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俠道
初秋的涼風,總有一絲絲讓人覺得悲淒的味道。孫長仕獨自走在大院的甬路一側,原本挺拔的身影也顯得有些落陌。路兩邊樹堤裏的白楊依然挺峻如斯,葉子卻全都枯黃掉了,然而白楊葉子的黃卻不是枯死了一樣的黃,而是黃的發亮,似乎是另一種生命的形式和顏色。孫長仕無心欣賞這難得的美景,有些難受的抬起頭,憔悴的神色讓人產生錯覺,這個廣受好評的副團長竟也會有如此悲涼的表情。
是的,孫長仕今年年初才被調任為某團的副團長,而團長也正是他的老連長,他倆這回已經是第三次做這樣的搭檔了。今年的工作很順利,而他的老連長也在向上級報告工作成績時著重表揚了他,年輕、踏實、有恒心、也有能力。然而,就在團長到軍區開會時,團裏進行榴彈炮實彈射擊,本來是另一位副團長主要負責的,結果那位臨時有事,就拜托他代勞一下,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實彈射擊要求要有副團職以上幹部直接負責,孫長仕前麵也帶過兩次,本來是輕車熟路的。可是天不遂人願,實彈射擊進行一半的時候,醫院來電話,他的妻子難產大出血,要他趕快去醫院,小孩和大人可能一個都保不住。他一聽這個便即有些慌了,急忙找來一炮營的營長和教導員,讓他們抓好實彈射擊的安全,然後坐上車就走了。在他尚未出靶場門口的時候,就聽見“嘣”的一聲,而後就聽到了驚叫聲,“出事了!”他的大腦嗡的一聲,立即打開車門,向靶場跑了過去。
事情很簡單,隻是一名新兵Cao作不熟練,而負責的幹部骨幹又剛好沒注意到他,他似乎很“順利”的把炮彈扔到了地上,結果又“成功”觸發引信,爆炸了。現場的醫護人員迅速趕到,立即展開救援,然而野外條件有限,而這名戰士的雙腿已經炸沒了,還有兩名戰士和一名幹部受傷,情況十分緊急,他立即下達命令,全體人員撤回,等候命令,醫護人員立即處理傷員,並盡快送往醫院進行搶救。他剛一說完,兜裏的電話又響了,電話那頭的護士長開始罵他了,護士長和他老婆很熟,因為他老婆以前就是醫院的護士。他隻是粗略解釋了一下,就急忙掛了電話,抬手看了看時間,才下午四點鍾,也不知道團長政委開完會了沒有。他試著拔通了團長的電話,電話通了,
“小孫,什麽事,我這邊可是有喜事告訴你啊,嗬嗬”,團長很熱情的說著。
“團長,出事了,靶場出了事故!”孫長仕說完,吐了口氣。
“怎麽回事?你先把情況給我說明白”,團長壓抑住自己的聲調。
“那個新兵,叫劉小童,不慎將炮彈引爆,四人受傷……”
團長一下子愣住了,接著問:“那現在情況怎麽樣?有沒有去搶救?”
“已經去搶救了,我現在正在去醫院的路上。”孫長仕說完,點了支煙,他已經快一年沒抽煙了。
“你先去醫院,把情況穩住,我和政委還在開會,估計到明天中午才能回去,張子平呢?這次實彈射擊不是由他負責的嗎?”團長大概算了算時間。
“團長,那現在怎麽辦?要不要向上級上報情況?”孫長仕問道。
“等我回去後再說,現在人不是還在搶救嗎?”團長想了想,繼續說:“不行,還是得上報,這事兒耽擱不得,你先把基本情況整理一下,然後發到我電子郵箱裏,我馬上向上級匯報一下,一會兒發完了給我打個電話說一下,我現在去找政委商量。”
“好”孫長仕剛掛了電話,沒有停,又接著拔通了另一個號碼。
“小常,你到團部了沒?”小常是團部機要股幹事,沒事也經常客串秘書的活,今天打靶他也是在場的。
“哦,副團長,我已經到團部了,您有什麽指示?”小常說話有點喘,估計是趕路趕的。
“你現在馬上把今天的事故情況整理一下,然後發給團長,發到他的電子郵箱裏,然後打電話告訴他一下。”
“是,副團長,我知道了,我馬上去……。”小常還沒說完,孫長仕就掛了電話,然後立即又拔通了個號碼。
“老張,你現在回來了沒有?”孫長仕有點急促的說著。
“我快到團裏了,怎麽了老孫?”張子平也有點詫異,這個戰友可是從來都不會這麽慌張的。
“出事了,老張,出事故了。”
“到底怎麽回事?”張子平的心“砰”的一下懸了起來,他的心情比誰都震動,要知道,這次實彈射擊本來團裏是安排由他負責的,他因為臨時有事,母親生病住院,要做手術,他作為兒子,已經好多年沒陪過母親了,所以才找到了孫長仕,想讓他幫忙代勞一下。他也知道孫長仕的老婆現在也在住院,已經快要生了。如果這次真的出了什麽嚴重後果的話,他將對孫長仕和他老婆內疚一輩子的。
“一個新兵,Cao作不當,引爆了炮彈,四人受傷。”孫長仕沒有多說,言簡意賅的說了出來。
“啊……”張子平的大腦一下子懵了,本來母親的手術很順利,他也覺得很高興。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隨之而來的事情一下子使他的心情跌到穀底。
下午五點二十分,因為傷勢過重,這個新兵沒能扛過來,最終搶救無效死亡。李團長和政委在晚上的會議上向上級報告了這件事,軍區領導十分震怒,在會議上明確要求要嚴肅處理這起事故。團部幹事迅速的聯係了這名新兵的家長,父母得知了情況,悲痛欲絕,劉小童是家裏的獨子,雖然頑皮,但也逐漸的懂了事。為了讓父母少Cao心,他毅然要求來當兵,而他的父母也覺得到部隊更能鍛煉一下他的獨立生活能力,所以想方設法的讓他來到了部隊。到了部隊之後,小童一直很努力,奈何自己獨立的能力確實不怎麽樣,總是受到班排長的批評,甚至一度想過不當兵,要退回老家。孫長仕對這個新兵是有了解的,他到新兵營作調研的時候還和他談過話,還給他做過思想工作。然而現在卻還是這名新兵,讓他心理覺得特別不坦然,為什麽當時沒有讚成他的意見,直接送他回家?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孫長仕在團部營區的大路上一邊走,一邊歎了口氣。
第二天上午,李團長和付政委一起從軍區回來了,跟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軍區的調查小組。快三年了,團裏迎接軍區來的各色小組都有,檢查的、調研的、參觀見學的、考核評估的,唯獨這次來的是事故調查小組。整個團部大院的氣氛異常壓抑,大院裏幾乎沒有什麽人員在走動,調查組的組長姓王,也是一名正團職軍官,這次炮團出的事故剛好在軍區召開安全會議的節骨眼上,所以軍區領導特別重視,來之前特地交待他,要把事故的原因、經過、處理結果和相關人員的處理意見全部調查完全。對於孫長仕,他也是有一點了解的,這個幹部如同他的團長在會議上所說的一樣,年輕、踏實、有幹勁有能力,並且工作責任心極強,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但事故發生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內,這誰也無法包庇。他能做的隻是盡量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調查清楚,然後如實上報給軍區領導。
找了幾名幹部和戰士談話了之後,他基本上對於事情的經過有了詳細的了解。這隻是一起簡單的Cao作失誤,但他的後果是嚴重的,不僅失去了一條鮮活的生命,也將有可能使一名很有前途的軍官喪失了前進的機會。有時候命運往往就是這麽殘酷,孫長仕,本來他的老連長,李團長在軍區作報告的時候極力推舉他,想在明年幹部調職時能夠擔任正職,他的個人能力也是得到過軍區領導認可的。可是一件本不該在他職責範圍內的事故,卻讓他趕上了。
“戰友啊戰友……”手機鈴聲響了,李團長臉色有些憔悴的拿起了手機。
“李團長,我是郭院長”
“哦,是郭院長啊,有什麽事嗎?”郭院長是解放軍第某醫院的院長,這醫院就在炮團附近,大概有兩公裏的距離。因為都是解放軍的單位,兩家的關係還算不錯,也經常會有往來。接到郭院長的電話,李團長以為又是哪個戰士的身體有了比較嚴重的病情,或者是關於昨天事故的一些情況。
“李團長,有個事情不知道該怎麽說?”郭院長顯然有些語塞。
“什麽事,老郭,你就說吧,我現在什麽事都不怕聽!”李團長因為自己的老部屬,孫長仕的事情,已經讓他心理備受煎熬了。
“那個,李團長,孫副團長的愛人,今天上午8:44分的時候,因為難產,搶救無效,死亡了……”郭院長話說到最後,聲音不住的顫抖。
“什麽!”李團長猛的站起身來,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也張開著,可是卻沒有什麽聲音傳出來。
“老郭,你說什麽?”李團長緩了緩,又問了句。
“唉,老李,我也不想告訴你這個消息,可……可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大出血,醫院昨晚同類型的血漿已經所剩不多,滿以為可以撐過去的,可是血一直止不住,最終沒能挽救到小靳。”郭院長的嗓音裏充滿著無奈,“老李,你看怎麽樣找個合適的時機,跟小孫說一下?”
“哦,我知道了,你先不要告訴任何人!”李團長很有些無奈,甚至心裏覺得很痛苦,但是卻無可奈何,他想把這個消息瞞下去,但他又知道這是瞞不住的,他忽然覺得他比誰都要糾結。
李團長拔通了付政委的電話。
“政委!”李團長叫政委的時候從來不帶姓的,但政委叫他的時候一般都是叫“李團長”或者“老李”,因為政委的這個姓實在太讓人糾結了,好像永遠當不上正職……
“哦,老李啊,什麽事?”付政委對於孫長仕的事情也很無奈,但製度就是製度,他也沒辦法改變,這兩天來他也一樣飽受煎熬。
“政委,有個事,得和你商量一下!”李團長話到嘴邊,卻又哽住了,不知道如何開口。
“老李啊,我懂你的意思,可是,這個事還得看上級的意思啊,我們不能胡來的!”付政委怕李團長一急,做出一些駭人的事情來。
可是李團長並不是這個意思,一聽這話,李團長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倒是沒想這麽多,哪知道付政委還怕他來事兒。
“政委,不是孫長仕的事兒,哦哦,不對,還是孫長仕的事兒!”李團長頓時有些語無倫次了,不過想想也對啊,這兩件事情都是孫長仕的事情,而且對於孫長仕來說,也都不是好事。
“老李,到底怎麽了?”付政委這會兒也覺得有些什麽不好的預感。
“孫長仕的老婆,昨天難產,今天淩晨去世了……”老李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什麽?”付政委一下子也被嚇到了。他迅速的調集腦海裏的資料,看看能有什麽招數能幫上忙,結果讓他很失望。“屋漏偏逢連夜雨啊……”付政委不知道是怎麽的,隨口就來了這麽一句。
“啊……”李團長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