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章 明仲的煩惱
榮威鉞緊緊拉住明仲的袖管,臉上堅毅的表情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若是明仲不給他一個交代,他絕對會立刻去向皇上打報告。
“榮大人,你先放開我。”見榮威鉞放了手,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明仲歎了口氣,無奈道:“你錯怪我了,今日我在朝會上那樣說,其實並不是說給皇上聽的。”
這個榮威鉞和今日站出來力主繼續北伐的柴勇一樣,是忠於皇帝的強硬派新銳,他們榮家也是遠地王的故交,所以明仲並不擔心泄密。
“你這話什麽意思?”榮威鉞聽出他話裏有話,警覺地問道。
“榮大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明仲帶著榮威鉞,一路上東拉西扯聊著家常,走出了皇宮正門。
兩人且聊且行,來到一處僻靜的小河邊,榮威鉞急不可待道:“好了,這裏肯定不會有人注意到,你快說吧。”
明仲拍拍他的肩膀,道:“榮大人,你覺得皇上是怎樣的一個人?要說實話,我以名譽擔保,今日ni我的談話,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便讓第三個人知道也無妨,在本官心目中,當今聖上仁明勤斷,處事謹慎,待人寬厚,愛民如子,是個難得的好皇帝。”榮威鉞肅然道。
“你說的都沒錯,但並不完全。”明仲輕笑道,“皇上的能力並不僅限於治國,事實上,他比誰都渴望上馬衝鋒,馳騁沙場的感覺。皇上其實並不滿足做一個守成之君,他要的天下,是一個完整的天下!”
“統一天下,是我們這些武將應盡的義務,怎能讓皇上輕身犯險?”榮威鉞反駁道。
“你同皇上說這個沒有用。”明仲擺了擺手,“他已經等了十多年了,從一個熱血激昂的青年等成了沉穩老練的中年人。皇上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對手的強大,知道出拳之前必須積攢足夠的力氣,所以他親民愛民,休養生息,方才有了今日的局麵。既然他已出拳,要讓他再收回,他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榮威鉞能做到兵部尚書,自然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若皇上真想親征,為何不一開始就提出來,而要等到現在?”
“若是一開始就提出來,你們能答應?怕是早就哭爹喊娘地在朝堂上撞柱子了。”明仲擠兌了他一下,接著道:“正是有了這一場慘敗作為背景,皇上禦駕親征的阻力才會降到最低,所以,帶多少軍隊,帶什麽軍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必須親自操控這個國家的命運!”
榮威鉞呆呆地站了一會,方才醒悟過來道:“你是說,皇上知道禦林軍戰力其實很一般,但是為了讓大臣信服,才配合你演了一出戲糊弄我們?”
明仲一副“你終於懂了”的表情,鬆了口氣道:“你說呢?禦林軍每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晃蕩,你當皇上什麽都看不到嗎?要是禦林軍真的像我吹噓的那樣,能夠以一當十,他才不會分出一個營去西線呢。”
“可如此一來,皇上手中可用之兵豈非都是些二流部隊?你為了逢迎聖意,難道就不曾考慮過這一點嗎?”榮威鉞有些生氣了。
“你放心,我常年在南方遊曆,南方四府的邊軍戰力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麽不堪一擊。除了貪汙腐敗,吃空餉的問題之外,還是很能打的,就算是寧子藺也別想輕易擊潰他們。最重要的是,在現在的情況下,夏寧姍的一支孤軍已經深入敵境,威脅到了南方軍的後勤補給線,在解決夏花營之前,寧子藺是騰不出手來全力對付正麵戰場的,而光憑這些雜牌軍,想打下穀陽關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皇上這次親征,看似風光,其實隻是打醬油的。”明仲笑道。
“打醬油?”榮威鉞一頭霧水,“那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這麽說?”
“哦,不用管他,那是一個名叫作者的家夥顯示自己存在感的方式,你隻管背你的台詞就好了,別問太多。”明仲晃了晃腦袋,“現在你明白我的用心了麽?”
榮威鉞費勁地想了半天,總算摸著點眉目,試探道:“你是不是想給皇上安排這麽份任務,既安全又風光,還能完成皇上指揮千軍萬馬在戰場上廝殺的夢想?”
“榮大人,我可沒這麽說過,都是你自己認為的。”明仲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不是你自己這麽說的麽?”榮威鉞正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麽,領悟了過來,會意一笑,“噢,是我聽錯了,年紀大了耳朵也背了。明仲大人,我們還是來商討一下大軍出征的準備事宜吧。”
說罷,兩人並肩而行,緩緩離去,將這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埋在了河邊……
時光飛逝,十天很快過去,眨眼間就到了年底。
“啊,來趟京城真是不容易,這一路把我顛的腰都快斷了。”一輛馬車穩穩停在遠地王的府邸前,車夫剛把簾子掀開,安明雁炒豆般的抱怨聲便飄了出來。
“讓你好好在家呆著不聽,自己要大老遠的跑過來過這個年,怨的了誰?”門前簷下站著一位藍衣錦袍青年,眉目俊朗,笑意盈盈,正是二公子明仲。
“這不是想你了嘛,二哥你到京城這麽久,也不給我寫信,還要我一個弱質女子跋山涉水來見你啊。”安明雁不安分地蹦跳著下了車,嬌嗔道。
“小心著點。”明仲伸手扶了她一把,“過完年就十八歲了,是大姑娘了,還這麽毛毛躁躁的,以後當心嫁不出去。”
“少來了,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明雁今天穿著一身雪白的貂皮大衣,領子上一圈淡粉色的狐毛,襯托著嬌俏可人的小臉,煞是惹人憐愛。
“你今日來的倒是很巧,要再晚一日,便見不到你的心上人嘍。”明仲打趣道。
“瞎說什麽呢,什麽心上人。”明雁暗暗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疼得他直皺眉頭。
“好好好,既然如此,今日我們就在府裏喝喝茶,聽聽戲,哪兒都別去了,反正你剛到也正累著。”明仲拉著她就往裏走。
“哎——等一下。”明雁心裏一急,忍不住叫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明日他就不在京城了?”
“有嗎?你說的是誰啊?”明仲故意裝傻。
“你是不是我親哥啊?”明雁拉拉扯扯地把明仲拉進屋裏,這才大著膽子問道:“維軒他又怎麽啦?又被關了禁閉?”
“不是啦。前些日子皇上下了聖旨,調禦林軍朱雀營北上增援夏寧姍將軍,命令催得很急,明日便要出發了。”明仲簡潔地說道。
“要調到前線去打仗了嗎?”明雁的臉上浮起憂色,“禦林軍不是呆在京城就好了嗎?怎麽會這樣?”
明仲歎了口氣道:“你在路上沒聽說嗎?前線吃了大敗仗,幾乎全軍覆沒,趙將軍殉國了,皇甫也不知所蹤。皇上為了挽回敗局,決定禦駕親征了。不光是他們朱雀營,其他京城直屬部隊一個月以後也得隨駕開拔。”
明雁大吃一驚,她一個王公之女,身份何等的高貴,這一路上都由地方官員好吃好喝接待著,自然是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坊間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連堅若磐石的趙子仁和號稱武神的皇甫懷月也落得這個下場,禦林軍那些繡花枕頭又頂什麽用?她不由為維軒擔心起來,一時連話也忘了說。
“你……別太擔心了。”明仲輕咳了一聲,“皇上為這次親征下了血本,調走了南方的六個軍團和京城直屬部隊三個軍團,外加禦林軍三個營,這麽龐大的兵力,羽國人抽不出手去對付夏將軍那邊的。”
“他要去哪裏打仗?”明雁突然問道。
剛才明仲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為了應付明雁他也算絞盡了腦汁,冷不防妹妹忽然問起這個,一時他也想不出怎麽掩蓋,隻得老實道:“懷州。”
“懷州!”明雁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那種危險的地方,你還敢說安全?肯定是你給皇上出的餿主意!隻知道讓他鍛煉,讓他磨礪,就不知道考慮一下安不安全,他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看你怎麽說!”
“別一驚一乍的,也不問清楚具體情況。”明仲臉色一沉,這個妹妹一向被寵慣了,有時候也少不得拿哥哥的名頭來壓她。見她果然微微露出畏懼的神色,這才接著道:“就在上個月,夏將軍在羽國西南打了個大勝仗,拔掉了懷州城這個釘子,打掉了南方軍三萬多人。羽國人現在既要應付正麵戰場,又要解決糧草問題,能抽出多少精力來對付夏將軍還不得而知,不過肯定是不會太多。夏寧姍的夏花營一向訓練有素,戰鬥力極強,維軒在那裏不會有太大的危險,還能學到不少東西,你別太過擔心了。”
“夏將軍?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弦舞公子夏寧姍?”明雁不以為然道。
“還能有假?”
“她也是女人吧?”
“唔……是啊,怎麽了?”明仲總覺得妹妹問的話有些奇怪。
明雁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透出狡黠的神情,身子也有意無意地往明仲的胳膊上蹭了蹭,嬌聲道:“那好,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二哥能答應我。”
“什麽不情之請?”明仲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這丫頭肯定又在想著什麽瘋狂的念頭,還沒等她開口,他就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能答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