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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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8日這一天,是農曆的五月初五,即端午節。(手機訪問:)從吳天放的日誌中可以看出,這一天,他的心情是相當糟糕。
今日端午。想起故鄉的清晨,踏著露水去山野采來艾蒿,掛在低矮的房門上,想起母親煮的紅皮雞蛋,手包粽子,想起曾經的獨身宿舍,手書三閭大夫路慢慢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詩句。
想起什麽已不重要。在川西北的擂鼓小鎮,公元2008年6月8日農曆五月初五的早上,已然沒有節日氣氛,人們還沉浸在5.12沉痛的悲情中,沒有醒來。
沿著鎮中惟一的公路向北走,是擂鼓中學,過中學是勝利九組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隱在山穀裏的小村莊。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不是山體滑坡,將青翠的峰巒撕開一塊塊赭黃色的口子,我相信,這裏的清晨是美麗、靜謐和安詳的。那山那樹那田那野,一定嵐煙縈繞,惠風和暢。如今這一切都已不複存在。即使存在,也是了無生趣。
相對於擂鼓小學,擂鼓中學的損失似乎沒有那麽嚴重,雖然校舍亦成危樓,但未見提醒遠離的告示。有帳篷搭在教學樓旁,三三兩兩的人聚在裏麵,看報、喝茶或幹脆睡覺。而離山最近的勝利村九組六十餘戶人家,卻房屋倒塌大半。北川縣彩印廠下崗職工龔曉縈說:這次地震中,九組死亡6人,斷腿3人,她和丈夫花四年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山腳下建的魚塘、豬場全部毀壞,直接經濟損失數十萬元。而這些錢,除卻自己多年的積蓄外,大部分是向親友籌借和銀行貸款,這一震,震出個天大的饑荒(債務)!
從勝利九組往山裏走,公路陡然變窄,到處是滾落的石頭、垮塌的房屋、橫七豎八的房梁和門窗。一條混濁的溪水從山澗湧出,時而路左,時而路右,仿佛捉迷藏一樣。
很多村民走向山裏,他們多是地震時跑出山外,震後又返回挖糧挖物,找豬找狗,試圖重建家園。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婆婆,身背一個大木箱子夾在人群中,問她為什麽帶箱子,回說家裏的東西都震沒了,隻好向親戚討了這個。老婆婆每走一段路就要找一塊石頭靠住,將箱子搭在上麵後,自己再彎腰蹲下休息,如果不是要趕回鎮裏,我真想替她背上一程。也有出山的,比如綿陽的小李,就是地震後步行兩天兩夜才回到山裏的父母家,和先他而來的姐夫幫父母重新搭建了簡易房,這才返回。為此,小李丟掉了工作。
回鎮的路上,忽遇餘震,隻見路旁已經滑坡的山體再一次泥石俱下,勢如破竹,不禁心頭一緊。
中午,與老宋在帳篷裏吃剩下的餅幹和香腸,宋說:天太亮,不適合拍照,晚些時候再去北川中學吧。於是,我問他昨天那件使他氣憤的事。
原來,昨天在一片廢墟裏,幾個老鄉挖出了一具屍體,因為時間已久,屍體基本腐爛,隻能辨認出為男性,是誰無從知曉。當時正在附近拍照的老宋得知後,就去帳篷點找救災指揮部人員,要求將屍體收走,免得傳染疾病。誰知對方口上答應,卻遲遲不見行動,直到晚上也沒有來一個人。再去問,又推到今天。今天一早,宋老師又去現場,好在這一次看到有人收屍。
這種不作為的情形,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簡直難以置信。老宋餘怒未消。
我說,所以我們要到現場來,而不光是眼盯電視。
吃過午飯,帶宋去擂鼓小學*場對麵的廢墟,指給他看那一家人的照片,說我想收藏,或交給當地民政部門。宋說,埋在廢墟裏的屍體尚且推脫,幾張無名照片怎能相信他們會當回事!想想也是,但該樓不日就要爆破,那時這些照片將徹底消失。又給遠在北京的朋友大焱發手機短信,征詢意見,得到的建議是:先拍照留證,記下門牌號碼,有待日後尋找主人。門牌號碼是找不到了,問前來收破爛的人也不知道房主的情況,最後,隻好請宋老師拍下我的取照過程。
有關這組照片的暫時收藏,我會專文說明,並根據相關信息盡可能地尋找失主,原物奉還——願上蒼保佑那些照片裏的人!
從擂鼓鎮打摩的去任家坪鎮北川中學老校區,約二十幾分鍾的路程,30元錢。如果沿公路繼續前行兩公裏就是北川縣城了,但顯然進不去——特警正在路上把守。
走進校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校門洞上懸掛著的橫幅標語:熱烈歡迎各級領導蒞臨我校檢查指導工作!不知這是何時掛上去的又是歡迎哪些領導蒞臨?是檢查教學樓工程質量的麽?我想。這個北川縣最大的中學,據媒體報道在5?12大地震中,主教學樓塌陷,二十個班、近千餘名學生被埋,而在新城區裏,翻滾而下的巨石將北川中學新校區完全掩沒了,300多名學生全部被埋,僅有在*場上體育課的三十多人幸免於難,而相隔不到200米的曲山小學東校區教學樓也垮了。兩所學校前的禹龍南街上,五層的北川縣公安局辦公大樓扭曲得像麻花一樣,廣播電視局辦公樓坍塌成廢墟,交通局大樓空了,縣農業銀行大樓垮了,縣人民醫院一百六十多名醫護人員和數以百計的病人被埋,幸存者僅十餘人。北川小學東校區內五百多名學生中大部分被掩埋,北川縣幼兒園也就是前文說的小羅羅所在的幼兒園四百多個孩子被埋在廢墟下。菜市場裏,汽車站前,大馬路上,居民樓中,過河橋上,2.2萬多人的縣城內,超過半數以上的人員遇難。
這就是建縣迄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曆史、據說是禹王故裏的中國惟一的羌族自治縣,就這樣於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在8.0級大地震中停止了呼吸。
站在校園裏——這還是校園嗎——那一堆白灰色的巨大的廢墟前,我的心不斷戰栗,我似乎隱約聽見那低泣悲鳴的聲音,看見那陽光笑臉神采飛揚的表情隨著突如其來的地動山搖旋即消失。廢墟上有倒下的籃球架、散亂的書包紙筆,亦有鮮花、蘋果和剛剛熄滅的香燭,有十幾個解放軍列隊排開,依次摘下軍帽,垂頭默哀。
我也是,埋下頭顱和淚眼。
繞過廢墟,坡上是一個偌大的平整的體育場,去年剛鋪上的塑膠跑道,如今已是傷痕累累。摩的小葉帶我們穿過學校食堂和學生宿舍——兩個修建不久尚未垮塌的樓房,來到一個山坡上,他說在這裏可以望見北川縣城的一部分,包括北川中學的新校區,亦即在眾多報刊中,經常能見到的那張在山體滑坡滾落下來的巨石中依然挺立的旗杆和紅旗。然而,事與願違,當我們匆忙來到山上,剛要舉起相機時,卻被駐守在那裏的濟南軍區猛虎師製止,並索要我們的證件。掏出給他,看過,又打電話請示上級,得到的答複卻是:不準拍照!也不準像其他鄉人一樣走到山坡邊上,近距離地觀看縣城。我說,北川縣城的照片到處都是,現在怎麽就不讓拍了呢?猛虎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無奈,我們隻有徒然遙望。
時有夫妻二人,麵對坡下縣城焚燒衣物,男子佇立一邊,女子雙膝跪地,嚎啕大哭,曆數亡者的種種恩怨,好像逝去的是父或母或父母。
有意無意,猛虎打了個盹兒。悄然按動快門,就兩下,管不了拍得好壞啦。
回到學生宿舍樓,見有五六個人在屋內清理物品,主要是學生證、身份證、各種獲獎證書和存折現金,一一登記後,分門別類地擺在地上的紙盒箱裏。問之,始知是來自北京守望教會的誌願者,他們說人手太少,來了六七天了,也僅清理了一小部分。還說,來前不知有多少人曾經光顧於此,翻箱倒櫃,偷走很多錢物。還說,經常有來這裏參觀的官員,但從未見到一個進屋上樓的,而是在門外站幾分鍾,等記者拍完照片後走人。還還還說,陳家坪共有八個隊,其中某隊救災物資不分或少分,災民敢怒不敢言,恐秋後算賬雲雲。
摩的小葉插嘴說:我是地道的本地人,也是一名**員,對於上述說法,不能說是一點沒有,但也不能完全相信。比如救災帳篷的發放,一開始肯定緊缺,這就要優先考慮那些最困難的家庭,隨著救災物資的增加,才能逐漸做到平均分配,按人補齊。總之,大災麵前,既需要外麵的理解和支持,也需要內部的努力和自覺,即便有所不公,也應胸懷若穀,因為苦難終會過去。
小葉的一番話,不禁讓我刮目相看,也進一步加深了對川人的了解。
有家長前來認領孩子的物品,宋老師幫助他們提包拎兜,並邊走邊給予慰藉。
重新回到學校*場時,見有一男一女背著竹簍,簍裏裝著一瓶白酒、幾根蠟燭、幾支香和幾摞黃紙,顯然他們是一對夫妻,是前來祭奠死去的孩子的。隻見男人將白酒一圈一圈地灑在地上,女人點燃香和蠟燭,男人女人從背簍裏拿出黃紙,一邊燒一邊默默流淚。沒有嚎啕大哭,沒有呼天搶地,但我知道這種悲是真正的痛在心裏,傷進骨髓,正是古人說的大悲無聲啊!小葉說,今天是端午節,按當地習俗,這個日子要祭奠亡人的,隻是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場景,實在讓人不忍再看。
學校閱報廊上最新一期《中國青年報》是5月7日的,一版頭條稿件是《飲水思源友誼長存——記主席會見日本友人》,左下角為《緬甸部分地區遭受強台風襲擊2.2萬人死亡4.1萬人失蹤**向緬甸領導人致慰問電》。逝者如斯,5?12汶川大地震距今已將滿月,上述報道中的兩位國家領導人,也已先後幾次來到四川,親自指揮抗震救災,慰問施救與被救者和死去的亡靈。
從擂鼓鎮回到綿陽市,天已擦黑,在火車站對麵的街邊飯店洗了手臉頭發,老宋點了四盤小菜,兩屜包子,四瓶啤酒——酒能解乏,亦能壓驚啊!我們狼吞虎咽起來。
晚上躺在床上,回想起一天來看到的慘不忍睹的畫麵,我不由得一陣惡心。隻好起來跑到衛生間裏吐了起來。
老宋聽到我在裏麵嘔吐,他便迷迷糊糊地說:“老吳啊,兩瓶啤酒都喝成這樣了?!”H
第647章 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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