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論道

蓮花寺建在鄰縣的一座山上,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曆史了,在當地也算是比較有名,香火旺的很。曾有一次過年時候,孫長仕從部隊回來探親,母親就拉著他非要去進香,孫長仕本不想去的,無奈母親的強烈要求,就換了身便裝,跟著一起去了。大過年的,寺院裏頭卻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從山下到山上並無道路,隻有一階階的石條台階,孫長仕就陪著母親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往上爬。縱使孫長仕體能很好,爬上去的時候卻也已經出了汗,而母親則隻是在路上歇了一回,爬上頂的時候竟然汗都沒出。

元月二號這天,剛好是農曆十一月十五,一大早章蓮花就起了床,做了些稀飯同孫長仕一起吃了,然後兩人就一起搭車前往蓮花寺。

還沒到山腳,孫長仕已經能遠遠的望見半山腰上花花綠綠的各色衣服,看來今天要進香的人仍然不少。到山腳的一個停車點下了車,孫長仕攙扶著母親,像上次一樣沿著石階往上爬。沿途他見了許多老頭老太,比母親年齡更大的也不在少數,他們都是一樣,或有子女陪同,或者幹脆就是孤身一人,也有三五結伴一起的,然後就和孫長仕娘倆一樣,一步一步的往山頂挪動著。

孫長仕擔心母親的身體能否吃的消,沿路不停的問要不要休息,結果母親也隻在中途休息了兩次,到山頂寺廟的時候,已經花去了將近四個小時。此時已經是十點半了,孫長仕攙著母親,進了寺門,沿著甬道,一直朝著正前方的大殿走去。

到了大殿下,孫長仕抬頭仰望了一下,盡管已經過去了十數年,但這裏依然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正殿上的牌匾用碩大的隸書寫著“大雄寶殿”,黃底黑字,顯得莊重肅穆。大殿門口的人群川流不息,有的是滿臉憂愁或飽含希冀的往裏走,也有的略顯興奮或表情凝重的朝外出,更多的是麵無表情的來來去去。

大殿門外有個巨大的香爐,裏麵覆蓋著厚厚的一層香灰,香灰堆裏還燃著數百束香火,一明一暗的散發出龐大的熱量,一縷縷青煙匯聚到一起,形成龐大的煙柱,繞過香爐頂蓋飄上高空,直至消散不見。

往裏進的人龍很快就排到了孫長仕母子倆,章蓮花臉上顯露出了不一樣的嚴肅,領著孫長仕就進了大殿門。大殿的正中供奉的是觀世音像,蘭花指,玉淨瓶、寶蓮座、左右童子,與電視上的一般無二。佛像麵前是一張供桌,供桌上鋪蓋著厚厚的紅絨布,擺放著各色的果品糕點,桌子兩側則是燃著兩根巨大的紅燭。

到了供桌前,章蓮花嘴裏喃喃的不知道說著些什麽,孫長仕陪著母親一起跪在了供桌前的蒲團上。章蓮花一邊說著話,一邊磕頭,孫長仕見母親磕了頭,也跟著磕了幾個。在他起身要走的時候,卻見供桌的後側,有個老和尚一直在看著他們母子倆。孫長仕對見了這道目光,覺得有些詫異,為什麽自己會覺得被這目光吸引了呢?

從大雄寶殿磕完頭出來的時候,時間又耗去了一個小時,此時已經是中午了,孫長仕想著怎麽帶母親去吃飯,母親卻說不用,廟裏後堂有人做飯,專供香客們吃的,不要錢。孫長仕本想說怕那不衛生的,不過看母親的樣子,也就什麽都沒說。陪著母親一起去吃了香火飯,孫長仕說想獨自在寺廟裏轉轉,章蓮花說還要去其他殿裏磕頭,兩人就分開了。

孫長仕獨自在寺廟裏頭踱著步子,不知覺的竟然又來到了大雄寶殿,不過這次並不是大殿的正門,而是側門。正在他詫異了一下,想要轉頭走的時候,側門卻突然開了,裏麵傳出一聲法號“阿彌陀佛!”,裏麵走出來一位神態安祥的老和尚。雖然孫長仕並不信仰宗教,不過此時也不能失了禮,就朝著那老和尚說:“大師”。

那老和尚本來是雙目微垂、神態祥和,聽了孫長仕問好,抬起眼看了看,然後對著他說:“施主,若是有空,能否進來一敘?”

孫長仕想著這會兒天色還早,左手往前一探,說了句“請”。兩人一同進了大殿的側門。

進了門之後,老和尚帶著孫長仕往右一拐,就進了一間偏房,裏麵設施簡陋,隻有一個臥榻,上麵放著兩個蒲團,中間有張小桌。老和尚請孫長仕坐下,然後進來了一個小沙彌,端了兩杯茶水,放到二人麵前。

“我觀施主,似乎並非是誠意來進香的。”老和尚說了這句開場白。

孫長仕嗬嗬的笑了笑,算是給了回應,對於宗教,他還是認為是一種迷信。老和尚似乎也明白他的想法,又問了句。

“那麽,施主您是如何看待佛教呢?”

孫長仕本打算再次“嗬嗬”一笑了之,結果這老和尚似乎早有預料,“施主不必回答,佛家講緣法,我此時與施主見麵,與施主閑聊,皆是緣法所致,施主不必有顧慮,有什麽話盡管說就是了。”

孫長仕聽了這句話,也就不再多慮,“其實吧,我是一名GCD員,也是國家幹部,也就是說,我是一名無神論者,對於宗教,我不反對,但我也不會參與。”

“嗬嗬”,這次倒是老和尚笑了笑。“施主此言差矣!”。

這一聲笑,笑的孫長仕心裏有些不舒服。

“施主說宗教是什麽?”老和尚又問了句。

“嗯……”孫長仕考慮了一下,“宗教,應該說是一種信仰吧!”

“嗯!”老和尚點了點頭,“宗教確實是一種信仰!那麽,GCD人信奉的共產主義呢?是不是也是一種信仰?”

這話問的孫長仕無語了,共產主義確實是GCD人的信仰。

“所以說,二者都是信仰,但二者卻又不存在矛盾,所以這兩者才能夠共存。”老和尚接著說。“佛教所謂的信仰,並不是一味的信奉鬼神,崇拜滿天神佛。佛教的信仰,也是先輩們無數年修行思考總結出來的碩果。在這一點上,它和共產主義並沒有什麽不一樣。最多隻是它存在的時間更長。”

老和尚說到這兒,孫長仕也已經不再拘謹了,似乎已經融入了這種交流談論的氣氛之中。“那麽,大師,您又是如何看待佛教?”問這個問題,其實很沒意義,就好比有人問他如何看待共產主義一樣,但孫長仕目前為止對佛教毫無認識,因此聽聽大師的說法,肯定會有所收益。

老和尚笑了笑,似乎知道孫長仕會這麽問,“佛教最初產生在印度,它就如同中國產生的道教一樣,都是人類追求天道的一種修行。不過佛教傳入中國之後,一些方麵被中國同化,發生了一些改變,或者,這也可以稱之為‘中國特色’的佛學吧!”說到這裏,老和尚頓了頓,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孫長仕聽得入了迷,此刻安靜的側著耳朵,目光目光灼灼的望著老和尚。

“而經過了中國同化的佛教,就成了教人之教,育人之教,救人之教,也許你還會懷疑,但曆史上已經有了許多證明。佛教本來就是教育人的,並且佛教裏講求隨緣,講究因果,這無一不是在導人向善,也正因如此,宗教信仰與共產主義的信仰完全沒有衝突,甚至可以產生一種共鳴,一種相輔相成的關係,這也是佛教為何能在中國存在這麽多年的緣故。換句話說,這也是佛家在千年之前就種下的善因。而西方的基督教也存在了很長的時間,但他們並沒能像佛教一樣,早期的時候,西方的宗教甚至參與到政治決策中來,這就導致了基督教已經埋下了暗雷。到如今,再沒有宗教敢於牽涉到政治決策中去了。”

孫長仕沉默了,低頭思考著大師剛剛說的話,見麵前茶盞裏頭淡綠色的茶水,清爽喜人,於是也端起來喝了一口。入口淡香,並不覺得很淳厚,然而咽下之後,卻覺得唇齒餘香,回味悠長,忍不住讚了一聲,“好茶!”

老和尚笑了笑,繼續說,“我看施主相貌莊重,是難得的正人,然而世事艱辛,莫測難料,怕施主失了本心,隻是想提醒一下,莫要入了塵世的囚牢之中,一旦本性迷失,終將萬劫不複。”

孫長仕有些驚訝,自己近來心裏頭確實有許多困惑,但從未向任何人說起過,不知道這老和尚是怎麽看出來的。“大師,我正好心裏頭有許多疑惑,不知道能不能和大師一起探討,還希望大師能夠不吝賜教。”

人總是這樣,有時候對著有信任感的陌生人的時候,反而更容易說出一些掏心掏肺的真話來。

老和尚放下茶盞,看著孫長仕,“施主請講。”

孫長仕略微思考了一下,說:“我一直在想,什麽樣的人才算是好人?而好人又有什麽用?什麽樣的官算是貪官?什麽樣的官才算是好官?”

老和尚笑了笑,“正如我所說的,佛教的信仰,也是曆代高僧前輩們苦修得來的經驗,而佛教最主要的修行,就是怯除人的雜念,說的更直白些,就是使人們不再受欲&望的支配。佛說人有七情六欲,貪嗔癡念,世間一切惡事皆由此而來。在我認為,所謂好人,即是在大多數情況下能夠不受欲&望支配的人,而所謂的好官,也是如此。”

“隻是欲&望?”孫長仕有些不滿意,“難道隻是欲&望,就能使人變成那樣?”

“是的!就是這兩個字。”老和尚用兩個字就回答了他的疑問,“可以這麽說吧,你也是從讀書過來的,難道你當初讀書就是為了做個壞官嗎?”

這話問的讓孫長仕愣住了。現在想來,當初自己用功念書,隻是想給母親爭口氣,而後來考上軍校,也是為了給家裏省些負擔。後來到部隊當了軍官,根本沒有什麽投機倒把的想法,一直埋頭苦幹,想著能混出個人樣,讓母親過上好日子。轉業到地方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比較痛苦的,畢竟他非常熱愛部隊。不過到真的轉業之後,看到許多人在生活之中掙紮,他就想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利,來為他們做些事,好讓他們的生活能改善一些。他從未想過貪汙,也從未想過以權謀私,可是現在,似乎一切都在改變著。

看著沉思中的孫長仕,老和尚意味深長的笑了。等到孫長仕略略的抬起頭,老和尚才又說:“看來你已經有所頓悟了。在這受欲&望控製的塵世中,若能操持本心,便能做個真性人,雖未入佛門,卻也是在修行。”

孫長仕從沉思中醒來,兩眼炯炯有神,望著老和尚:“多謝大師!”

作者的話:

最近他瑪瑪的總是停電,碼字都好難受,每天停電兩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中間來電十來分鍾……我都快崩潰了,再這樣的話,我就要去網吧了!可惜,現在一毛錢稿費都沒,還要貼錢去網吧!還有,尼瑪一個“欲&望”倆字也要被和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