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潛流
韓大庚雖然沒有得到馬非的確切答案，卻也放寬了心。回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鄉黨委書記韓大順在電話那邊大罵一頓，說你小子整天吃人飯不幹人事，連這點麻煩都擋不下來，讓你給韓國那邊發個傳真，不就浪費你一點墨錢麽，你就這麽沒擔待？弄得老爺廟鄉一把手韓大順同誌這個糾結啊，心想，我給韓國那邊發傳真也是你老人家強迫的，可你也把報告遞交縣裏了啊，這不明顯找啐呢麽。現在省裏意見壓下來，你讓我去救火？我哪有這能耐啊？不過韓大庚最後倒是好言安慰，說自己最近有些更年期，脾氣不好，讓韓大順擔待一下。等過幾天自己去鄉裏，找弟弟喝酒雲雲。韓大順這才不再氣血翻湧。
??不過那些得到消息的部門還是“極其不理解”韓大庚這種自殘的投資觀念，指責並沒減少。馬培東態度很明確，如果老爺廟村沒有一個明確解釋，那麽將調整與韓國方麵的對接部門，以免讓這些老農民不知輕重，害了改革開放招商引資的大局。馬培東有個野草理論，這也是他年紀輕輕上位的原因：要把鯰魚放在魚缸裏，其它魚才會興奮；要把水稻扔進野草裏，它才會長高。於是他極其推崇亂世英雄的觀點，隻要混亂，就會有機會，隻要混亂，就會有大把的人才。亂，條件不佳，才能讓英雄好漢脫穎而出。
??他在東山市擔任市長、市委書記期間，就大力創造一種動態的甚至外人看來混亂不清的投資環境，而這種環境好像把海底的淤泥掀起來一樣，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吸引力。大量南方遊資看得眼紅，以為遼東省出現了政府不作為，市場占主流的投資熱點城市，結果眾多外資紛紛湧入。等資金、不動產基本入彀，套牢，來不及撤走，馬培東忽然臉色一變，大力整頓混亂的金融、製造、地產市場。眾遊資目瞪口呆，於是隻能跟政府乖乖合作。當然，後來馬培東也出台了一係列有力政策，這才讓那些被“綁架”的南方富翁們心裏好過，不然可實在麵子裏子都丟光了。
??正因如此政績，他才短短幾年內從市長攀升市委書記，黨校學習後，迅速進入省序列，擔任負責招商引資，交通，城市建設的副省長，隨後履任常務副省長，當上一任省長因為過於保守，連武震生都受不了，提前調到省人大的時候，他如同火箭般，直入雲霄，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蛻變。
??正因如此，他根本不屑一顧，覺得這份“以安定求發展，以自身完善待投資機會”的報告狗屁不是。中國現在需要高速發展，如果什麽都等待齊全了，可要猴年馬月？隻有在發展中，實行動態完善才是硬道理。馬省長再一次召集各級部門，招開電話會議，在會上語重心長，甚至相當嚴厲地闡明這一觀點。如果老爺廟村基層組織以明成皇後主題文化公園作為要挾，挾天子以令諸侯，影響到韓國投資項目的大局，那麽我們會考慮調整包括京口縣在內的不作為班子。
??會議結束，各級領導幹部殺氣騰騰返回工作崗位，準備收拾韓大庚那個傳說中的彪悍。這次馬省長看來是動了肝火了，不然不會這麽明確表態。“馬剃頭”難道又要卷土重來？
??一片混亂中，好多人都忘記去看遼東省一把手的臉色。原本今天回來的武震生書記，臨時更改時間，改為明天，而且是開車回來，讓很多人以為，可以再放鬆一天，不用著急伺候這位封疆大吏了。
??可武書記的專車，幾小時之後，卻翻了車牌，悄悄出現在京口縣老爺廟鄉老爺廟村，去山裏的大路上。
??這次下鄉，他一個人都沒帶，隻有司機開車，形影不離的省委秘書長尤鳴唐還在北京幫忙接電話，武書記給人的印象，好像在跟“上麵”密談。
??很低調。老奧迪200到了山口，司機與忽然出現的朝鮮警衛說了幾句什麽，警衛通報，上車，繼續開了進去。3個小時後，夜色尚未降臨，奧迪再次出現在公路上，武書記表情微微興奮，臉色發紅，好像喝了點酒。專車悄悄開回天京市。
??這一切，不超過半天時間，北京那邊，省委秘書長尤鳴唐配合得滴水不漏，一切順理成章。
??次日，馬省長的車剛剛拐進大院，就看見武書記的車停在樓下。他下意識地讓司機略略減速，然後拐進後麵停車場，避開與書記同時走進大樓。可是沒想到，武書記走出車來，衝他招手。這是什麽意思，書記在專門等他？馬培東有些愣。不過武書記無聲無息從北京趕回來，必然有大事，他想了想，還是打開車門，滿麵笑容下了車，走向武震生書記。
??兩人寒暄握手，好像多年的好朋友，但是附近窗口中的眼睛，都知道，兩人實際上成見不小。武震生是一個比較保守的幹部，對於很多新鮮理論，總有一個吸收的過程，而馬培東則年紀輕，活力足，遇到事情從來都是奮勇直上。馬省長剛來的時候，就曾因為某些觀點與武書記產生隔閡，後來雖然通過雙方的讓步，表麵渾若無事，卻也不可能沒有陰影。官場就是這種生態，走錯一步，即便改過，各種紛擾還是綿綿不斷，潛流暗湧。
??武震生很客氣地邀請馬培東區自己辦公室。於是，大院裏眾人第一次看見書記省長一齊步入電梯。
??兩人在武震生書記的辦公室談了大概不超過15分鍾，馬培東省長告辭出來。
??細心的幹部，會發現他的臉色雖然平靜，但是眼神卻很複雜，而且腳步越走越快。
??他回到辦公室，叫來秘書長，讓他立刻給昨天開會時在場的幹部打電話通氣，要求他們對此次會議的內容保密，同時會議意見暫不下發。
??秘書長奇怪得很，沒想到雷厲風行的省長大人居然有這種不堅決執行到底的時候？不過雖然不是很明白，他還是很忠實地執行了。
??沒有人能猜出來這件事的起因，也沒有人能知道省委書記與省長那十多分鍾到底談的是什麽，但是結果卻很多人都知道了，就是暫時對老爺廟村基層組織的大逆不道行為，破壞招商引資行為，以及可能引發的後果，當作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