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飲
十一月中旬的後半段時間裏,基本上老兵複員工作就已經展開了,而幹部的轉業安置還要等到明年,所以孫長仕也並不著急,而且現在才剛剛進入十一月下旬,更何況轉業人員還得軍區審批之後才能最終確定。
在團部機關食堂吃完晚飯,孫長仕又開始在大院裏轉悠。路旁的樹堤裏,堆放著戰士們清理進去的積雪,都被拍刮的平平整整的。今天是周五了,明天上午一過,又該到了戰士們休息的時候,“過了星期五,還有一上午!”嗬嗬,老早的順口溜了,孫長仕一邊散步,一邊自顧自的想著。
“叮鈴鈴……叮鈴鈴……”孫長仕的手機鈴聲是很傳統的那種,不過他喜歡。
“喂,老張,有什麽事?”孫長仕看到是張子平的電話。
“沒事,想跟你聊聊,有空沒?來我家,弟妹給你炒了幾個菜,等著呢!”張子平說。
“還吃啊?我說你這人怎麽老是這麽趕不上趟呢?我才剛在餐廳吃過……”
“那你現在在哪裏?”張子平問道。
孫長仕想也沒想,說:“我在大院裏散步呢!”
“你個變態,現在天氣那麽冷,你見有誰跟你一樣,現在這個時候還散步?”張子平罵了一句。
“好吧,我說一句啊,去了你家,菜也是你吃,我可一點也吃不下了。”孫長仕看看,路上除了一些走著隊列的戰士之外,確實沒什麽人像自己一樣悠閑的在散步了。
雖然剛吃完飯,可是現在臨近夜晚,溫度多說也隻有零下十度左右,轉悠了一會兒,確實有些冷意。孫長仕嗬了一口氣,搓搓手,轉了個方向,朝著家屬院的方向走去。
張子平家在家屬院二棟二單元三樓,孫長仕家在一單元二樓,兩家差不多算是隔壁,可是要串個門還是不太方便。盡管如此,倆人也是時不時要小聚一下,自從到了這個團之後,一連數年來都是這樣。
孫長仕到了張子平家門口,大門洞開,裏麵燈光映射的如同白晝。看到孫長仕進了門,張子平的愛人李曉麗笑著打招呼,“長仕哥,你來了!”
“嗯,老張呢?”雖然兩人不算老,但因為是老朋友了,所以總習慣互相叫對方“老張、老孫”的。
“他在廚房呢,說是要給你燒他的拿手好菜,紅燒肉!長仕哥,你坐吧,我去廚房幫下忙。”李曉麗是張子平的高中同學,兩人結婚後到了她隨張子平來到了部隊。因為孫長仕跟張子平比較要好,所以她就跟孫長仕的妻子靳秀也很要好。特別是靳秀辭了醫院的工作之後,隻要倆男人都去上班了,這倆軍嫂就湊到一塊,或是到外麵買菜,或是一起織毛衣、繡花。靳秀為人比較和善,孫長仕很正派,李曉麗是家裏的獨生女,從來沒有過兄弟姐妹的她一下子就把這倆人當了自己的哥哥姐姐,甚至有時候還會在孫長仕麵前撒嬌,這點讓張子平都有些吃醋。
不一會兒,廚房的兩人各端了一盤菜來到客廳。孫長仕一看這架勢,加上桌子上的,一共都有九個菜了。
“我事先說好的啊,就算今天來了,菜也是你倆吃,我可真是一點也吃不下去了!”孫長仕笑眯眯的看著一臉無辜的張子平夫婦,說了一句。
張子平把菜放好,轉身從木櫃裏拿出一瓶酒,說道:“隨便你,我叫你來主要是咱哥倆趁著明後兩天的周末,好好的敘敘舊。”說完晃了晃手裏的酒瓶。
“來啊!難道我還怕你不成?嗬嗬!”孫長仕笑道。
兩人喝著,李曉麗在一旁乖巧的倒酒。
“老孫,哈哈,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叫我老張,我也可以叫我自己說‘我老張’,你就不行了,哈哈,你叫自己一下試試!”張子平哈哈的笑著。
孫長仕一瞪眼,“俺老孫……”話還沒說完,“大師兄!”張子平猛的來了一句,旁邊的李曉麗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麽,也格格的笑了。
兩人說笑著喝下了半瓶白灑,張子平忽然就拉住了孫長仕的手,一邊還抽泣了起來。“哥啊,兄弟對不起你啊!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你也不會背這麽大罪,也不會鬧到現在要轉業,更不會連嫂子最後一麵都見不著……”張子平抽著鼻子,半哭的說著。
孫長仕轉過身子,抬起右手拍著張子平的肩膀,鼻子裏也是酸酸的,“子平,別這麽說,你嫂子就算我見著了,可能也無濟於事,至於轉業的事,從我見著劉小童的父母開始,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了。真的沒什麽原因,我也真是感覺有些累了,而且,你嬸子年紀那麽大了,身體也不太好,我想轉業了,也能多些時間陪陪她。”孫長仕說完,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李曉麗聽著兩人的說話,也想起了靳秀姐姐,低聲的啜泣起來。她抬起頭,看到孫長仕喝酒的時候,眼中似也有淚光閃過。拿起瓶子,給孫長仕加滿酒,“長仕哥,別太難過了!”然後哽咽了一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孫長仕臉紅撲撲的,擺擺手,“放心吧弟妹,我沒事。”轉過頭來,對著張子平,“子平,我倆認識有十幾年了吧!”
張子平抓過桌邊的酒杯,也是一飲而盡。
“嗯,咱倆認識十六年了。”看看喝空的酒杯,張子平有些酸澀的說著,“十六年啊,一晃竟然就這麽過去了!”
“子平,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也是拿真心對你的,關於轉業的事,真的跟你沒關係,你再多想的話,我可就真的生氣了。”
“哥,我沒多想,我就是在想,要是那天我沒找你頂替的話該有多好!”張子平聲音有些不平的說道。
兩人旁邊的酒杯又都給滿上了,孫長仕聽了張子平這話,什麽也沒說,端起了酒杯,張子平晃了晃腦袋,也跟著端了起來,“啪”的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哥,我問你句話!”張子平抬起眼皮忽然說了句話。
孫長仕放下酒杯,說:“什麽事兒?你問吧!”
“你想過轉業去哪裏嗎?”
“這個……”孫長仕忽然頓住了,似乎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能回家裏那邊最好,聽從組織安排吧!”想了一下,他確實沒什麽想法,隻好這麽回答。
“不是,我問的是你想去哪個單位?”張子平說。
“單位?那個無所謂了,去哪裏都行!”孫長仕回答說。
張子平聽到這個,微微愣了一下。
兩個人喝一瓶酒,邊喝邊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把幾乎從兩人認識到現在的每件事都講了個遍,時不時一旁的李曉麗也會跟著進了戲,陪著又哭又笑的。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熄燈號響了,不知覺的又到了夜裏十點半了。兩人一共喝了一瓶又三分之一的酒,而且都是一口菜沒動,隻有張子平在中間實在扛不住的時候夾了幾筷子壓了壓酒勁。其實孫長仕更不好受,本來胃裏已經是滿滿的了,現在又喝了這麽多酒,幾次差點忍不住想吐出來,也都硬扛過去了,除過中間借口上廁所,美美的撒了個小便,著實減輕了肚皮的負擔。
聽見熄燈號的李曉麗看看兩人也確實差不多了,就提醒了一下,孫長仕站起身來,說“老張,我就不送了啊,你慢走,別跟我說你不行了,你個瓜娃子酒量確實不怎麽樣,跟你哥我比還差得遠!”
說完,又回過頭來對著李曉麗說:“走,弟妹,送我回去!”
李曉麗在旁邊聽著,腦袋似乎也懵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啊?這下估計真是喝醉了!
恍惚的周末時光一閃而過,大院裏充斥著一股離別的感傷。二十五號的時候,團裏宣布了退伍命令,這也意味著將有許多人要褪下肩章領花,告別軍營。
這天下午,團裏組織退伍老兵宣誓,孫長仕作為領導,也站在首長的隊列位置裏,看著一群肩膀無花的軍裝們,仿佛又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愫從他心底竄了起來。宣誓完畢後,許多人抱頭痛哭,孫長仕忽然想起了最初的幾年裏,自己送老兵的情景。回到辦公室,趴在辦公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離別的腳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