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圍城

周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跟熙兒差不多,“還真是報應不爽。”說完又歎氣,“可笑這些男人們,半點擔當也無,一到了要命的時候,先推了女人出來赴死。”

其時已經到了年根底下,她的肚子也高高鼓了起來,行動略微有些遲緩,正坐在臨窗的椅子上慢悠悠的做針線活。

謝希治坐在她對麵,看她仔仔細細一針一線的給孩子做小衣服,就笑道:“你這針線上的功夫倒有長進。”

“這叫熟能生巧。”周媛抬頭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待會兒我就把那兩件破衣裳扔了,省的你動不動就拿出來笑我。”

謝希治喊冤:“我幾時笑你了?我拿出來那是認真要穿的。”

周媛更不樂意了:“你穿出去人家還不是笑我?有多少衣裳可穿,非得要尋那兩件出來。”

“別的衣裳不是你做的啊。”謝希治可憐巴巴的說道。

周媛明白了他的意思,敷衍道:“好好好,等我把這件做完,就給你也做一件穿。不過我現在雖有長進,做起來卻慢的很,你又不讓我總是低頭做活,這衣服什麽時候能做好,我可就不敢說了。”

謝希治得了她的話已覺心滿意足,“不急,等生完孩兒了再做吧。好了,你也忙了好一會兒了,先放下,我陪你出去走走。”搶下了周媛手裏的東西,扶著她起身出去散步去了。

這個年周媛他們過得很平靜,甚至比去年的時候還要平靜。去年此時大家都覺前途未卜,不免有些忐忑,今年楊川他們卻已經大軍開到了長安城下,正把長安城當做餃子餡包了起來,且現在雙方並沒開戰,大家都沒什麽可擔心的,所以格外的安心。

在得知蘭太後“畏罪自盡”的消息之後,楊川他們商議了一下,再次要求朝廷將韓廣平父子治罪,因為當初檄文裏所列的罪名,有很多根本不可能是蘭太後的決策,再說蘭太後有沒有擅政專權,大家都不是瞎子,難道看不見?

楊川他們並不想背一個弑君造反的名頭,所以現在的主要訴求主張,還是要治韓廣平父子之罪。反正現在已經到了長安城下,隻要把四麵交通要道切斷,跟城裏這麽耗著,最先耗不住的一定是城內。

兩方麵的考慮一綜合,幹脆也不費勁打仗了,先圍起來耗著吧。隔三差五嚇唬嚇唬裏麵那些沒見過世麵的權貴,早晚會有人忍不住想出來的,正好也要過年了,大家也歇一歇。

於是長安城下圍城的反韓軍開始老老實實安營紮寨,每日殺羊宰豬,熱熱鬧鬧的準備過年。城頭守軍一開始還以為敵軍是想麻痹己方,一直戰戰兢兢的觀察城下動靜,可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底下的敵軍就像要定居城外過日子一樣,完全沒有來攻城的跡象!

久而久之,守城的人也鬆懈了下來。等到臘月底,底下的反韓軍還開始跟城頭的人搭話聊天了。

“兄弟你是哪裏人啊?甘州的啊,幾年沒回去過年了?哥哥我是黎州的,好幾年沒回家過年了,估摸著再回去,家裏的幾個娃兒都不識得我了。”

南城門守城的都是韓肅的親信,這對話沒多久就傳給了他知曉,他這些日子被朝中那些想跟楊川兄弟對話的大臣煩的要死,聽說了這事二話沒說,就讓人把那個跟城下敵軍說話的人拉出去打了五十軍棍,又嚴令守軍無令不得與敵軍搭話,違者以通敵論處。

城下的反韓軍見城頭上再不理會他們,走近了喊話還往下射箭,也就不再試圖與城頭溝通感情了,隻於年三十晚上在四麵城門外放了無數煙花爆竹,把城內軍民嚇的一晚上都沒敢睡覺,紮紮實實守了一夜。

也是在年三十的晚上,停戰了一段時間的潼關忽然火光衝天,有一隊不知來曆的人馬突襲潼關,與此同時,關外的吳王所部也忽然發動攻擊,毫無準備的潼關在內外夾擊中情勢危急。

五日後,楊川接到了潼關大捷的消息,他跟宋俊、裴一敏商議了,命軍中專司叫陣的兵士大聲傳揚潼關大捷的消息,於是當日還沒到天黑,整個長安城就都知道了潼關失守的消息。

又過了三日,從潼關敗退的守軍接近長安,被城下以逸待勞的宋俊所部輕鬆擊潰,他們返身要逃時,又有吳王所率領的追兵趕到,眼看著城中守軍完全沒有出來接應的意思,敵軍又大喝投降不殺,這些潰軍再撐不下去,紛紛繳械投降。

長安徹底成了一座孤城。

吳王楊宇終於與楊川等人勝利會師,大家坐下來談完戰況之後,楊重開口問:“怎麽不見熙兒?”

“我讓他跟著歐陽明留在潼關了,眼下我們還有的跟韓廣平耗,他跟來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如安生留在潼關。等我們取下京師,再讓歐陽明送他過來。”楊宇微笑答道。

楊重扯了扯嘴角,目光一點點冷了,這個楊宇,現在連借口都尋的這麽敷衍了。

過後裴一敏悄悄尋了他說話:“殿下安心,此事仲和去辦了。”

楊重這才發現,明明兩方會師的時候謝希齊還在,不過一兩日的功夫,他就不見了人影,原來竟是回潼關了麽?

第二日楊宇也發現了不對勁,問過謝希修,也不知道謝希齊的去向,他心中不安,自去見了裴一敏。

“仲和回西北了,要去防著涼州那裏生變。”裴一敏請楊宇坐下,笑著答道。

楊宇略略安心,跟裴一敏說道:“見了舅舅,外甥心裏就安定了。外甥年小,許多事都沒經過,阿娘叫我凡事多問舅舅呢。”

裴一敏嗬嗬一笑:“殿下安心,但有臣在,必不讓殿下煩憂。”

楊宇沒想到舅舅對他這麽和藹可親,當下跟裴一敏好好敘了一回親情,不過因是在軍中,左右耳目眾多,有些話實在不方便說,他想著現在要打持久戰,也不用急在一時,就沒有跟裴一敏提起戰後如何善後的事。

在楊宇到達之前,四麵圍城的兵馬中,以北麵最為薄弱,韓廣平父子還曾試探著突圍過幾次,所以楊宇到了之後,就把兵力增到了北麵,然後大夥繼續圍著京師按兵不動。

二月初二日,“遼王”張勇響應楊川檄文號召,要求朝廷治韓廣平專權跋扈、迫害忠臣之罪。

二月十日,韓肅看準時機,在天將破曉之前,向西麵發起突圍,不料看似最鬆懈的西麵,領軍的竟然是裴一敏,前麵衝鋒的敢死隊被敵軍衝鋒切割,死傷慘重,韓肅隻得提前關了城門,放棄了這次突圍。

城內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各種糧米食物的價格也開始飛速飆升,韓廣平父子早已沒有心思管這些閑事,所以趁此時機大發黑心財的人不少,與之對應的,就是普通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難過。

韓派官員都在收整行裝,時刻準備著要追隨韓氏父子突圍出逃;非嫡係的牆頭草派官員則在想法托關係,期望能搭上出逃的隊伍;至於城中僅剩的為數不多的忠義之士,都在考慮怎麽能扳倒韓氏父子,打開城門,迎接二王進城,重整山河。

此時的長安城就像一個坐在爐子上的水壺,外表看起來平平靜靜,內裏卻正在醞釀沸騰的氣泡,準備著在達到沸點的那一刻,發出沸騰的響聲。

周媛自過完了年就一直在等著打下長安城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三月裏,她都要生了,還是沒等來好消息,不免有些著急:“這麽個耗法得到什麽時候啊?真怕遲則生變。”

“京城耗不了太久。”謝希治安慰她,“這不是外族入侵,城內的人也不是上下一心,我看也就是這一兩個月吧,韓氏父子早已失了人心,能撐到現在已是極限。”

他總是能講出很多道理,讓周媛平複不安,“可是我還有一個擔心。”周媛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肚子,低聲說道。

謝希治不用問也知道,“擔心熙兒?舅父和二哥會想法子的。楊宇就算再怎麽不甘心,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要是熙兒也出事,我真怕五哥撐不住。”周媛抬頭望著謝希治,“他已經失去了太多。我們也要有孩兒了,所以我越發能體會到他的心痛……”

謝希治將手掌覆蓋在周媛的手上,安慰道:“不會有事的,這次七哥來信,不是說楊宇把熙兒留在了潼關麽?我覺著這正是個機會……,啊喲,他動了!”

周媛笑起來:“他總在動,又不是第一次,瞧你那驚嚇的樣。我這幾天就要生了,到時可別我還沒怎樣,你先嚇壞了呀!”

“……”謝希治輕輕摸了摸周媛的肚子,感受裏麵孩子的動作,刻意忽略了周媛的取笑。

可惜他這力持的鎮定,在到了周媛要生的時候,終於還是消失的無影無蹤。眼看著信王妃和二嫂帶著穩婆進了產房看周媛,並將他拒之門外,他隻能六神無主的在門外徘徊。慢慢的裏麵開始傳出周媛的呼痛聲,謝希治更加心慌,幾次三番想衝進去,都被二嫂給攔在了外麵。

最後他隻能隔窗叫周媛:“十娘,我在這裏守著呢,你莫怕,十娘……”

周媛痛的死去活來,在偶然的陣痛間隙聽到他這帶著恐慌語調的呼喚,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你在這管什麽用?你能替我生嗎?老娘不想生了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