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窘境,韓濤不甘心。
想到這些,他從陳文明臉上別開目光,在心裏做了一次徒勞的假設。
如果當年沒有這個不靠譜的師父,他的前途會不會比現在好得多?
轉念一想,他悶頭訕訕地一笑,心道,埋怨改變不了窘迫的現狀,不如抓住“紅絲巾案”的機會,盡快破案,為停滯不前的事業打開突破口。
一想到案子,韓濤心裏的憋悶勁兒散去大半,借著酒勁說:“老陳,你老老實實在家休息幾天,案子的事別跟著瞎操心。”
陳文明籲出一口酒氣,用力舒展花白的眉毛:“我還真沒法不跟著操心,案發現場那三條紅絲巾我曾經見過一樣的。”
“你見過?”韓濤一怔,瞬間醒酒。
“嗯,二十年前我給你師娘,不對,是前師娘,買過一條同款的紅絲巾。”陳文明微微點頭,“這兩天我反反複複回憶細節,確定勒死三個死者的紅絲巾,和當年我買給徐麗的一模一樣。”
他稍稍停頓,問道,“你們這兩天去查紅絲巾的線索了吧?怎麽樣?”
“別說市裏,薛硯他們連郊區的小商鋪都去查了,滿綏城就沒有商家賣這種款式老掉牙的紅絲巾。”韓濤思索著搖頭,疑慮重重地小聲嘟囔,“原來是二十年前的老東西,怪不得一點線索都查不到。”
陳文明沿著他的思路分析:“既然綏城查不到紅絲巾的線索,那就說明凶手是刻意做了準備,依我看,他很可能是在用這玩意兒暗示什麽,至於到底暗示點兒啥,我現在也是一腦袋漿糊,還沒琢磨出來。”
“這種情況的確不好判斷,”韓濤心中的壓力又加重幾分,他用力搓了兩把臉,歎道,“明天開碰頭會,先把崔琳和錢桂芝社會關係的調查結果理出頭緒再說吧。”
“行。”陳文明抬頭看一眼牆上的老掛鍾,“咱倆這頓酒喝的時間可不短,都快十點了,你回吧,明天碰頭會見。”
韓濤眼睛微微一瞪:“什麽就明天碰頭會見,宋局都說了讓你在家歇夠一周。”
“你少拿雞毛當令箭。”陳文明回手從衣架上拽下他的棉警服,往他懷裏一扔,笑得眼角堆滿皺紋,“快走,別在這氣我。”
韓濤寸步不讓,邊穿棉服邊說:“不行,你必須再歇幾天,別趕在我最忙的時候瞎添亂。”
說完,他慪氣似的走了。
屋子裏一下靜了下來,陳文明拿起桌上的半瓶五糧液,在手裏慢慢轉動,慢慢端詳。
他想謝謝韓濤,但是沒臉開這個口。
有一份愧疚,和失孤之痛一起,在陳文明心裏埋了很多年。
他知道,是自己耽誤了徒弟的前途。
時光荏苒,二十年彈指而過,他想過為徒弟去彌補,卻早已來不及。
叮……
這時,陳文明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手機發現是徐麗發來的一條短信。
“今天啥日子知道吧?給自己整點好的。”
陳文明看著短短的一行字,也許是借著酒勁兒,兩眼竟然有些模糊了。
他回想起自從與徐麗離婚這二十年,徐麗一直沒有再婚。逢年過節,或者重要日子,徐麗都要用最冷漠的語氣問候一番陳文明。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吧。
即使離婚了,心裏邊擰著一顆大疙瘩,但還殘存一絲親情。
次日,陳文明還是出現在了案偵工作會上。
即使韓濤不讓他暫時參與調查,但是不妨礙他來蹭會。
韓濤一進會議室,遠遠看見他那張胡子拉碴的老臉,心裏感到非常無奈。
索性由倔老頭去吧。
作為被他耽誤大好前程的徒弟,韓濤認為自己為他操心到這個份上,也算仁至義盡了。
會議室裏座無虛席,刑偵一隊的人悉數到齊。
韓濤表情嚴肅,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位警員,率先開口:“各位,目前的‘紅絲巾案’形勢嚴峻,咱們必須盡快找到突破口。先來說說第一位死者崔玲和第三位死者錢桂芝的社會關係調查結果吧。”
隨後,他對坐在身旁的林浩點了點頭,“林隊,你先來。”
今天的碰頭會由隊長林浩主持,所以調查結果討論也由他負責的第三位死者開始。
“我來匯總一下我們組的調查結果,”林浩手裏拿著工作筆記本,目光時不時看向大家,“錢桂芝,現年六十四歲,無業,案發前住在綏城郊區榆樹屯一處位置偏僻的小院,房子是租的。據村民提供線索,她有賭博的惡習,幾年前把自己的房子輸掉之後離開榆樹屯,去年才回來。村民們說,錢桂芝這些年一直靠不同的姘頭養活。去年她獨自回到村裏後,幾乎每天泡在小賣部打麻將。因為她經常吹噓這幾年在大城市混得很風光,也因此瞧不起村裏人,所以除了一起打麻將,村裏人都不搭理她,平時沒人願意跟她來往,因此,死者錢桂芝基本屬於獨居狀態,遇害前的社會關係呈空白狀態。”
他放下筆記本繼續道,“目前掌握的情況就這麽多,想徹底調查錢桂芝回到榆樹屯之前的社會關係,還需要大量時間去走訪調查。”
“203案真夠邪門的。”韓濤接過話頭,舉了舉手中的調查匯總資料,“第一位受害者崔玲,也是獨居,而且社會關係比錢桂芝還簡單,排查結果顯示,她的生活很有規律,上班下班三點一線,除了偶爾去住所附近商超購買生活用品,業餘時間基本不出門。綜上所述,死者崔玲生活孤僻不與人交往,所以也談不上有什麽私人的社會關係。”
這時,薛硯疑惑不解地小聲嘀咕:“第二位死者劉萬才的走訪結果也差不多,獨居、不怎麽和人來往,這三位死者的生活狀態高度相似,彼此之間卻互不相識,生活區域也不一樣,但是又被同一個凶手殺害,這也太奇怪了。”
“是啊,聽林隊和韓隊說完,再聽你這一說,我腦子都快攪和成糨糊了。”坐在他身旁的小高也跟著小聲嘟囔。
“你倆先別小聲嘀咕,有什麽想法等一下到討論環節再說。”韓濤用指節敲了敲桌麵,“老陸,分析一下屍檢結果。”
隨著他的話音,會議室中立即響起翻動紙張的“唰唰”聲。
轉眼間,刑警們每人手裏都拿著一份屍檢報告。
法醫老陸分析道:“三名死者的被害過程並不複雜,通過胃內容物檢測,除了劉萬才,兩名女性死者遇害前沒有喝酒的跡象,但是三人都是先服用了相對大劑量的咪達唑侖,陷入深度昏迷狀態,然後被紅絲巾勒住頸部,產生機械性窒息,導致其死亡。”
林浩皺眉著眉,仔細看手裏的屍檢報告:“結合薛硯和小高的思路來分析,目前可以捋出一個大概輪廓,三名死者可能互不相識,更沒有共同的熟人,但是卻成為同一個凶手的作案目標,那麽凶手的目的就很值得推敲了。像這種充滿儀式感的作案手法,仇殺的可能性極大。”
“不管凶手的作案動機是啥,我這有個線索,得盡快排查。”老陸舉著屍檢報告,手指點著上麵的一行小字,“林隊,韓隊,你們得擠出人手先幫我查清楚咪達唑侖的來源,這藥在醫院裏屬於一類管控麻醉藥,可不是一般選手能搞到的,所以我建議先揪住這條線索排查。”
“行,我先記下來。”韓濤揚了揚手中的筆,然後對大家說,“來吧,都說說自己的看法。”
林浩放下手中的屍檢報告,思索著說:“這案子從表麵看似乎隻是一起普通的連環殺人案,但是暗藏著不小的玄機啊。凶手夠狡猾的,一點破綻都沒留下。”
韓濤認同地點著頭:“目前除了三條紅絲巾,確實還沒找到破案的關鍵線索,這案子真夠棘手的。”
韓隊說得委婉,其實幹警們都心裏有數,“203紅絲巾案”的偵查工作已經陷入困局。
大家紛紛低下頭,會議室裏的氣氛顯得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