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國難當頭
“子藺,快看!”鄺飛揚剛剛從“皇甫懷月”被射死的假象中恢複過來,就看到辛軍後陣冒出了遮天蔽日的濃煙。
“這……這是從城南密林著起來的火,看來連老天都站在我們這邊,哈哈哈,隨蕭廣,枉你機關算盡,終究是被聰明誤了啊!”寧子藺也難得地開懷大笑起來,沒有什麽比這個消息更讓他開心的了。
“看,飛龍兵團開始動了,看來他們要做拚死一搏了,子藺,不可大意啊。”鄺飛揚提醒道。
“垂死掙紮而已。”他看了城牆西南角一眼,譚超的突擊大隊由於後繼乏力,已經漸漸被壓製了下去,隻剩譚超還帶著十幾個親兵,在城頭做困獸之鬥,卻怎麽也無力繼續擴大缺口。譚超已經殺的滿身是血,真氣已是斷斷續續,難以為繼,左臂上還插了兩支流矢,猶自虎吼著拚命砍殺,這股氣勢勉強抵住了羽軍的人數優勢。
“倒是很想看看此刻隨蕭廣臉上的表情。”鄺飛揚和寧子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一百五十裏之外,明陽湖口。
明陽湖作為羽國南方最大的淡水湖,一年四季水量充沛,所以原本的湖堤修得又高又厚,以防不測。為了執行水攻之計,羽國水軍第三旅在這裏挖了整整半個月,才將這段湖堤的上半部分挖開,換成十多層厚重的沙袋,並用麻繩拴住,隨時可以決堤放水。
可惜他們辛苦勞動的成果,現在全歸黃鼎文接手了。黃鼎文占領湖口之後就和隨蕭廣取得了聯係,約定今日午時行動。現在午時已到,黃鼎文回頭看了一眼黑壓壓站在身後的野狼兵團全軍將士,輕輕點了點頭,傳令官會意,立刻下去執行兵團長大人的命令。
“嘿——呀——嘿——呀——”伴隨著有節奏的號子聲,臨時構築的湖堤被拉開了一個幾丈寬的口子,找到缺口的湖水很快洶湧而來,將小口子逐漸衝大,直至完全突破了湖堤的障礙。原本平靜溫馴如同小鹿的明陽湖,搖身一變成了饑不擇食的猛虎,滔天的洪水漫過低窪的平原,繞過起伏的丘陵,勢不可擋地撲向百裏之外的巍巍雄關……
隨後發生的一切都是注定無法挽回的了,在大自然的浩浩天威之下,再精銳再凶悍的軍隊也如同渺小的螻蟻,這一戰注定是辛國和憲國悲壯而恥辱的一戰。
當浩蕩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時,不甘心就此失敗的飛龍兵團仍在徒勞地拚死攻打穀陽關,不光是因為軍令,也是為了心中那一份求生的本能——攻上城頭才有一條活路。
憲國春華營,趙子仁不願意拋棄自己的部下獨自求活,最後被洪水吞沒,一代名將就此隕落,連帶著春華營和秋實營以及附屬的輔助軍團共計十六萬七千六百餘人壯烈殉國,秋實將軍皇甫懷月則不知所蹤。
而辛軍飛龍兵團的最後一搏最終也沒能成功,全軍六萬五千人就此全部覆滅,兵團長譚超被寧子藺親自生擒活捉。
邱以天的獵豹兵團也沒來得及跑遠,除了邱以天本人和太子隨蕭廣帶著五千騎兵勉強躲到山上避過一劫,其餘部隊也全部犧牲。
而羽國南方軍團,由於都提前得到指令,上城頭避難,十餘萬主力部隊得以保存。經此一戰,辛憲聯軍的三十萬精銳就此一掃而滅,整個戰局完全逆轉。
穀陽關之戰天下矚目,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樣的結果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保存了幾乎全部主力的羽國南方軍團,成了這個大陸腹心戰區之內唯一一支成建製的軍隊,以寧子藺的性格,凶猛的大反攻,是必然可以預見的。三封內容迥異的戰報,很快便被送往三國的都城,呈到皇帝的案頭。
這個冬天,對於靖平皇帝和隨尹行來說,格外的寒冷……
憲國平揚,皇宮太和殿。
如果說三個月前的那場朝會的氣氛算得上凝重的話,那麽今日這場朝會,簡直就像是靈堂了。每個大臣的臉上都掛著一副死了親爹的表情,沒有人敢把嘴角上翹哪怕那麽一點點的弧度,他們垂頭弓腰,站在階下,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安明仲。
作為遠地王之子,當今皇上的親侄子,安明仲雖然經常出入禦書房,但因為他的大哥安明傑已經掌握了四大營之一的冬雪營,為了避嫌,他在朝中沒有正式的官職。但今日朝會非同尋常,為了更好地聽取意見,皇上特地破例準許他進入太和殿議政。
得知前線慘敗,皇上要自己上太和殿,明仲昨天晚上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整整一個通宵,直到天光微亮,才大概準備好一份完備的應對計劃,就等著今天拿出來,為皇上排憂解難。
“眾位愛卿。”龍椅上的靖平皇帝神色萎靡不振,雙眼泛著通紅的血絲,顯然是一夜未睡。他沉著臉將一封戰報丟在地上,鬱鬱道:“這是安重明從征北行轅發回的前線戰報,相信你們每個人都已經看過了。朕不想多廢話,隻想知道你們有何良策。”
吏部侍郎王懷義一向擅長見風使舵,他知道以靖平的性格,要他退縮服輸是不可能的,他掂量著道:“陛下,臣以為,雖然我軍半數精銳盡喪於穀陽關下,但夏寧姍將軍和安明傑將軍的兩大營還保存完好,就此言敗為時過早。不過,羽軍攜新勝之威,士氣銳不可當,我軍應當戰略性放棄北方三府部分屬地,並將夏將軍從北線調回,先擋住羽軍第一波攻勢,徐圖後計,方為萬全之策。”
兵部主事柴勇出班奏道:“陛下,王大人所言臣不敢苟同。此戰羽軍雖大獲全勝,但行此逆天之計,自身損耗必不在少數。北地目下如此寒冷,今天已是嚴重缺糧,又遭了這一場大水災,以臣愚見,不到明年開春,羽國斷無南下征伐之力。我軍雖然新敗,但兵法雲,哀兵可期,臣懇請陛下下令,繼續向征北行轅增調援兵,堅持北伐,方為上策。”
柴勇是近年來靖平提拔起來的新銳派官員,思想一向比較激進,在以穩為主的官場裏,有許多人看不慣他。沒想到他這次站出來竟提出在這種時候繼續北伐的建議,他的話音剛落,大多數人就在暗地裏搖頭。
這也難怪,除了兵部的少數官員,絕大多數所謂的朝廷重臣一輩子都沒有親眼看到過真正的戰爭。在他們眼裏,戰爭就是比誰兵力多,裝備好,糧草足,兩方士兵拿著武器上去沒頭沒腦地猛砍,誰先死光誰就輸的遊戲。對他們來說,那些天時地利,士氣軍心,將領的個人能力,以及種種複雜的偶然條件,根本就是空中樓閣,沒有任何概念。
“陛下,柴大人之計,萬萬不可采信啊。現在征北行轅隻有安將軍的冬雪營五萬人,無論如何擋不住羽國二十萬虎狼之師啊。夏將軍孤軍深入羽國腹地,一旦補給線被切斷,隨時都有覆滅之憂啊。還是采用王大人的計策,才能保證萬無一失啊。”鴻臚寺卿張嶽站出來支持王懷義。
有人帶了頭,很快,幾個三品以上的大臣也站出來公開表明立場支持收縮兵力防守,其他人雖未明確表態,但看他們雞啄米似地點著頭,就知道這些人心裏怎麽想的了。
靖平微閉著眼睛,臉色陰晴不定,他不動聲色道:“沈閣老,霍閣老,兩位愛卿有何高見那?”
“臣讚同王大人的看法,以現在的情況,繼續進攻與自殺無異,所冒的風險難以估量,還請皇上三思。”沈錫山拱手應道。
“霍閣老,你不會也是一樣的想法吧?”靖平半開玩笑道。
霍勁剛想應聲,忽地心念電轉,這靖平皇上雖然喜怒難測,但每次他用這種口氣說話的時候,往往代表著他在壓抑心中的憤怒。他一時不敢開口了,但皇上已經開口相詢,他怎好裝作沒聽見,隻得硬著頭皮道:“臣……臣不敢苟同,但事出突然,老臣昨晚思慮了一夜,也沒有想出一個更好的對策,容臣……”
“霍勁!”靖平打斷了他,聲音並不響亮,卻隱隱透著威嚴的怒氣,“國家正值危難之秋,你身為知政院閣老,不思為君分憂,反而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朕打馬虎眼!”
“是……臣有罪,請陛下責罰……”霍勁嚇得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哆嗦道。
“陛下,臣有本奏!”一個清朗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引得人們競相回頭,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敢挑在這個時候做出頭鳥。
待他們看清這個人的樣子,心下不禁恍然,在這種時候挺身而出的,也隻能是他了。當今聖上的親侄子,毫無派係糾葛的中間派代表人物,安明仲。
“明仲,你有什麽話就說吧。”靖平臉色稍緩,眸子卻危險地眯了起來。
“是,臣以為,王大人,沈大人,以及諸位附和的列位大人,都是一派胡言。”安明仲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將在場的官員都給得罪了一遍,臉上還是一副淡定從容的表情。
“你說什麽?”
“安明仲,你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大臣們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紛紛跳了起來,把口水火力都集中到安明仲身上。
“閉嘴!”靖平怒喝一聲,所有人都嚇得噤聲了,他又轉向安明仲道:“明仲,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這不是鬧著玩的!”
安明仲冷然掃視四周,看到的盡是不屑和同情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袖子,清亮有力的聲音在太和殿中響起。
“是,臣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請陛下聽臣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