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第二政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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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大爽的眼裏,因文強引出的重慶二陳,陳光明顯然有點可惜,而那個陳明亮則是死有餘辜了。雖然這個陳明亮也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

和他的名字相反,陳明亮幹的事是見不得光的,因為那都是黑惡的勾當。

重慶的黑老大不少,但他們之中最引人關注的,應該是被稱為重慶“最富黑老大”、“紅頂黑老大”的陳明亮。

陳明亮是重慶市江州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1976年,陳明亮高中畢業後進入重慶長江儀表廠工作。1981年,陳明亮開始下海,並南下深圳,1991年回到重慶。陳明亮擁有10億元身價,平時喜好收藏,尤好東漢陶馬、元青花瓷、清代釉裏紅等高檔古董。2005年,陳明亮斥資1.4億元在人民廣場打造了麵積3萬多平方米的重慶泰古三峽古玩城,目前年銷售額達到5億元。2006年,陳明亮當選重慶市古玩商會會長,被稱為重慶最大古玩商。他還當選渝中區人大代表。

近日,他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賭博罪、組織賣*罪被逮捕。

道上的人陳明亮的組織稱作“第二政府”,有人也稱作是“江湖110”。

那個日後成為“黑老大“的商人陳明亮,1957年出生在重慶老城渝中區石板坡上一棟兩層樓的木房子裏。一家六口人,爹媽和四姐弟,陳明亮排行老三。

那年重慶府的人口已經有1000萬,84%是沉甸甸的農業大軍,額外16%的城裏人都拖兒帶女住在這樣局促的木屋或者磚瓦房裏,眾星拱月地仰望著“上半城“的解放碑——這座失勢的川東城市裏,七丈七尺高的“人民解放紀念碑”是全市的製高點。

父母是長江儀表廠的工人。退休後很長一段時間,父親還在修鋼筆和手表補貼家用。

從出生到念書再到參加第一份工作,陳明亮的生活軌跡沒有邁出渝中區七星崗街道的地盤。

讀到小學二年級就遇上“文革”,一直停課到初一,大把讀書的時間荒蕪了,高中也沒讀好。很多年後,二姐回憶起這時的弟弟,盡管調皮,但“政治思想好”,他反對女同誌穿裙子,跟女生說話,臉也會憋得通紅。

1977年,陳明亮高中畢業,子承父業進了長江儀表廠,那是長江索道邊上一個國營的小廠子。這裏,車工陳明亮認識了師兄馬當。馬當也是七星崗街道的待業青年,其時也一窮二白。那時陳與馬純屬泛泛之交。至於30年後,兩人穿著橙黃色的囚服,以黑社會一、二號頭目的身份在法庭相見的場景,超越了任何人的想象力。

沒幹兩三年,長江儀表廠開始向市場經濟看齊,推廣具有中國特色的“停薪留職”。陳明亮屬於下海的頭一撥人。出來後,他先是東拚西湊,在長江大橋南橋頭搞了個橋頭火鍋,然後又搞百貨、批發香煙。

一去兩年。小生意人的日子平淡如水,那些漫長的年頭,似乎就是某個搬運貨物大汗涔涔的下午。

1983年,大兒子出生不久,老婆就和陳明亮鬧離婚。那時候他還隻是菜園壩火車站倒賣國產香煙的小販,典型的下城泥腿子。老婆嫌陳明亮太窮,離婚時幾乎把家搬空,被蓋也卷走了。大兒子18歲那年生母過世,已經成為億萬富翁的陳明亮說起這件往事,生平惟一一次在兒子麵前掉了淚。

之後,丟掉鐵飯碗的陳明亮跟著浩浩蕩蕩的農民工們南下。別人打工,他去深圳做百貨生意。那是深圳創辦特區後勇往直前的80年代。

傳說他在深圳撈下了第一桶金。一年後,他回到重慶,這個城市空氣裏已經浮動著改革開放蠢蠢欲動的聲響。市區裏到處是施工隊蓋房子的叮呤當啷聲;石子路上,解放牌汽車幸福而自得地響著大喇叭;麻將聲依舊。

在七星崗中山一路,陳明亮租下了重慶市幹果公司的一個小門麵,取名宏大電工器材商店,主要經營機床配件和機電產品。這是他給重慶市幹果公司總采購員之女左保書留下的好印象:平頭,瘦高個子,早上七點開門,晚上十點關門,成天騎個摩托車,日曬雨淋的,愛開玩笑。

而那個之後被稱為“黑老大女人”的左保書,當時還留著大辮子,有七分姿色和三分潑辣,這倒符合下半城對於重慶妹的看法。

於是左保書便與陳明亮合夥做生意,遂結婚。分工基本如此:陳明亮幹體力活,左保書出麵,去銀行貸款,去要指標。

那時的一切都在被計劃,工作,柴米油鹽,以及一種叫的確良的布料。要進貨,就得拿到重慶機電廠等國營企業的計劃指標證。年輕的重慶姑娘左保書在企業供銷科守著陪笑、訴苦直至最終抹眼淚,別人一心軟,就把指標給了她,這個辦法被屢試不爽。

計劃價格購入的機電拿到自由市場去賣,一轉手就是很高的利潤。1985年的重慶還沒有“回扣”一說,請企業客戶吃頓飯、買張回程的車票,客源便穩定了。

左保書記得那年夏天,重慶的最大鈔票麵額不過五十元、當地幹部還在以十位數領著工資的時候,月末結算,除去投資款,她和陳明亮每個人分紅一萬塊,厚厚兩紮,興奮得雙手直發抖,“一輩子沒見到恁多錢”。

很快,這對“萬元戶”買下中山一路的門麵,辦起了更大的經營部,第一層售貨,第二層辦公,第三層臥室。1990年代初,在重慶江北區人和鎮萬年支路的荒山野嶺上,陳明亮建起了一棟帶遊泳池的別墅,這在當時高聳著“惡魔般的煙囪”、遍地磚瓦房的重慶,簡直蔚為奇觀。

相似的年頭裏,晚一些離開長江儀表廠的馬當卻諸事不順。他看上去不愛說話,卻是個天生的生意人。通過關係,他拿到了電視機的配額,四處倒手,結果被人告發,因“投機倒把”勞教一年。

而馬當後來居上了。1995年,他瞄準房地產,在朝天門貸款組建了大正商場,一夜之間成為身家過億的富豪。爾後是解放碑的大世界廣場,重慶直轄後的十大地標性建築之一。

直轄了,作為實物存在的解放碑越來越矮。現在,這裏是重慶的第一條商業步行街。“九區十二縣,一個大縣城”的說法逐漸被遺忘。但老重慶仍然願意管去“解放碑”叫做:“進城”。他們在富安百貨、重慶百貨裏留下人民幣,帶走廉價的衣服和化妝品。

國營大廠倒的倒,垮的垮,陳明亮的機電生意每況愈下。受馬當啟發,1999年他在江北開發區和人合夥了第一個項目——26萬平方米的加新花園。隨後,陳明亮就在重慶名列前茅地購入了一輛豪華奔馳車。那時候,陳明亮愛招搖的名聲就傳出來了,直至後來成為重慶人印象裏第一個背lv的商人,第一個坐賓利的老板。

馬當說自己很感謝陳明亮。1999年,重慶“二王”時代。當時“二王”王平、王渝男在重慶的地下賭場遍地開花,邀請大老板馬當去打牌。陳明亮得到消息,給馬當電話,勸他別去,說二王準備出老千坑他。馬當由此幸免。

2000年12月28日,馬當在解放碑斥資4億元的大世界酒店開業。21層樓,翻了七丈七的人民解放碑不知道多少倍。

奠定了良好背景的大世界酒店決定申報四星級酒店,前提是要有配套的夜總會。2001年3月,欠了陳明亮兩百多萬工程款的馬當找陳商量,一起把大世界5樓裝修了開夜總會,股份各占50%,以股抵債。

左保書的第一反應是不願意,“夜總會是個大染缸“,但終於拗不過被拖欠賬款的毛躁。

重慶的夜生活勃興於1990年代,從八一路上零星的小酒吧,到皇冠大扶梯上名噪一時的城市之光夜場,爾後是白宮、亮點、纖哥……花落花又開。要說夜生活的傳統,更是可以追溯到陪都時代,那時候重慶是東方的倫敦,大轟炸硝煙散去的燈紅酒綠,鑄就了重慶人至今的閑逸生活。因此,當頭幾年足浴按摩風行大江南北的時刻,重慶妹子是行業標準的製定者。

誰也不曾想,一個聲色犬馬的夜總會,將對他們的後半輩子意味著什麽。陳明亮給夜總會起名“雲夢閣“。把投資夜總會看作共同致富的渠道。他轉讓了40%的股份,其中20%歸雷德明。

當時雷德明“三進宮“剛刑滿釋放,老婆死了,老人病了,帶著兩個孩子,一無所有。雷的老婆生前認識陳明亮,曾委托他照顧雷德明。而當”二王“時代朝千隧道槍案中犯有聚眾鬥毆罪的雷德明出獄後,陳明亮感覺雷雖然有前科,但勝在為人直爽。他說,分股份是為了照顧雷德明。

另一個響當當的人物是黎忠明,個頭1米47,江湖人稱“忠矮兒”。忠矮兒身上背著命案,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派頭,出門總有三五個人跟著,抽煙有人點火,喝酒有人孝敬。分股份後,忠矮兒很信服陳明亮,說他生意做得好,人仗義,一度宣稱要把陳推到江湖老大的位置,陳不願意。幾年後,二人反目。現黎忠明在逃。

甄別“朋友”時,陳明亮最看重的品質是“誠實、耿直”。這是碼頭城市重慶幾個世紀以來的普世價值。他打過大兒子三次,原因皆是發現兒子撒謊。

大兒子小時候一直想當警察,但出人意料地,陳明亮堅決反對,“搞政治比做生意複雜得多”。

陳明亮一路風生水起,從當選渝中區人大代表,到三峽古玩城落成、當選重慶市古玩協會會長,再到拿下江北區地標世紀英皇,那裏曾是香港英皇的地盤。資產滾雪球似的壯大到10億元。

他高調地保持著對奢侈品的癖好。比如購入一輛價值500萬的賓利雅致,為左保書添置一輛300多萬的亮黃色蘭博基尼,車很少開,大多數時間,它們在大世界酒店的門前耀眼地歇涼。

1990年代起,他和左保書就不時去澳門旅遊。最初是從珠海拱北港口辦假護照過關,到澳門買lv、手表,到賭場娛樂。1998年,陳明亮接觸到一樁叫“洗碼”的買賣。

所謂洗碼,即是充當澳門賭場和重慶賭客之間的中介。若內地有人去澳門賭博,不方便攜帶現金,便由中介根據賭客的信用等級,向其提供賭博的籌碼,賭場和賭客直接找洗碼的人結算現金。作為洗碼者,陳明亮提取7‰到9.5‰的傭金。

這項在澳門特別行政區被許可的交易,在內地法律框架內並不合法。陳明亮心裏清楚,但試圖打一個“擦邊球”。2006年,他開始洗碼,免費提供配套的一條龍服務,極盡奢華之能事——重慶頭等艙飛深圳,從深圳坐直升機飛澳門,在澳門住5000元一夜的頂級酒店,每餐燕窩魚翅。

賭博自古是重慶人休閑娛樂的主旋律。六十多年前,忍無可忍的蔣介石在陪都重慶推廣新生活運動,六年六次肅賭,結果無非雷聲大雨點小。而今,在重慶的有錢人裏,赴澳門賭博者已經小有規模。有人賺得盆滿缽滿,有人輸得傾家蕩產。

這一時期黑金湧動的重慶,民間高利貸多達三百多億。“追債”、“討債”的牛皮癬俯首皆是,律師們會建議討債公司以“代收代付貨款”的職責規避法律風險,甚至在2002年,重慶市大渡口區政府不得不貼出告示,公開招募討債隊伍,幫助政府追討債務。

參與洗碼的小弟李家彬似乎從這種走鋼索的生活中意識到了什麽。2008年,他寫了一封長信給陳明亮,“陳哥,從澳門以來,我們這麽下去有沒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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