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破鏡重圓的陳家迎來一段短暫的溫馨時光。
餘夢年紀小,身體恢複得很快,半個來月之後她終於結束了關在家裏坐“小月子”的日子,開始和老兩口輪流到醫院護理沈複生。
一家四口偶爾齊聚,時間雖短,但總是充滿平凡的溫暖。
幸福的時光總是流逝得很快,轉眼間到了審判量刑的日子。
經過兩個多月的詳細複審調查,警方最終認定,坤爺才是“紅絲巾係列殺人案”和“黑礦場奴工案”真正的幕後主謀,沈複生是被坤爺誘導犯罪。
加上這一次坤爺往東南亞拐賣八名兒童,三罪並罰,被當庭判處死刑。
而沈複生是案件的從犯,並且投案自首之後配合警方搗毀“坤爺犯罪集團”,有重大立功表現,最終量刑是有期徒刑十五年。
另外,周知誤殺女友喬慧的事情也被爆了出來。
周知因犯過失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周父周母也因為買賣大學生判一緩一。
判決之後,傷情逐漸好轉的沈複生從市醫院轉入監獄醫院。
就在沈複生進入監獄的前一天,陳文明終於向前妻徐麗提起了複婚的請求。
讓陳文明沒想到的是,竟然再次遭到了徐麗的拒絕。
陳文明搞不明白,兒子陳錚已經回來了,一家三口已經相認,為什麽徐麗還要折磨他。
思來想去,陳文明頹然地歎了口氣:“小麗,我知道你恨了我二十年,你不可能原諒我了,就算兒子回來了。行,我理解,理解……”
說完,轉身要走,徐麗拉住了陳文明的胳膊:“文明……”
陳文明驟然止步,緩緩回頭,發現徐麗已經淚流滿麵,似乎有著難以言說的苦衷。
徐麗擦了擦淚水,注視著陳文明的眼睛:“文明,你知道我為啥要賣房子啊?就是想要熬到與錚兒相認的那一天。現在這一天來了,我已經知足了,但是我不能連累你。文明,對不起……”
這一番話,把陳文明整懵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麽:“小麗,出啥事兒了?到底出啥事兒了!說啊你!”
在陳文明的不斷逼問下,徐麗黯然開口:“我得了乳腺癌,晚期。”
這雖然是幾個簡單的漢字,但是每個字卻像炸彈一樣,瞬間把陳文明的心炸了個稀碎。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紅著眼睛道:“小麗,你咋不早和我說呀!別怕,兒子回來了,一起陪你抗癌,你一定沒事兒的,一定!”
“別安慰我了,我是學醫的,我自己什麽情況,我心裏非常清楚。”徐麗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奇跡,要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奇跡!”陳文明拉著徐麗的雙手,滿眼真誠地鼓勵著,“小麗,我們複婚吧,你一定可以抗癌成功的,相信我!”
徐麗被陳文明所感動,當天下午便去民政局辦理了複婚手續。
幾天之後,陳文明提著保溫飯盒來探視重傷初愈的兒子,一見麵就笑嗬嗬地說:“小錚,快瞅瞅你媽給你做啥好吃的了。”
沈複生從病**坐起來,接過保溫飯盒,打開蓋子,四溢的香氣飄散出來:“我媽做的汆酸菜真香。”
爺倆兒閑話著家常,誰都沒有愁雲慘霧哭喪著臉。
當然,陳文明也沒有把徐麗患癌的事情告訴兒子,他不希望把一家三口團圓的夢打碎。
麵對漫長的十五年刑期,這對父子不僅沒覺得如何苦楚,反而非常坦然平靜。
轉院那天,陳文明對兒子說過,人必須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沈複生非常認同父親的話,所以對於坐十五年牢沒有任何怨言和不甘心。
兒子能有這份覺悟,陳文明很欣慰,但是心裏還是藏著一份心疼。
“慢點兒吃,又沒人跟你搶。”他看著大快朵頤的兒子,感慨地說道,“昨天宋局找我回局裏嘮了一下午,說了很多沈仲坤的事,我猜呀,這些事你都不一定知道,那老犢子真是缺德帶冒煙。”
沈複生用筷子在飯盒裏夾起一大塊軟爛香糯的五花肉,邊往嘴裏吃邊問:“啥事?”
陳文明憤然地答道:“沈仲坤本身就是一個靠商人身份偽裝的人販子頭目,拐賣人口的生意做得很大。宋局看在多年老同事的份上給我交了實底,據審問沈仲坤得知,他當年之所以會救你,是看你無依無靠,盤算著把你培養成一個聽他擺布的傀儡,推到前台給他做擋箭牌,說白了就是讓你用合法的商人身份,替他幹那些違法的事。”
沈複生並不吃驚,捧著飯盒渾不在意地一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子懸崖勒馬了,他沒得逞。”
“挺好,你現在啥事都看得開了,不過我可沒你這個好心態,越想這事越來氣,昨晚氣得我半宿沒睡著覺。”陳文明從羽絨服兜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給他擦擦嘴角,“爸偷偷跟你說,我恨不得讓沈仲坤多挨幾個槍子兒!他簡直是蛇蠍心腸啊,不斷刺激你找拐賣你那些人複仇,其實根本不是為了讓你出口惡氣,他是為了打擊競爭對手,而且他這一招還能一箭雙雕,讓你在仇恨裏越陷越深不能自拔,這樣他就能永遠控製你,為他所用了。”
沈複生沒有接話,低頭吃著母親做的汆酸菜,靜靜聽著父親嘮叨式的不甘怨怒,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這感覺幾近失真,回想二十年跌宕巨變的人生,他感覺像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而此時此刻,窗外是冬日碧藍的晴空,他的噩夢已經徹底醒了。
他模仿餘夢的樣子,生疏地對父親撒嬌,把保溫飯盒往父親手裏一放,打著飽嗝笑道:“那個老王八犢子都死了,你還老想著他幹啥,聽話,咱不想他了,把你心髒病氣犯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文明一邊收拾保溫飯盒一邊笑道:“你說得對,爸得好好養身體,爭取活到你出獄,咱一家人團團圓圓的,那樣的日子哪怕過上兩三年也行啊,爸想彌補你二十年孤苦漂泊的不幸。”
“嗯,咱們都好好的。”沈複生滿懷期待地說,“聽韓隊在說,監獄裏能學不少手藝,我得找一樣好好學,將來出獄之後能靠自己的手藝養家。”
陳文明摟過他的肩膀,什麽都沒說,笑著看向鐵窗外的冬日晴空。
沈複生也追著父親的視線向天空望去,有一群鴿子正從天空中急掠而過。
沈複生羨慕它們,在心裏默默期許著,熬過漫長的刑期,他將擁有真正自由的人生,像那群鴿子一樣,在陽光普照的天空裏自在翱翔。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十年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真的不算短。
沈複生因為積極改造獲得三次減刑,被批準提前出獄。
而一直積極抗癌的徐麗,竟然也熬過了十年,並且沒有影響到生活質量。
四月春光,草長鶯飛。
綏城市監獄的巨大鐵門外,有一輛吉普車緩緩停下。
韓濤扶著陳文明下車,笑著嘀咕道:“這老頭兒,你瞅你急啥呀,腿腳都不利索了,還敢瞎逞強。”
陳文明扭頭對從後門下車的徐麗說道:“老婆子,我說不過他,你替我給他兩句。”
徐麗關好車門,對韓濤笑道:“大徒弟,你已經是副局長了,說話得有領導的架勢,別跟個不中用的老頭子一般見識,咱不搭理他。”
韓濤笑著點頭,和師娘一左一右扶著師父緩步往監獄大門跟前走。
陳文明不服氣,邊走邊接著拌嘴:“副局長有啥了不起的,在我麵前他還是徒弟,別想跟我瞎支棱!哼!”
徐麗正想訓老頭子幾句,忽然看到餘夢的車開了過來。
旋即,餘夢下車追上來:“這麽大的日子我來晚了,唉!真鬧心!有個外地客戶開會時磨磨唧唧說個沒完,都快急死我了。”
徐麗悉心地安撫一句:“沒晚沒晚,小錚還沒出來呢,來得及。”
就在這時,監獄大門緩緩打開,沈複生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往外走。
“爸!媽!小夢!韓哥!我回來啦!”他用力對家人揮著手,眼中閃動著喜極而泣的淚光。
當他的雙腳邁出監獄大門時,他默默地感慨,踏出這道鐵門,終於贖清了罪孽,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從這一刻開始了。
沈複生心頭滾燙,帶著溫暖的希望走向他的父母和愛人,在燦爛的春光裏徹底獲得重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