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不忍睹的情景

“無論如何,今晚也要澆完它。”施老板以命令的口氣說,“現澆板,是不能分兩天澆的。”

於飛應諾說:“我知道,我知道。”沒說完,就兩眼發直,目光粘在後麵的牛小蒙身上,不動了。

牛小蒙感到了他和工地上其它民工向她投過來的異常目光,就將安全帽往下壓了壓,心裏罵道:這些人真討厭,目光赤裸裸的,簡直讓人受不了。

那個叫於飛的包工頭,大約為了顯示他與一般民工的不同身分,就扯開喉嚨喊道:“小包子,水泥的配比要掌握好,不要多,也不能少,知道嗎?”

“喂,老林,你拿震動棒要多震震,盡量震均勻些,聽到了嗎?”

“噯,我說老穆,你拖不動,就少拖一點,走快一點,多拖一車,不是一樣的嗎?”

五個視察的人聽到喊聲,都轉身朝於飛喊的方向望去。

隻見這會兒,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正象一頭疲憊的老黃牛,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彎腰弓背地拖著一車水泥,從南往北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來。

他的頭幾乎低到了地上,腳尖用力地蹬著路麵,兩臂高高地反剪著抓住拖車的把手,一步一顫地拚命往前蹭著。汗象雨一樣從臉上滴下來,嘴裏隨著腳步,喊著一些含糊不清的號子:“哎呀,哎喲哇啦……”

牛小蒙被這個情景震撼了。這個人年紀這麽大了,還幹這麽重的活?他比我爸的年紀還大得多。她看著,心裏有些疼,真想停下來,問問他的情況:幾歲了?家裏的子女呢?為什麽還要幹這麽重的苦力活?要是有困難的話,她可以給他一些錢,讓他回去。

可是嚴西陽就站在她的旁邊,無動於衷地看著這個老人。還有其它人,也都一聲不吭地看著這個慘不忍睹的情景,她怎麽能這樣做呢?

牛小蒙的心裏象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唉,他這樣賣苦力,一天能掙多少錢?據說以前隻有三五十元錢,現在漲到了七八十元錢,一年也隻能掙一二萬元錢。

而嚴西陽,不,象我們這樣的房產開發商,隻動動腦子,通通路子,搞搞關係,就能賺幾千萬,甚至幾個億。這就是殘酷的現實啊!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房間的過道上走出來。他看見他們後,就加快步伐走過來。

陳智深。牛小蒙的心一陣亂跳,趕緊轉過臉不去看他。

“牛總,你們來啦。”陳智深走近來,對她說,“本來,我也想給你打電話,讓你來看看工地的進展,解決幾個急需解決的問題,特別是民工的生活費問題。”

他說話的時候,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她,目光中充滿了愛憐之意。這使牛小蒙有些慌亂,她連忙說:“這事,老金跟我說過了。”

嚴西陽注意到了他,問牛小蒙:“他是?”

“他是負責現場管理的。”牛小蒙故意淡淡地說,怕引起嚴西陽的嫉妒和懷疑。

誰知陳智深有些不識相地用眼神把她叫到一旁,壓低聲說:“牛總,這事,我還是要說幾句。我想,我們也要人性化一些。我知道,我們跟總包方訂的合同是墊資到四層,可要是你看到民工們的慘狀,就有些不忍心了。真的,牛總,他們天天這麽辛苦地幹活,卻直到現在連一分錢生活費都沒有拿到過。有些人打不起好的菜,頓頓吃白菜鹹瓜,臉黃肌瘦的,幹活也沒有力氣。一些民工抽不起煙,喝不到酒,充不起手機費,怨聲載道。”

“哦?有這麽嚴重?”牛小蒙心裏有些發緊。

“沒有這麽嚴重,我也不會這麽說的。”陳智深說,“再這樣下去,一些民工要罷工了,還有個別材料商也要停止供貨。施老板已經山窮水盡,能借的錢都借到家,再也支撐不下去了。所以,我覺得,你還是要想想辦法,給他們提前支付一點錢,先發民工的生活費。這裏有三百多人,每人每月八百元,也不過二三十萬元錢。”

牛小蒙沉吟著不吱聲,陳智深見那個老人滿頭大汗地拖了翻鬥車走過來,就充滿同情對牛小蒙說:“牛總,你看這個老人,已經六十八歲了,還這樣幹苦力,又沒有好吃的,營養不良,有一天,他居然暈倒在工地上。”

說著,就轉身衝老人說:“老穆,叫你不要幹重力活了,你怎麽還幹啊?”

老穆停下來,用髒兮兮的袖子抹著滿頭的汗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一天能掙八十元錢,我不舍得,嘿嘿,咬牙挺一挺,就過去了。”

牛小蒙禁不住問:“你子女呢?他們怎麽忍心讓你這麽幹呢?”

老穆咧開樹皮般皺縮的汗臉說:“這位老總,你不知道,我兒子去年出了車禍,媳婦就走了,至今下落不明。我要掙錢養他,還要拉孫子上小學,不出來掙錢不行啊。”

牛小蒙眼睛一熱,差點掉下眼淚來。她歎息一聲,眨著眼睛,轉臉對陳智深說:“他真的太慘了,唉。這樣吧,明天你就把民工的表冊造上來,然後叫老金來公司領錢,給他們發生活費,每人每月八百元。”

老穆聽了,高興地說:“嗯,這感情好。這位老總,對俺們窮人,還是有同情心的。好,太好了,我拿到生活費,就給老伴匯去。”

牛小蒙又輕聲對陳智深說:“你給他多發五千元錢,就算我個人資助給他的。你不要說是我給的,也叫他不要在工地對別人說,明白嗎?”

“嗯。”陳智深感激地說,“牛總還是有良心的,真好,我替他謝你了。”

剛說完,嚴西陽就走過來,臉上顯出嫉妒之色:“你們嘀咕什麽呢?”

牛小蒙連忙說:“沒什麽,他反映工地上幾個問題,說那個老人好慘。”

嚴西陽皺著眉頭說:“這有什麽?這種人不幹活,反而不習慣的。”

陳智深不解地打量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