簡單,這次出行的陪同人員的構成如下:安明雁,晴蘭,譚超。

前兩個倒還說得過去,可這第三個人選,實在是一個危險至極的家夥。自從穀陽關一戰,飛龍兵團全軍覆沒,譚超本人被生擒後,他就變得有些不像過去的他了。以前的譚超,為人豪爽熱情,極重義氣,而現在,他不反抗,很少說話,也不明確表示效忠,隻是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了冷冰冰的表情之後。

申姌倒是極為看重這位“降將”,譚超作為辛國五大主力兵團中公認最適合接任大元帥職位的兵團長,他的帶兵作戰能力絕對堪稱一流的名將。這幾年來,隨著南北兩大軍事集團的對峙不斷激化,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中央朝廷也是極為頭疼,曾經作戰能力淩駕於南北兩個軍團的寧陽三衛,已經逐漸開始鎮不住局麵了,在這個時候,申姌極其需要一位足夠優秀,能與寧子藺和曹風這樣的老狐狸相抗衡的名將,來統領精銳的中央軍,以繼續保持對兩個軍事集團的威懾力。

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任她對譚超百般籠絡,要爵位給爵位,要官邸給官邸,要吃喝給吃喝,要女人給女人,他卻隻是整日擺出一副死魚臉,對女皇的恩澤視而不見。

這次申姌帶譚超出來,也是做了最後攤牌的打算,她手裏捏著一張最大的王牌,一直憋到今天才打出來,就是想做最後一次嚐試,如若譚超仍然冥頑不化,不管她目前是多麽的求賢若渴,她都要將這個潛在的危險分子清除掉了。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嚴冬的冰雪已經基本消融了,露出大片大片的嫩綠色。潛伏了一整個冬天的野兔等小型動物,也開始新一輪的覓食行動,這正是狩獵的大好時節。申姌這次出獵,雖然力排眾議,還是帶了譚超一起出來,可終歸拗不過那些老頭子們哭天抹淚的哀號,不得不帶了幾百名神羽衛士兵作為護衛,遠遠地將整個獵場包圍起來,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刻收攏包圍圈護駕。

在這片獵場中,四位騎士的表現各不相同。申姌作為這個尚武國度的一國之君,狩獵自然是手到擒來。晴蘭這個丫頭,在外經曆過那麽多風浪,雖然還不習慣俘虜的身份,但這地方給吃給喝,生活逍遙自在,她也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生活,這次出行她也是大呼小叫,活蹦亂跳,好不自在。

而在另一邊,一男一女兩個騎士肩並著肩,默然而立,雖然他們相隔咫尺,卻好像是天涯,從未有一刻轉過頭看向彼此。左邊的譚超,濃密的長發遮蓋了整個額頭,胡子拉喳,臉色陰沉,眼神深不見底,一副誰欠了他幾千兩銀子的樣子。右邊的安明雁,固執地穿著帶有明顯憲國風格的皮革甲,原本纖弱的身子顯得更加弱不禁風,眉關輕鎖愁雲,一方麵紗遮不住一臉的憔悴之色,完全失去了往昔靈動的活力。

“明雁妹妹,一起來玩啊!”晴蘭樂滋滋地縱馬奔馳著,還在招呼明雁與她一道。其實她雖然外表大大咧咧,內心裏可是亮堂著。安明雁顯然在固執地堅持著與羽皇對立,可她們現在身陷敵營,這樣的態度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她隻能盡量地利用自己的活躍表現,來遮掩明雁的頑固態度。

“笨丫頭,你去和她們玩吧,犯不著和我一樣在這裏扮木頭。”一個陰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安明雁詫異地回頭望了望麵無表情的譚超,她認識這個冰人一樣的家夥也有幾個月了,這似乎是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似乎是太不經常說話的原因,他的嗓音有些嘶啞。

“譚將軍?”安明雁猶豫著說道,她有點不太確定剛才是不是幻聽了。

“不要叫我將軍。”譚超冷冰冰地回道,眼睛仍然平視前麵,沒有一絲一毫轉向她的意思。

“你幹嘛說我笨。”安明雁不服道,除了晴蘭,她在這裏也沒個可以說話的人,她本性活潑開朗,突然要她轉性子,實在是有些勉為其難,她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這回難得譚超主動先開口,她也有些忍不住想和他多聊幾句的意思。

譚超卻不買她的帳,依然一副石佛的樣子,眼觀鼻鼻觀心,不去答她的腔。

“哼,你才是笨蛋,擔了投降叛國的名頭,卻沒得著半點好處。”安明雁冷哼了一聲。

聽到這句話,譚超總算扭過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寒冷得如同萬年冰窟裏的寒冰,讓她不由打了個冷戰,不敢再多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安明雁又按捺不住了,輕聲試探著道:“譚超,我是被當做人質和俘虜,身不由己,你呢,就沒有什麽想法?我在憲國也曾聽說過你的許多故事,你是一員驍勇善戰的猛將,就打算一直這麽自暴自棄?”

“敗軍之將,何以言勇。”譚超低聲,更像是自語。

安明雁雖隻有十七歲的年紀,卻冰雪聰明,從溫暖舒適的王府,到冰天雪地的寧陽,這段艱苦旅程的曆練,已經讓她逐漸成熟起來。她知道,在這個人心難測的北國之都,要想獲得足夠多的安全感,眼前的這個譚超,是可以與她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極好對象,畢竟如果想要逃出生天,光靠她一人之力是遠遠不夠的。

想到這裏,她眼珠子一轉,嬌聲道:“其實,你是在猶豫,徘徊,你是有未了的心願,所以不願自殺殉國,但又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裏,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對不對?”

譚超心中一震,沒想到這看上去嬌滴滴的憲國郡主竟一語中的,道破了他的心事,他抬起頭來,認真打量了她一番,沉聲道:“沒錯,譚某確實有一樁心願未了。”

明雁心中一喜,以前跟維軒廝混的時候,曾教過她給人算命的粗淺法子,但凡看到人麵帶愁容,一語不發,便用這套模棱兩可的話去應付,對方自會對號入座,這譚超是個武將,果然上當。她再接再厲道:“那你能否和我說說,到底為何事糾結?”

譚超張口欲言,想了想還是悶哼一聲,道:“告訴你也沒用,你個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麽。”

明雁也不惱,淡笑道:“你不告訴我,難道我就不會猜麽?我哥不讓我接觸你們男人的打打殺殺,我偏不聽他的,穀陽關的戰報我都偷偷看過,你那點破事逃不過本姑娘的法眼。”

“你知道什麽!”譚超突然厲聲喝道。

明雁哪裏看過什麽戰報,隻是想耍點小聰明詐他的話,沒想到譚超完全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她還沉浸在戲耍這個粗漢的愉悅感中,冷不丁被他一聲吼,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她畢竟還是個小姑娘,這一下把她嚇得眼淚汪汪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隻會嚇唬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算什麽英雄好漢。”不知什麽時候,一抹亮紅騎裝翩然而至,北國傳統的飛羽頭飾下,露出女皇威嚴又不失柔美的麵部輪廓。

羽皇申姌,她的年齡一直都是一個謎,她的出生年月被嚴格保密,自從她登基以來,她的麵相就再也沒有變化過,一直保持著二十七八歲的美麗熟婦的姿態,真正知道真相的人也都三緘其口,不敢吐露分毫。

申姌和她的幕僚禦水仙子,同以美貌著稱,與禦水驚為天人的仙子氣質相比,申姌顯得更加成熟豐美,如同一隻剝了皮的荔枝,從內而外散發出少婦特有的誘.惑魅力,再加上她那高高在上的身份,也不知京中有多少高官子弟,夢裏百轉千回都是那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會兒這成熟美婦板起了她的俏臉,就像教訓自家孩子一樣嗬斥著如同野獸般桀驁不馴的辛國將軍,她冷笑道:“譚超,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這幾個月來,我對你千依百順,讓你自己想明白你的問題,沒想到你如此草包,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還號稱名將,我看你連你的老上司洛宇的萬分之一都及不上,甚至連隨蕭廣都能玩弄你於股掌之上!”

“閉嘴!”聽到隨蕭廣的名字,譚超的眼神中放射出凶狠噬人的目光。

“嘖嘖,看來還不是完全沒救。”申姌嘲諷道,“還算知道,到底是誰害你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你放屁!”譚超把拳頭捏得咯咯直響,一直在周圍警戒的神羽衛士兵想要靠上來,被申姌輕描淡寫地揮手阻止,譚超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憤然道:“飛龍兵團是吾皇一手帶出來的精銳之師,就算是太子爺也絕對沒有那個膽子敢對我們下黑手,你少挑撥離間!”

“是麽?我又沒明說是隨蕭廣,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好吧,我看你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申姌眉毛輕挑,纖手輕搖,“把人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