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初戀
江小勇隻睡了個夜中心,一早去上學,聽聽課,老師的聲音就漸漸遙遠起來,眼前模糊成灰黃色的一片,頭象斷了頸的麥穗垂下來。老師發現他打瞌睡,就喊他起來回答問題。
他被同桌推醒,嚇了一跳,懵懵懂懂地站起來,卻不知自己在哪裏。後來才明白在課堂上,老師在提問他。
他不知問的是什麽問題,當然答不上來,搔頭摸耳,一臉茫然,惹得同學們哄堂大笑。其中一個小胖子笑得最響,嗄嗄的,象一台舊機器在響。他惱羞成怒,真想撲上去咬他一口。下了課,小胖子正跟幾個同學玩遊戲,他就走過去,陰著臉看著他。他還沒反映過來,他就朝他的胖臉上唾了一口。小胖子抹著臉說:“你幹嗎唾我?”他還是不吭聲,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他長得象媽,性格卻象爸。在放學路上,他經常與同學打架。發現有人交頭接耳地說笑,他就莫名其妙地來火。以為他們在笑他,不問三七二十一,對笑得最響的人,出手就打。有時甚至見個別成績好的同學,得意洋洋地看他一眼,他都不舒服,尋釁著要打他。
所以在小學裏,他是個有名的頑皮生。進了初中,在一個女老師的教育下,他開始用功。這個老師剛從師範大學畢業,人長得漂亮,事業心也強,對每一個差生都能不厭其煩地進行談心,家訪,個別輔導。
她笑起來特別甜,聲音也格外好聽,讀課文總是象詩朗誦。為了能看到她甜美的笑容,他不僅認真聽講,作業端正,還積極參加各種文體活動,想著法子讓她高興。這樣,他的學習成績就從小學裏的倒數第一第二名,漸漸躍到了中等。
考入高中後,他就更加努力了。那個叫吳玉平的女同學就是他進步的動力。她在班裏算不上是最漂亮的了,成績也一般。但她就坐在江小勇隔排左邊的位置上,圓圓的臉,象個光滑鮮嫩的蘋果。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不時地回頭看他一眼,給了他無窮的動力。她文靜豐滿的側影,又給了他無限的遐想。她身上那股好聞的氣味,好象是一種鎮靜劑,使本來好動的他,慢慢變得安靜了。
從高一起,他就特別喜愛看課外書,有時上課也把書翻開在桌肚裏偷看。他慢慢偏好了文科,尤其是作文,他越寫越好,常常被老師作為範作,在課堂上朗讀。隨著知識的增長,他小學裏容易衝動的毛病漸漸好了。在中學裏,他基本上沒與同學吵過架。他幾個小學同學都說他變得不象男生,倒象個文靜的女生了。
隻有一次,他與一個男同學急紅了臉,但沒有打起來。那天上體育課,上了一會,老師就讓他們自由活動。活動了一會,他想著要看那本《巨人》雜誌,就先回了教室。回到教室的時候,吳玉平已經坐在了位置上。不知為什麽,隻他們兩人在教室裏,他反而很緊張,就隻顧埋頭看書。
看了一會,吳玉平側過頭問他看什麽雜誌。他臉紅了,合上雜誌,讓她看封麵。她竟伸手把它拿過去,翻看起來。他臉漲得緋紅,手也微微顫抖。正在這時,一個叫林紅星的男同學走進來,看到這個情景,衝他做了個鬼臉。
吳玉平趕緊將雜誌還給他。沒想到課後,林紅星馬上就把這事說給同學們聽,說他們活動不參加,而躲在教室裏談戀愛,如何如何親熱,說得有鼻子有眼睛。
同學們就起哄他:“噢――誰要看雜誌嗎?我有一本《女友》,比《巨人》還要好看。”
另一個取笑他說:“好看有什麽用?好玩才有勁呢。”
他被他們哄笑得麵紅耳赤,就跟林紅星急。林紅星卻理直氣壯地說:“你做得,我就說不得?”
他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我做什麽了?你說說清楚。”
要是在小學裏,他準出手了。可現在他沒有。他想算了吧,他這是嫉妒。身正不怕影子歪,讓他去說吧。反正我們沒有做什麽,時間長了,謠言會不攻自破的。他用理智克製住了衝動。
他文科好,但數理化成績差。所以考大學時,他雖然出人意外地考到了他們鄉中的第十名,但還是名落孫山。這樣高中一畢業,他就走上了社會。
開始,他媽想讓他去參軍,後來被外公外婆說說,又不舍得讓他去了。媽就想把他弄到村辦電鍍廠去做工人。但村長為了報複他媽,找種種借口,不讓他進去。媽沒辦法,就買了東西讓他去給村長送禮。他都是晚上去送,一次次地涎著笑臉,有送老母雞的,有送羊腿的,最重的一次,送了一輛女式自行車。
那天,他媽在埭上碰到村長老婆,她在走路,他媽就問她怎麽不騎自行車,她說自行車給小偷偷了。媽就專門去縣城,買了一輛女式跑車,讓他晚上偷偷送過去。
他很心疼,看著媽越來越幹皺的臉和粗糙的手,內疚得不行。要知道,他媽平時熬吃省用,冬天皮膚幹燥開裂,都不舍得買瓶雪花膏抹。靠種田掙點錢不容易啊。她一點點積攢錢,都是為了我,為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啊。
那天晚上,他推了自行車在村長宅門前,猶豫了好一會。他真不想再去送了,他媽也沒有自行車,就讓她騎吧。他想想,眼眶也熱了。可一個小夥子一直在家裏種田喂豬,就討不到好老婆。為了自己的前途,他還是自私地去送了。可這樣送了五六次,還是一點聲息都沒有。他們又不好意思去催去吵,真是氣人。
這天,村長娘八十大壽,媽聽說他們要大辦壽宴,就給了他一百元錢,叫他跟爸一起去送禮,叮囑他到了那裏要靈活一點,跟建堂伯親近些,趁沒人時,問問他啥時候給你安排。
村長叫畢建堂。他爸不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