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夜有約
冷風吹得勁,馬小樂縮著脖子,腳下的積雪還有不少,不過踏上去沒啥聲音了。
抬頭看看天,灰沉沉的,像是還要下雪。
“下吧,使勁下,最好齊過小腿,那才有年味,”馬小樂滿心歡喜地自語著,這時冷不丁巷子拐角冒出個小身影兒,嚇了他一跳,竟是是田小娥。
一見田小娥,馬小樂頓時咬緊了牙根。
田小娥也被馬小樂嚇了一跳,“晃著個空架子幹嘛,嚇唬人哪,”還沒等馬小樂開口,她就寓意深長地說了這句話。
馬小樂是啥機靈人,這話能不懂麽,不過他已經不再是晃空架子的貨了,還怕她田小娥,當下,他就咧嘴笑了,“咋了,晃著個空架子就把你嚇了,”
“咿,我嚇啥啊,你說我嚇啥,”田小娥有點傲氣地抬著頭,“紙老虎能嚇唬人麽,”
“哎呀,”馬小樂長長地歎了口氣,慢慢地說道:“紙老虎一般不嚇唬人,不過隻要嚇唬了,沒準就能嚇死人,”
“說來說去就一張嘴,”田小娥急匆匆地說,“我沒這個工夫,小商店還等著開門呢,”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馬小樂這時才知道,原來賴順貴出來後,也到縣城去了,他家的商店被曹二魁接下來了,田小娥成了小商店的掌櫃,自是有點傲氣。
見田小娥要走,馬小樂想激激她,把她惹起來,便趕緊跟了上去,“田小娥,今天都二十八了,你家年貨備得咋樣了,”
“這還用得著你操心,”田小娥沒好氣地說。
“田小娥你不識好是吧,”馬小樂故意沉下了臉,“好心問一下,咋就跟吃了炸藥似的,”
田小娥對曹二魁被金柱狠狠收拾了的事情,一直怨恨著馬小樂,之前她還沒找到啥法子來出氣,自從她知道了他那東西不中用之後,覺著一下就摳住了他的死穴,是不會輕易放開的,“就吃了炸藥咋地,我吃了炸藥還有勁兒,你吃了炸藥也不會有勁兒,就是有勁兒也是不出來,”
要是一天前,馬小樂聽了這話可能會像上一次那樣灰溜溜地走開,可今天卻大不一樣了。
“田小娥,有種就給我上個試試,”馬小樂突然狠狠地說道。
“哎呀,那好啊,我等著咧,剛好今天二魁不在家,去縣裏進大貨準備過年賣個爽兒,明個上午才得回來,礙不了事,有種的你就來,”田小娥仗著馬小樂不行,有點囂張。
這正中馬小樂之意,特別是又聽說曹二魁不在家,心裏別提多快活了,“田小娥,這可是你說的,千萬不要後悔,”
“後悔啥啊,我從來不後悔,今晚我就在商店裏住,”說話間,已經到了小商店,田小娥掏出鑰匙開了門。
馬小樂進去一看,裏屋確實有張床,鋪蓋收拾的好好的,像是有人睡過。
“田小娥,那今晚我來,到時有你好看的,”馬小樂盯著田小娥的眼,像是在挑釁。
“行,我等著,”田小娥有點不屑一顧,“來幹啥呢,不會就單單焐個被窩吧,那我可用不著,”
“你要還算是個人,夜裏頭就給我留著門兒,”馬小樂狠狠地丟下一句走了。
田小娥不屑地看著馬小樂走出門外,放肆地說了一句,“門我留著,可就怕有人放空炮,”
這話馬小樂聽到了,不過沒再理會,因為有人走過來了,一看是劉長喜,“喲,這不是鄉領導麽,年初頭到我家喝酒啊,專請你,”他笑嗬嗬地說。
“嗬嗬,長喜,別跟我整這套,當村長就擺腔調了啊,”馬小樂笑著問,“幹啥呢,這麽冷的天不好好在家呆著,”
“這不是來買鹽麽,家裏沒鹽了,”劉長喜很有樣子地掏出了大前門煙,“怎麽樣,在鄉裏頭啥時能再升個官啊,”
“哪有那容易的事,”馬小樂接過煙,“能到鄉裏頭就不錯了,我知足,”
劉長喜給馬小樂點了火。
馬小樂沒多站,說家裏有事,先走了,他想回去先到果園子裏看看,回頭夜裏還得來教訓田小娥呢。
劉長喜進了小商店,看到田小娥有些氣呼呼的,便問道:“咋了,田大姐,這大過年的氣不順啊,”
“別提了,讓我生氣的那人剛走,”田小娥對劉長喜說話是很和氣的,畢竟是新任村長,抓住機會巴結巴結,以後村裏的事還能托點福。
“馬小樂,”劉長喜皺起了眉頭,“馬小樂氣你啥啊,”
“就他那軟蛋,還想跟我橫,”田小娥提起馬小樂又硬了口氣,“俺家二魁那事,我對他就沒個好氣,”
“噯,田大姐,那事過都過去了,你就別往心裏擱了,說句實在的,要是把馬小樂惹毛了,他再讓金柱找你家二魁的麻煩,我看你怎麽受,”劉長喜作為村長,自然不想村裏鬧出啥事來,“到時那二魁斷胳膊斷腿的,你一個人就操勞吧,”
田小娥一聽,頓時慌了神,“哎呀,劉村長,我咋就沒想到的呢,我隻曉得他不中用,覺著拿那事可以來打擊打擊他,可沒想到他還會讓金柱來找事啊,”
“你看你,女人就是女人,想事情一根筋,”劉長喜安慰道,“不過還好,人家現在到鄉裏了,估計也不跟你一般見識,要不早就讓金柱來收拾你們了,從今往後,你就收收嘴吧,”
“不說了,不說了,”田小娥直搖頭。
劉長喜點著頭,突然一緊張,“田大姐,你是聽誰說馬小樂不中用的,”
“你,你媳婦姚曉燕啊,”田小娥看上去不太想說,因為姚曉燕當初對她講的時候,再三囑咐,一定不能和別人說。
劉長喜一聽,心裏好一個氣,馬小樂那事,除了馬小樂家裏人,知道的就他和丁建設了,當初馬長根求他們不亂說的,也都答應了,現在要是傳出去是從他媳婦嘴裏說出來的,那不就沒信用了嘛,想他馬小樂如今是在鄉黨政辦,萬一生了氣跟他過不去,他這個村長還就真沒法。
劉長喜心裏很窩,懊悔著千不該萬不該把這事跟媳婦說了,不過再想想也覺得沒有過分的地方,因為兩口子被窩裏啥話不說呢,現在媳婦姚曉燕把不住嘴,可既然已經說了也收不回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田小娥不要再亂說。
“田大姐,我媳婦那是瞎說的,你可不能對別人說了,要不這影響不好,”劉長喜很認真地說。
田小娥忍不住一笑,“劉村長,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擔心我傳出去對你家曉燕不好,不過那馬小樂真的不行,上次他回村到範支書家喝酒,我在地裏碰到他就取笑了他,他就灰溜溜地就走了,你說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行了行了,你別說了,反正這事和我們家沒關係,”劉長喜使勁擺著手,“田大姐,你咋樣鬧騰我可不管,這事可千萬別把我們家扯上,要不然,你們家以後在村裏頭……”
劉長喜說著,眼光變得冷漠起來。
田小娥琢磨了下,明白了是啥意思,“行了劉村長,你放心我不掛上你們的,”
劉長喜拿著鹽離開了,田小娥陷入了沉思,想著剛才他說得那些話,尤其是惹毛了馬小樂會引來金柱的事,想起來就後怕,“看來還是老實的好,我咋就沒個腦子呢,”
田小娥坐在凳子上懊悔著,現在她還真希望馬小樂能來買個東西,她可以拿好話多說說。
再說馬小樂,離開商店就直接奔了果園,在村頭的小橋上,看到了顧美玉正在橋下沒結冰的水邊刷大菜板,估計是要剁餃子餡,可能是極少幹家務活,顧美玉刷得很投入,沒有注意到他在橋上。
看著橋下的長舌婦顧美玉,馬小樂兩個手指頭捏著下巴尋思著,她對田小娥透露了他羞愧的隱私,實在是讓他很受傷,所以,得教訓她一下,不過想想時間還很多,機會很不少,今天就罷了,過了年再說。
馬小樂悄躡步地走了,沒留下一點聲息。
陰沉的天空下,凜冽的寒風中,沒有莊稼的曠野也沒了生機,死氣沉沉。
村西南嶺的邊角,是小南莊村的墳地,多少年來,小南莊村的祖老輩們都安息在那裏,每到年關,站在曠野裏能感到的生機,就從這裏發出,因為上墳的村民都會相繼趕來燒紙、放鞭炮,拿出無比的虔誠跪拜祖輩,希望得到護佑,當燒紙燃起的時候,灰和煙一起飄騰起來,那些沉睡在地下的先輩們似乎被喚醒,揉著眼睛從土堆裏鑽出來,貼著地麵遊蕩著,看著跪拜的子孫,並不失時機地抓著蕩在空氣裏的紙錢,當然,還要馨餉著豐盛的貢菜和水酒,當燒紙燃畢,貢菜收起時,先輩們便會縮著身子鑽進土堆,等待著下一個年頭的到來。
馬小樂對這種場景很折服,他覺得那是一種心靈的淨化,會讓他忘記一些欲望。
遠遠地,墳地場上傳來了稀稀疏疏的鞭炮聲,馬小樂瞄著眼望過去,還能瞧見點紙煙,趕緊回過頭,他必須讓自己遠離那種心境,否則想到夜裏要去敲田小娥的門,就會有種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