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麽晚了,該歇著了。”

蕭鄴看了一眼常進保,眉頭一皺,把手裏的奏折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很是不高興。

常進保在蕭鄴身邊伺候多年,早就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好本事,很會看人臉色,一看蕭鄴這種神情,立刻就明白了,不用猜就知道是為了什麽。

常進保撿起地上的奏折,整了整,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蕭鄴麵前的書案上。

肯定又是鄭大人做了什麽惹陛下生氣的事情,但一個是宰相,一個是皇帝,兩個都是他得罪不起的,這種情形常進保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默默的站在一邊,不敢發聲。

蕭鄴怒氣未消,狠狠地道:“鄭譽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裏?他還當朕是皇帝嗎?朕看他倒是想取而代之了。”

常進保哆嗦了一下,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思來想去,隻得小心勸道:“鄭大人是前朝老臣,對朝廷一片忠心,奴才看鄭大人應該是不會的。”

蕭鄴挑眉,盯著常進保,道:“朕看你倒是挺了解他的,要不然朕馬上下旨,你去伺候他?”

常進保立刻跪下,連連解釋:“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對陛下忠心耿耿,從無二心,隻,隻想在陛下身邊伺候,不敢有別的想法。”

蕭鄴哼了一聲。

常進保在他身邊伺候多年,他也了解常進保,方才也隻是一句氣言,這會兒看常進保縮著身子跪在地上,蕭鄴的氣也消了些。

鄭譽可不就是仗著前朝老臣的身份在朝中作威作福,連他這個皇帝都要被鄭譽管著,他看要不了多久,鄭譽是真的要取而代之了。

蕭鄴瞥向案上正攤開來的鄭譽的奏折,忽然想起了。

鄭譽的那個女兒,似乎已經進宮五六年了。

“她怎麽樣了?”

蕭鄴這麽猝不及防的一問,還真把常進保弄懵了。

常進保緩緩抬起頭,謹慎地小聲問道:“陛下是指?”

蕭鄴冷聲道:“還能是誰?當然是鄭譽的那個女兒。”

常進保這才明白過來:“娘娘一切安好,聽那邊宮裏的人說,這些日子娘娘還在抱怨,自己似乎是豐腴了些。”

蕭鄴擰著眉頭,對鄭容汐這種怡然自得既來之則安之的姿態非常不滿。

鄭容汐是鄭譽硬塞進宮給她當皇後的,他當然是不願意的,但當時他剛登基不久,地位不穩,鄭譽作為輔政大臣,又是前朝元老,他的意願根本不重要,鄭譽打著為他好的旗號,硬是讓當時才十二歲的鄭容汐入了宮。

他怎麽不明白鄭譽的心思,隻是沒想到鄭譽竟然這麽貪心,已經是權傾朝野了還不足夠,竟然還打著把自己女兒安插到他身邊的主意。

蕭鄴本就對鄭譽十分忌憚,又被硬逼著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還立她為後,雖是天大的不忿,但當時他羽翼未豐,不敢與鄭譽有什麽正麵衝突,到如今,他登基五年,鄭譽依舊把持著朝政大權,處處管著他,把他當成還未成年的幼童一般管教,美其名曰是為朝廷盡忠,對先帝有個交代。

鄭容汐入宮已成定局,無法更改,他隻能被迫接受。

鄭容汐入宮時才十二歲,還是個未長開的小姑娘,蕭鄴對她自然沒什麽興趣。因為鄭譽的原因,連帶著他對鄭容汐也無比厭惡。

至於鄭容汐的住處,更是被他安排到了離他最遠的頤華宮。

到如今,鄭容汐入宮五年,他與鄭容汐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今夜,蕭鄴又被鄭譽的奏折搞得心煩氣躁,他拿鄭譽無可奈何,突然就想起了鄭容汐。

想想這五年來,他似乎都沒怎麽去見過鄭容汐。

蕭鄴冷笑一聲,對跪著的常進保道:“擺駕頤華宮。”

跪著的常進保打了個激靈,非常震驚。

自皇後娘娘入宮以來,皇上去見他的次數,一隻手能數得過來,若無必要,他是絕對不會去見皇後娘娘的。

皇上對皇後娘娘的厭惡之情似乎都已經擺在了明麵上,連宮中的大小太監宮女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方才聽到皇上說要擺駕頤華宮,常進保的驚訝可想而知。

常金寶額頭上汗珠滾滾,想要再確認一遍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可是見皇上的臉色,他又不敢再多問一句。

見常進保半天不動彈,蕭鄴又重複了一遍:“還要朕說幾遍?你沒聽見嗎?!”

常進保‘嗯’了一聲,回答道:“是,奴才這就去準備。”

見常進保轉身要出去,蕭鄴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

“陛下還有什麽吩咐?”

“不必通知她。”

常進保愣了:“皇上,您的意思是?”

“朕說了不用告訴她,朕直接去了。”

說罷,蕭鄴起身,徑直往門口走。

常進保愣了好久,看著逐漸遠去的蕭鄴的背影,這才小跑著跟了上去。

“陛下現下過去,皇後娘娘……萬一早已睡下了……”

蕭鄴不悅:“怎麽,朕想幹什麽還得提前告知她?”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般突然過去,恐怕皇後娘娘也沒什麽準備,怕慢待了陛下。”

蕭鄴忽然停下腳步,看向常進保:“你到底是她的奴才還是朕的奴才?怎麽聽你的話,句句都在為她辯解?”

常進保慌忙解釋:“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閉嘴。”

見此情形,常進保隻能閉上了嘴,安安靜靜地提著宮燈為蕭鄴引路。

頤華宮中。

鄭容汐因白日與幾個宮女一同將花園中的花修剪了一番,出了一身細汗,這會正在浴池中沐浴淨身。

宮女蘭心在一旁伺候著。

“娘娘,水溫合適嗎?”

鄭容汐閉著眼睛,輕輕點了點頭,輕聲道:“可以。”

浴池中鋪了滿滿的一層花瓣,將整個水麵完全覆蓋住,鄭容汐正泡在泡在池中。

“我渴了,你去給我倒杯茶來。”

“是。”

放下手裏鄭容汐的長發,蘭心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出去。

此刻浴房中便隻剩下鄭容汐一人。

玉臂從池中緩緩抬起,片片花瓣粘在上麵,仔細看還有細小的水珠滾落,與豔色的花瓣相比,更襯的肌膚如雪。

雖然剛入宮時,她是極不情願,但事已成定局,他無力反抗,便隻能接受。

再者,她父親鄭譽是一個極為古板忠義之人,在家中更是絕對的權威,父親有命,她不敢不從,隻能被迫接受。

原本已做好了要與陌生男人同床共枕的打算,並且要應付後宮中女人的明爭暗鬥,片刻都不得鬆懈,但進宮五年,情況並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糟糕。

蕭鄴對她的厭惡擺在了臉上,更體現在行動中。

她剛一進宮便被安排到了這裏,離他最遠的宮殿。

每每不得已要被迫與她見麵時,蕭鄴的眉頭總是緊鎖著,看不到一絲笑意,臉色陰沉,讓人看了都有些恐懼。

起初鄭容汐也不懂,為何蕭鄴對他這般厭惡。

隨著年紀漸長,聽了不少朝中之事,她漸漸明白過來。

蕭鄴哪裏隻是討厭他,他厭惡的是被掌控的人生,恨的是她爹,他們全家以及整個鄭氏家族。

在蕭鄴看來,出生在鄭家就已經是罪過了,所以無論她做什麽都不可能得到蕭鄴的歡心,做什麽都是錯的。

想明白了這一切,鄭容汐反倒是解脫了。

既然她做什麽都是錯的,那便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反正蕭鄴那般嫌棄她,是一定不會主動來見她的,在這宮中雖然寂寞,但也樂得清閑。

不必考慮爭寵之事,也不必與那些妃嬪去爭這個本就不屬於她的男人,加之蕭鄴對他的態度,那些女人更不會來找她的麻煩,這樣一來,她在宮中倒也過得自在。

即便是不受寵,她好歹也有個皇後的名頭在,那些人也不敢多明目張膽地欺負到她頭上。

最多是見麵之時明嘲暗諷,話裏話外暗示她不受寵之類的話,這對她倒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反正她已經聽從父親的安排進了宮,已經做到了為人子女的本分,別的事,也不受她的控製。

身後突然傳來撩開珠簾的動靜,鄭容汐以為是蘭心倒茶回來了,細想想,從她一開始出去到此時,已過了快一刻,她責怪道:“倒個茶也要這麽久?”

沒有聽到蘭心的回話,鄭容汐以為她是怕被她責罵,所以才不敢說話,她也沒多想,伸出手去接蘭心手裏的茶。

手懸在半空,許久也不見茶放到她手上,鄭容汐正想回頭,隻感覺到手心上一陣熱意,茶杯已被穩穩地放在了她手中。

“你幹什麽去了?”鄭容汐喝了口茶,開口問道。

沒有人回話,這回鄭容汐忍不住了,回頭一看,手裏的茶杯立刻摔落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飛濺起的碎片不慎落到鄭容汐的手背上,原本雪一般白皙的手背上立刻便出現了一條明顯的血痕,一紅一白,顯得有些猙獰。

鄭容汐何曾會想到此時此地蕭鄴竟會出現在她眼前。

慌亂之間,鄭容汐想起身,但剛一動作,又想起自己是在沐浴,自然是不著寸縷的。

想到此處,她趕緊又坐了回去,低垂著頭,小聲道:“陛,陛下怎麽突然來了?”

看到鄭容汐這般慌亂的模樣。蕭鄴覺得有些可笑,故意道:“朕到哪去做什麽,還得征求你的意見?”

“臣,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蕭鄴伸出手,將鄭容汐低垂著的頭硬是扳了起來,讓她對著自己。

“皇後怕什麽呢?”

“沒,沒有。”

“是嗎?”蕭鄴輕笑一聲,忽地伸出手,試了試池子的溫度。

“水都快涼了,皇後還泡在這裏,不怕受涼嗎?”

“臣妾這,這就起來了。”

鄭容汐偷偷瞟了一眼蕭鄴,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蕭鄴覺得好笑到:“看朕做什麽。”

“臣妾還未梳妝整理,以這般姿態才麵見陛下,對陛下不敬,還望陛下出去稍候片刻,容臣妾整理過後,再來見陛下。”

蕭鄴忽然一笑:“朕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皇後就此換裝,隨朕一同出去了。”

鄭容汐放在水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