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個故事發生的年代已不可考,讀者大可將其當做純屬虛構,一笑而過。但為了不致太過突兀,在我們的故事開始之前,還是先簡要介紹一下。故事發生的地點,在一塊中等大小的大陸上,權且稱之為東方大陸吧,統一的帝國分崩離析,王朝更迭,羽、憲、辛三個獨立的王國從帝國的廢墟中建立起來,首先將要敘述的,就是這三大王國為了爭奪霸權而展開的一係列明爭暗鬥,以及兩位主人公的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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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不疾不徐地再茫茫雪地中前行——也許稱之為犴車更為合適,犴獸是這個大陸上的特產,總體造型與馬相似,但身軀更健壯,四蹄更頎長有力,毛發略短,頭上有兩個肉角,性子較馬更為好戰暴烈,極適合戰陣廝殺,但這種野獸數量稀少,極難捕獲,馴養更是難上加難,因而能用犴獸拉車的隻有皇室子弟,犴獸更多的是一種身份的象征——車廂寬大而略顯卷曲,銀木製的車轅在一片雪亮反光中更是輝映著灑下一路銀光,雕狴盤鳳的造型以及車頂隨風起舞的一簇白狐毛昭示著馬車主人尊貴的地位。更為誇張的是,這樣一輛小小的馬車,周圍五十丈之內竟有上千名披盔頂旄的精銳騎兵護衛而行,這些騎兵個個全副武裝,淺灰色的盔甲和淡紫色的披風下是一張張相似而漠然的臉孔。他們在行進中始終保持著步調的整齊劃一,齊刷刷的馬蹄踏雪聲震人心魄,銳利的眼神不時掃過周圍幹淨得如紙一般的雪原,肅然的氣勢讓人毫不懷疑這支軍隊的嚴明紀律。北漠的朔風呼嘯著迎麵撲來,夾雜著永遠也落不完的冰渣子,似乎要穿透騎兵身上的羽鱗甲,沁入到骨髓裏去,而此時被嚴密護衛著的馬車裏卻是一片溫暖如春——?

“真的怕是有十年沒有回來過了。”聲音的主人手捧暖爐,慵懶地斜靠在紫豹皮鋪就的軟墊上,“再往前二十餘裏便有一處林間火泉,是臣幼時最愛去的地方,陛下,既然來了,不如就去泡上一回——火泉水最是養人。反正這次北巡時間寬裕,怎樣?”?

申姌無奈地看著眼前毫無坐相可言的妖嬈佳人,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畫,眸子裏流波回轉,似乎要滴出水來,小嘴裏正咀嚼著半顆業蓮果,修長有致的身段上隻罩著一襲淡紫輕紗,短小的褻衣若隱若現,完全遮蓋不住那神仙看了都要噴血的嬌軀,一雙白皙豐潤的美腿挑釁般擱在廂壁上,用一覽無餘來形容還真是謙虛了。這個被稱為禦水仙子的尤物是羽國第一舞姬兼女皇第一寵臣,自從十五年前被女皇從北漠撿回,一直留在女皇身邊,兩人姐妹相稱,而禦水也以超人一等的智慧為羽國出謀劃策,頗孚人心。但現在申姌卻無心欣賞這天下男人做夢都想看到的一幕,她隻是瞥了一眼,又垂首翻閱著手中幾張薄絹,悶悶地道:“你道我們此次北巡是來遊山玩水的?海州、姚州局勢危若累卵,前線將士們卻得不到一件基本的禦寒戰袍。庫存的杉棉讓王敬止燒了個七七八八,偏生今年又是大災年,寧州、吾州、慕州的杉棉連往年的十分之一都收不上來。你看,元驤又來催兵事府速發冬衣,朕昨日頂風冒雪在丹台犒軍,才算是勉強穩住軍心。可軍情如火,這杉棉之事如不盡速解決,遲早會出打亂啊,朕已下旨全國征調可用之杉棉,半月之內製成冬衣送往前線,也隻是杯水車薪——禦水,這幾天了,朕一力主張重開穀陽之市,你總勸朕稍安勿躁,若非知你性子,朕早將你一腳踢下這馬車去。”說到這兒,羽國女皇精致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笑靨。?

“哈——”對麵的女子放下那雙驚心動魄的長腿,眨了眨眼,正要開口說話,一陣輕微的晃蕩傳來,緊跟著便聽馭手一聲輕叱,犴車穩穩停住。?

“口令!”馭手看著眼前渾身落滿雪花的騎手,麵無表情履行職責。?

“啊哈!”禦水迫不及待掀簾而出,帶起一陣輕風,“信使遠道而來,哪裏知道軍中一日三變的口令?這是傳遞緊急軍情的,勿得阻攔。”?

“梅食青青。”翻身下馬的信使仍一絲不苟報上口令,轉而換上一副嬉笑表情麵向禦水,“小姐心疼小人,小人感激不盡,隻是軍令如山,小人也是心疼小姐的名聲……”他卻沒發覺禦水臉上笑容倏地一收,生硬地打斷了他的話:“不領情就算了,還不快將我要的東西拿來,讓我在這吹冷風麽?”?

禦水坊名譽執事,從五品寧陽衛都統戴遷此時才注意到禦水仍隻是一襲輕紗,隱約可見粉股玉臂,不由暗罵自己該死,慌忙低下頭,遞過一封薄箋,抱拳在胸:“下官幸不辱命,容下官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最後一句是衝車內之人說的。?

“行了行了。”禦水一臉不耐的神色,返身鑽回車內,見申姌好笑地盯著自己,也不在意,隨口道:“這幫下人就是廢話多——臣等的東西到了,喏,皇上禦覽。”臉上笑的一朵花似的,仿佛剛才生氣的表情隻是麵具一樣被摘了下來。?

申姌接過那封信箋,快速瀏覽一遍,臉上笑意一閃而過,嗔道:“你這丫頭,竟瞞著我私通辛國太子,妄議國事,該當何罪,嗯?”?

禦水此時卻擺回最先的姿勢,舒服地從喉嚨裏嗯了一聲,這才接話道:“臣幾日前得知王敬止玩忽職守,焚毀庫存杉棉一事後便知會有今日局麵,其實當初大軍倉促開拔實是臣等之罪。如今想來唯有重開穀陽之市方可挽回。二十年前關閉穀陽之市實屬無奈之舉,而今重開也正是順應時勢,一舉三贏。憲國和辛國那邊怕是早已惦記我們的冰鐵很久了吧,我羽國也正需購入大量杉棉和箭米以解燃眉之急。臣知此時不比一年之前,現下辛、憲兩邊都對我北線戰況心知肚明,若不趁機狠敲竹杠才是有鬼了。臣也是念著和隨蕭廣有些私誼,又兼許以重利,才換來他暗中支援。臣現在隻想知道一點——”?

“什麽?”?

“隨尹行一生自負英雄,怎會生出這麽個草包兒子?若他知道他的兒子背著他做下的好事,不知臉上表情會有多精彩?”?

離犴車不到十丈遠處仍隨車緩行的戴遷正暗責自己惹了主子生氣,卻不防前麵車裏一陣銀鈴般的咯咯笑聲傳來,在一片沉默肅然的軍陣裏聽來格外清晰,隨即又消失不見。“媽的。”戴遷晃了晃腦袋,“我一定是聽錯了,剛才主子還發火來著。”他直了直腰板,向左側望去,一列神羽衛騎士表情漠然,仿佛亙古不變的冰山,這些羽國最精銳的皇家衛隊一向如此訓練有素。?

戴遷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地一轉馬頭,緩緩離開了這叫人窒息的方陣。一脫離行列,他就一甩馬鞭,向南打馬而去,空中驀地傳來一聲尖銳的鳴叫,嚇了他一大跳。他不用抬頭就知道那是什麽,“連飛羽衛都帶出來了,難道北境局勢已緊張到這地步了嗎?好久都沒聽過這麽歡快的翼狇叫聲了,真是天生適合戰場的畜生……”?

天空中巨大的暗影一掠而過,尖銳的鳴叫聲在山穀回蕩,似乎象征著羽王朝的榮耀,越飛越高,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