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莊舞劍

這天,吳祖文把他叫到辦公室裏,十分客氣地說:“郝書記讓我過去一下,我今天要到下麵去開會,馬上就要走。你替我去一下吧,我剛才已經在電話裏跟郝書記說過了,讓抓基建的蘇局長過來,他也同意,正在辦公室裏等你,你快去吧。”

蘇英傑謹慎地問:“你知道是什麽事嗎?”吳祖文說:“可能還是為一小後麵那塊地的事,你到了那裏,要堅持我們教育局的意見,不要隨便表態。你要吸取上次整頓亂收費事件的教訓,敢於堅持正確的東西。堅持正確的東西,總不會吃虧的。”

蘇英傑心裏想,他很可能又在耍什麽花招,再次把棘手的事情推給我,讓我替他承擔責任,好把我整倒。可他又不好推托不去,猶豫了一下說:“好吧,我這就去。”

他提著一顆心,急匆匆下去開車往市政府駛去。果真,他一走進郝書記的辦公室,就見周市長陰著臉坐在沙發上,沉悶地抽著煙。蘇英傑感覺氣氛不對,便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看著他們,不敢吱聲。

郝書記端坐在大辦公桌後邊,有些神秘地望著他說:“蘇局長,你來說說,市一小那塊地,究竟是賣給開發商好呢?還是我們自己建一所職業學校好?”

蘇英傑知道這句話的背景,哪敢貿然表態?為這塊地已經爭了半年多了,以周市長為首的幾名市領導,堅持要將這塊地賣給開發商,建一個高檔住它小區。而且在當權前就與上海一個房產商訂了合同。隻等批文下來,兩個億的地皮款就到賬了。周市長等拿到這筆款資,去改造幾個虧損的集體企業。沒想到梁書記去進修,郝書記當家後就堅決反對這個方案,讚成市教育局提出的“原來的教育用地要用於教育”的主張。

蘇英傑早就跟吳祖文商量過了,想拆一小建一所實驗小學的設想,並向市政府打了用地申請報告,但周市長壓著不批。從表麵上看,郝書記是在支持他們教育局,可他知道事實上並沒有那麽簡單。郝書記當權後,將市裏原來的一些規定幾乎全盤否定,強行實施他的一套做法。這樣做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可能是為了大權獨攬,撈取好處,這就引起了周市長的強烈不滿。這件事的處理也是這樣。他明白弄不好自己又要吃啞巴虧,兩頭不討好,所以膽戰心驚的,不敢輕易說話。

周市長著急地說:“這塊地早已訂給海洪房產了,怎麽能違約?我們政府應該說話算話,否則怎麽取信於人?以後還怎麽招商引資?”

郝書記伸手理了理黑亮亮的頭發,慢條斯理地說:“但我們黨一貫主張有錯必糾,這個決定錯了,向人家解釋清楚,不就行了?”

說著意味深長地盯了蘇英傑一眼,繼續說,“我們不能重經濟而輕教育。眼光要放遠一點,一個地方教育發達了,就能帶動經濟持續健康快速發展。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們不能隻講麵子,不要原則。”

蘇英傑見郝書記用眼神向自己求援,就實事求是地說:“我們的報告早就打了,這塊地原來就是教育用地,應該用於教育才對。”

郝書記順階而上,一錘定音地說:“蘇局長說得對,原來的教育用地應該用於教育,否則,我們就是在拆教育的台,是不是?就這麽定了,拆一小,建一所現代化的實驗小學。我相信,將來的事實會證明,我們的決定是正確的。”

周市長激動地站起來,漲紅臉說:“好,你這樣定,就定吧,但我還是保留意見。對開發商的違約解釋工作,你們去做。”說著掉頭就走。

走到門口,他還氣呼呼地回頭說,“沒有經濟的振興,教育怎麽能發展?”

於是,就開始了實驗小學的籌建工作。蘇英傑沒想到郝書記親自出馬抓這項工作,連設計招標圖紙審核這樣的小事,他都親自過問。有次,郝書記還把市裏四套班子的一些領導都請來,一起審核確定圖紙。然後反複征求大家的意見,標準定得很高,要求建設的檔次和質量起碼在十年之內保持省內領先水平。市委當家書記對一個學校的建設項目如此熱情,令許多人都很感動,但也有一些人私下裏覺得有些不太理解。

蘇英傑非常知趣,在整個項目的建設中,除了教育行政方麵必須參與的一些活動外,不插手其一切有關經濟方麵的事務,譬如招投標、預決算、材料采購等等。

不久,一個造型新穎的現代化實驗小學就初具規模。這個項目全靠銀行貸款建造,計劃投資一億八千萬,建造時一再超標,最後竟超過預算七千萬,達到兩億五千多萬。

周市長就抓住這一點不放,向郝書記發難。一次在市委常委擴大會上,周市長公開點名批評實驗小學校長胡思義,實際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他在講了其它幾件事之後,臉色一沉,就義正詞嚴地說:“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在這裏說一下。大家知道,市實驗小學是靠銀行貸款建設的,計劃投資一億八千萬,最後竟化了兩億五千萬,超標三分之一。”

會議室鴉雀無聲。

周市長更加嚴厲地說:“這麽大的事,我這個一市之長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啊?這究竟是誰作的主?是不是實驗小學校長胡思義?他根本就沒把我這個一市之長放在眼裏,擅作主張,真是膽大包天。”

出席會議的蘇英傑聽得心怦怦直跳,緊張地低著頭,不敢抬起來。它偷偷瞥了郝書記一眼。隻見他臉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地扭動著身子,桌底下的腿也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