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樹之下
接著，馬建設處長進一步解釋道：“我仔細看了一下整改內容，我們可把這二個整改方案拆分成幾個小型維修項目，將每個小項目的費用控製在五十萬元以下，但總金額保持不變。”
董昕主任聽了馬建設處長的解釋後，腦袋裏快速思考了一番，說道：“這確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這樣一來，趙一局長就可以直接審批了，不需要把這二個項目提交到局黨組會上討論了。”
說到這裏，董昕主任內心不禁鬆了一口氣。他考慮了一番後，接著分析道：“而且，隻要我們把這幾個項目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肯定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這樣既解決了整改問題，又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最後，馬建設處長提醒道：“我覺得這二個項目換一個說法更好些。整改是因為有問題才進行，而維修則是因為保修期過了才進行，這是正常工作。這樣說既可以避免落人口實，也可以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二人又商量了一下，感覺到沒有什麽問題了，董昕主任就拿著那二個預算方案離開了馬建設處長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董昕主任立即用電話將馬誌兵與袁石秋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待馬誌兵、袁石秋二人坐好後，董昕主任立即將他與馬建設處長商定的方案對他們進行了簡單說明，然後指示道：“你們二人就按這個思路，立即去找周總重新做方案。如視頻監控整改可拆分為顯示屏更換、線路改造、連接器改造等三個項目。”
第二天上午，董昕主任拿著那拆分的五個小項目維修方案，與馬建設處長一起來到了趙一局長的辦公室。董昕主任首先把材料遞給趙一局長，然後簡單地說明了一下情況。馬建設處長則從財務管理的角度，提出了資金的列支渠道。
趙一局長陰沉著臉，邊聽他們說明情況，邊看著董昕主任遞過來的材料。董昕主任與馬建設處長沒有再說什麽了，而是靜靜地等候著趙一局長的指示。房間的空氣有些凝重，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雖說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但董昕主任與馬建設處長心裏還是非常尷尬。
過了一會兒，趙一局長的眉頭快要皺成一堆了，臉色越來越難看。也難怪他這樣生氣，綜合大樓保修期剛剛才過，僅消防係統與視頻監控就暴露出了這樣多的問題。
更讓趙一局長氣憤的是，他的抽屜裏還放著剛剛基建辦主任，也就是前整體搬遷辦主任陽光明送來的，綜合大樓獲得的工程最高榮譽證書——魯班獎。趙一局長正準備在局自動化辦公係統中，向江南局全體幹部職工公告這個好消息。
要知道，這個姍姍來遲的最高榮譽證書可來之不易。它是陽光明主任根據趙一局長的特別指示，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與關係，按照基建行業的評選慣例，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後得來的。
可現在看到董昕主任遞來的材料，這豈不是要打他趙一局長的臉？隻是董昕主任與馬建設處長不知道這情況，但從趙一局長臉部表情的變化中，他們二人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十多分鍾後，“啪”地一下，趙一局長把手上的那些材料往桌上狠狠一摔，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從抽屜裏將那本“魯班獎榮譽證書”拿了出來，木然地丟給董昕主任與馬建設處長，簡短地說道：“你們看看這個！”
待他們二人看了後，趙一局長十分生氣地質問道：“你們知道嗎，你們這是在拆我的台，是在打我的臉！陽光明主任好不容易把這個榮譽證書爭取來，你們卻搞出這麽多的整改問題，這叫我怎麽麵對江南局幹部職工？”
就這樣，趙一局長發了一番脾氣，董昕主任做了一番檢討後，房間裏的空氣慢慢鬆弛下來。畢竟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都是一條戰壕裏的戰友，很多事情都是大家一起商定辦的。現在問題暴露出來了，不是追究責任，而是想辦法遮掩，想辦法解決掉。
大約半個小時後，趙一局長站了起來，給他們二人倒了一杯紅茶，然後坐回到自己的高檔老板真皮沙發椅子上，緩和了一下語氣，對董昕主任指示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董主任你先說說詳細情況，我們一起來商量解決辦法，客套話就不要多說了。”
聽到趙一局長這樣一說，不但董昕主任心裏鬆了一口氣，就是馬建設處長也立即知道，這場風雨總算過去了，趙一局長這裏沒問題了。接著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隻要將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應對辦法說出來，所有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董昕主任謙恭地說道：“大老板，根據您的指示，我們對綜合大樓及職工宿舍進行了全麵自查，除了上次給您報告的視頻監控問題外，還檢查出消防係統的播音功能、報警聯動主機、報警控製器編碼等存在問題。”
董昕主任越說聲音越大，慢慢沒有了開始時的謙恭與謹慎，將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應對措施說了出來：“我們進行了綜合分析，查明了產生這些問題的主要原因，除時間因素，也就是保修期已過，部分設施設備自然老化外，還有技術更新因素，部分設施設備已過時，不適應目前的技術標準。”
最後，董昕主任歸納性地建議道：“為了徹底解決這些問題，我們進行了市場調查，並請專家進行了現場指導，視頻監控係統，準備更換顯示器、***、攝像頭等；消防係統，準備更換廣播係統、所有末端設備、聯動主機，以及更換主機後所有末端設備的編號。”
趙一局長臉色漠然，邊聽邊思考著，並沒有急於表態。
機關裏就是這樣，越是職位高的領導幹部，越不輕易表露出自己的觀點。就是早就有了成熟的方案或指示，他們也要如那九曲黃河一樣，故作深沉，經過無數個彎道，在最關鍵時刻釋放出來，才能更好地達到上位者的神秘與威懾。
董昕主任說完後，就將目光轉向馬建設處長。馬建設處長知道，現在該他從另一個角度發言了。畢竟當時這二個項目，董昕主任雖說是具體負責人，但他是財務負責人，所有的經費支出都是經過他簽字同意後才付出去的。
馬建設處長思考了一下，對趙一局長報告道：“大老板，我完全同意董主任的建議。這二個項目必須抓緊實施，不但涉及到我們機關大院安全問題，更涉及綜合治理問題。如果不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好，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馬建設處長首先表明態度，直接支持董昕主任的建議，然後提出抓緊解決這二個項目的必要性，並進一步指出如果不及時解決會有什麽麻煩。隻是他在這裏沒有具體解釋會有什麽麻煩，他相信他這裏所說的麻煩，不但董昕主任明白，就是趙一局長心理也有數。
“至於如何解決這一百多萬元的資金來源……”馬建設處長沉吟了一下，從財務管理的角度建議道：“趙局，這些資金從行政經費裏解決不現實，我建議就在物業公司內部解決。正氣大廈的出租工作，現在已歸於正常，每年有近二百萬元的收入，完全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
馬建設處長在提出自己的建議時，地掃了董昕主任一眼，不失時機的推了他一把。這並不是馬建設處長，真的從內心肯定董昕主任在正氣大廈出租方麵所做的成績，而是出於他們自身利益的考慮。
馬建設處長在這裏肯定董昕主任，最少可以達到二個目的。一是在趙一局長麵前肯定董昕主任，就會達到如“小朋友排座座，吃果果，你一個我一個”一樣，以後也能得到董昕主任的投桃與報李，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
因為機關裏有一種慣用的潛在規則，那就是老百姓常說的“官官相護”。這種相互支持，相互配合，互相抬轎，其實與正常的個人感情根本搭不上任何邊，而純是為了獲得最大的利益。
二是不著痕跡地拍了一下趙一局長的馬屁。在機關裏，不管是什麽層次的領導，不管是麵對什麽情況，他們都有一種特別“嗜好”，那就是喜歡聽漂亮話，聽好話，聽乖話，耳朵裏容不得半點不同意見。
因為在正常情況下，否定領導的下屬，從另一個側麵來說就是否定領導；挑領導下屬的刺，從另一個側麵來說就是挑領導的刺。當然，這裏所說的是正常情況，如果一個領導對一個下屬有意見，正在想辦法整他，那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的機關裏，總是聽不到真話；為什麽我們的領導幹部，身邊總是圍著一群阿諛奉迎之輩；為什麽職工群眾當麵對領導呼聲一片，背後裏卻罵聲不斷甚至嗤之以鼻；為什麽上級來檢查總是掌握不到真實情況，為什麽很多政策規定得不到真正的落實的根本原因。
這也就是為什麽古人說“忠言逆耳”、“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為什麽哲學家說“要深入現象看本質”，為什麽看破紅塵者說“難得糊塗”、“旁觀者清”，為什麽偉人說“群眾是真正的英雄”，為什麽上麵的政策要“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