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開場完畢,隨後宋國章走上台,手裏拿著一本榮譽證書。

“陳文明同誌,這二三十年你為局裏做出的貢獻,大家有目共睹。你破獲了那麽多大案要案,為維護綏城的社會治安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本榮譽證書,是對你多年工作的肯定。下麵,有請陳文明同誌上台領獎!”宋國章笑容滿麵,將榮譽證書遞向陳文明。

陳文明緩緩站起身,走上前接過了證書,低聲說了句:“謝謝。”

隨後,全場掌聲雷動。

可是韓濤卻象征性地拍了拍手,隻有他理解老陳的心情,他不想再用激烈的掌聲刺激這個鬱悶的老人。

隨後,幾位同事代表紛紛上台發言,回憶與陳文明一起工作的點點滴滴。

“老陳,還記得二十三年前,我們一起辦的那個銀行大劫案嗎?要不是你的經驗和果斷,我們可能都無法順利破案。綏城陳狐狸,那可是響當當啊……”

“老陳大哥,你一直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你的敬業精神會一直激勵著我們。你雖然光榮退休了,但是局裏永遠是你的家……”

“老陳同誌,退休了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好好養一養自己的身體,這是我的祝願,也是全體同事的祝福……”

陳文明聽著這些話,心裏有些感動,但更多的還是對退休的不甘。

最後,很多人目光看向了韓濤,因為韓濤是老陳的徒弟,自然覺得韓濤應該有話要說。

可是韓濤卻坐在那一動不動,對其他人的目光視若不見。

在一片掌聲中,儀式進入到了最後一個環節,讓陳文明發表退休感言,並且上交警官證。

陳文明顫抖著雙手,從口袋裏拿出那本陪伴了他多年的警官證,緩緩地放在桌子上。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警官證,仿佛在與過去的自己告別。

“其實,也沒什麽好講的,既然局裏體諒我這個糟老頭子的身體,讓我提前早退,我應該感謝局裏。呃……這幾十年來,謝謝大家的理解和照顧,謝謝!”

陳文明說罷,朝全體幹警深深鞠了個躬。

韓濤看著鞠躬的陳文明,有些動容,眼眶中泛起了一絲晶瑩的淚光。

他明白,老陳說這句話時,心裏一定很疼。

這時,一位年輕警員忍不住問道:“陳師傅,退休後有什麽打算呀?”

陳文明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聲:“唉,我還能有什麽打算,過一天算一天,混日子唄。”

年輕警員連忙說:“陳師傅,您可別這麽說,您的經驗那麽豐富,可以經常回來給我們這些年輕人多講講您的故事,傳授傳授經驗呀。”

“我都退休了,還講什麽故事。”陳文明歎了口氣,返回了座位上。

歡送儀式結束後,同事們紛紛圍上來與陳文明道別。

陳文明一一與大家握手,當握到徒弟韓濤時,陳文明稍微用力了一下。

韓濤感受到了其中含義,他明白這是陳文明在向自己表達某種不滿。

散會後,陳文明默默地走到了警局大院,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他奮鬥了大半輩子的地方。

這裏有他的高光時刻,也有心碎的開始。

隨後,他上了韓濤的車。

車開出了警局大院拐上主路,陳文明怔怔地看著車窗外熟悉的街景,一句話都沒說。

就這樣,整整沉默了一路。

快進他家小區,他忽然瞟正在開車的韓濤一眼:“哼,你小子現在真是翅膀硬了,唉。”

韓濤知道這老頭兒近幾天一直為他不肯幫忙說情的事,心裏不痛快。

他伸手拉開副駕駛那邊的儲物格,拿出一條煙,塞進陳文明懷裏:“差不多得了,生悶氣傷身體,你看我多慣著你,醫生都下令讓你戒煙,我還老給你買煙,行了,別生氣了。話說,老陳你的手勁兒可真大,握手時都讓你給捏疼了。”

陳文明陰沉著臉,一句話不說。

他撕開那條煙的包裝摳出一盒就開始抽,像故意賭氣似的。

韓濤一邊打舵往小區裏拐,一邊無奈地掃他一眼:“老陳。我不是打擊你,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逞強跟著專案組去辦案,說不定哪天就倒在辦案路上去見馬克思了。”

“退了休,我就沒機會了。”陳文明抽一口煙,目光黯淡憂傷地看著車窗外,像在自言自語。

韓濤每次看他流露出傷感,都會有些不忍心:“你先安心養好身體,這比什麽都重要,至於陳錚二十年前被拐的事,隻要有新發現或進展,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陳文明低下頭,低聲嘟囔:“嗬,你少拿這些話敷衍我。”

韓濤想不出還能怎麽再勸他,隻好閉了嘴,車內的氣氛愈發壓抑起來。

到家後,陳文明沒再和韓濤掰扯案情,而是走進廚房,泡了一壺茶。

師徒二人坐在客廳裏,相對無言。

喝了一會兒茶,韓濤猶豫一下,還是選擇打破沉默:“老陳,退休之後打算做點啥?哪怕打發打發時間呢。”

陳文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還能做啥,閑著唄。”

韓濤知道這老頭兒還在賭氣,無奈地笑著歎氣:“你退休金也不算低,報個夕陽紅旅行團,出去走走,散散心,多好。”

陳文明放下茶杯,看他一眼:“你別操心我的事了,好好破你的案子吧。”

韓濤點點頭,這回真沒什麽話可說了。

他心裏明白,以老陳的性格,肯定不會對陳錚被拐的事善罷甘休。

而陳文明心裏也清楚,韓濤自告奮勇接手這個棘手的案子,是為了前途搏一把。

但他也知道,韓濤是個有能力有擔當的好刑警。

二十多年的漫長時光,讓他們對彼此有著比父子更深的了解,但兩人誰也沒有點破對方的心思。

韓濤幹巴巴坐了一陣子就走了,陳文明起身看看這個空**孤寂的家,轉身去了書房。

他從抽屜裏翻出了二十年前調查拐賣案時的筆記,猶豫一陣,最終還是輕輕翻開了。

泛黃的橫格紙上,是他當年的字跡,密密麻麻地寫著各種線索和拐賣案線索分析。

陳文明戴上老花鏡,坐在書桌前,打開台燈,仔細地翻閱起來,重新梳理著二十年前案件中的每一個細節。

那些陳舊的筆記,記錄著他曾經的不顧一切和執著。

每一頁、每一行字,都仿佛帶著記憶中的痛苦。

陳文明一頁一頁地翻著,突然,從筆記本裏掉出一張照片。

他彎腰撿起來湊到台燈下細看,是一張清源橋案發現場的照片。

看了片刻,他發現照片上不起眼的角落裏有一棵矮樹,幹枯的樹枝上有一絲極細小的綠色。

“大冬天幹樹杈子上哪來的綠色?”他以為照片上沾了汙漬,用指甲摳了摳。

再仔細看,那絲綠色還在照片上。

“這是什麽玩意兒?”陳文明覺出異樣,皺起眉頭,迅速從抽屜翻出放大鏡。

當他看清放大鏡下麵呈現出的東西,心裏不由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