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差點都認不出他了
以前那個有點神氣和張揚,也有點機靈和囂張的幹部朱昌盛不存在了。坐在他麵前的,是一個陌生老相,頭發花白,神情疲憊憔悴,有點癡呆相和病態的中年犯人。
蘇英傑的心揪緊了,不認識似地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隻一年多時間,朱昌盛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非常出乎他的想像。
難道他這麽快就心死了?隻有精神上極度恐懼,徹底絕望,才會變得麻木不仁,容易衰老的。蘇英傑有些疑惑,是他自己想通了,還是有人給他施壓?他不應該這麽快就絕望啊。
小薇更加驚訝,一臉的愕然。她下意識地看了蘇英傑一眼,表達著她對見到朱昌盛這副樣子的驚訝和恐懼。
朱昌盛見到他們,表麵上似乎沒有什麽劇烈的反映,他隻是身體在椅子上搖了搖,戴手銬的手往上抬了抬。心裏其實是十分驚慌和複雜的。這從他表情由麻木到活泛,眼珠由不動到轉動,無光到有光的微妙變化能夠看出來。
蘇英傑伸手推開玻璃窗上的小方窗,眼睛溫和地看著他說:“朱昌盛,今天,我跟小薇一起來看你。”
朱昌盛這才有了反映,身子扭了扭,死灰色的臉皮尷尬地**了一下,沒有吱聲。
小薇連忙把手裏的水果和衣物提上來,放到窗台上:“這個,你等會帶進去。”
朱昌盛把眼珠轉過去,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臉上泛出一層難堪,依然沒有說話。
蘇英傑衝他說:“我被刺了一刀,但沒有死。這個情況,你應該知道吧?算我命大,對吧?”
朱昌盛更加難堪,但回應了他。他不好意思點點頭,表示知道。
蘇英傑繼續說:“我傷得不重,早已已經康複上班了,所以我來看一下你。唉,不管發生了什麽情況,我們畢竟是校友,同事。你也曾經有恩於我們,我和小薇在心裏,一直記掛著你。”
“謝謝。”朱昌盛終於開口了,但聲音很低,“我,對不起你們。”
蘇英傑點了點頭,不客氣地說:“是的,你是對不起我,你不應該雇凶殺我,真的。但你更對不起自己,對不起你的前妻,兒子,父母,還有單位,以及所有的親戚朋友。”
小薇也憋不住說:“我們沒有虧待你,勸你,是為你好,你怎麽能這樣做呢?”
朱昌盛低下頭說:“我有罪,我被權欲衝昏了頭。我也好後悔,但已經晚了。”
朱昌盛沒有激動,眼睛裏非常幹澀,這說明他的心真的快死了。而且他一臉的病容,渾身疲憊無力的樣子。蘇英傑為他感到可惜,心裏傷感得都快要掉下眼淚來了。但他還不想放棄,他要盡最後的努力,喚醒他的求生意識,挽救他的生命。
於是,他盡量用親切的口氣說:“朱昌盛,我們都為你感到惋惜,你醒悟得太晚了,真的。可是,你也不該這樣死杠啊。你其實不該死,還有救,真的。今天,我就是為了救你的命才來的。”
小薇見朱昌盛暗淡的眼珠忽然亮起來,就幫著蘇英傑說:“是的,你怎麽那麽傻啊?一直不說實話,替他們杠著。你這樣做,他們也不見得就感激你,明白嗎?”
蘇英傑接著說:“朱昌盛,你知道不知道,你在這裏死不開口,為他們死杠,而他們在外麵做了什麽嗎?”
朱昌盛兩眼死死地盯著蘇英傑,顯然還有求生的欲望,對外麵的事情當然也不會知道。蘇英傑料到了這一點,才想來試一試的:“他們在外麵公開說,象你這樣的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要從重從快地判決。而且有人堅持要判你的死刑,立即執行。是我們,不,是梁書記,還有馮書記秉公執法,按章辦事,才判了你一個無期。他們為什麽這樣說,這樣做,你應該是知道的。”
朱昌盛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唇也嘟嗦起來:“他們,真是,這樣說的?”
“是的。”小薇說,“我就親自在會上聽到過一次。”
朱昌盛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變得越發醜陋難看。他惶恐不安地抬頭環視了一下,才輕聲說:“可他們,帶信給我,要我杠住。說你們夫妻倆堅持要判我死刑,立刻執行。而他們為了我能減刑,到處活動,找人幫忙。後來,他們又有人偷偷帶話給我說,是他們化了代價,到上麵找了人,我才判了無期,否則,肯定是死刑,立刻執行。出於感恩,我才一直不開口,等他們消息的。”
蘇英傑說:“他們說的都是反話。”
這裏的談話是被監聽的,蘇英傑知道這個情況,也跟丁局長預先打過招呼,還在電話中商量過談話的內容,安排可靠的獄警。
現在他聽到朱昌盛說出這個情況,心裏一陣驚喜。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情況,說明這裏有內鬼,能把外麵的話傳遞進來,他才死杠的。
蘇英傑壓低聲說:“你替他們做什麽替罪羊啊?你如實把他們的事情說出來,就可以立功減罪,從無期減到有期,然後再爭取判刑,就不會老死獄中了,明白嗎?”
朱昌盛似乎有所動心,但他還有些疑慮。蘇英傑看出了他的心思,繼續勸他說:“你以為你杠住,他們就能逃避過關了?就不算你的賬啦?不可能。我告訴你,他們馬上也要進來了,上麵已經掌握了他們的犯罪證據。
你還是快點坦白,還能算你檢舉他人,有立功表現。這樣,你就可以申請減刑,起碼命保住了。”
朱昌盛欲言又止,還以為他們是在誘勸他。
蘇英傑早就想料到了這一點,也想好了對策:“我問你,嚴是不是問你借調過幾次資金?一次用於注冊,你還是培訓學校校長的時候,一次用於投資,那個時候,你已經當了教育局局長了,兩次總共有五六千萬呢,是不是?雖然他最後都還了你,但那是挪用公款,屬於經濟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