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離夢殤
離國王宮外的昭陽門,一如既往的雄偉壯觀。
現在已經是午夜子時。
宮門處整齊的站列著守護皇城的禁衛軍,中間繡著絡纓花和蟠獸圖騰的鮮豔旗幟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金色的琉璃瓦在清冷月暉的折射下,放出著寂寞的微光。
是的,寂寞。離國王宮與記憶中的樣子並無差別。隻是,莫名的多了幾分寂寞蕭瑟,整座皇城看上去沒有一點生氣。
嗬……七年前,就是在這昭陽門外,瑟殤……放開了他的手……
他在心裏想過千百遍再回離國是什麽情景,可就是沒想過,會是自己一個人以如此的方式站在這裏。
不等他有過多的感慨,禁衛軍巡邏的腳步聲已經漸漸傳來。離澈微微運功,輕鬆的便翻身躍上高聳的房簷,如鬼魅般,消失於茫茫黑夜之間。
離澈雖曾是離國王子,但對自家王宮一點也不熟悉。他所熟知的,隻有那個叫做傾顏園的地方。而那裏,經過了七年,怕早已是無人照料,破敗不堪了呢。
他現在要去的,是錦瑟宮,他記憶中,瑟殤居住的地方。
在問過三個宮女,敲暈五個侍衛,拐過七八座庭院之後,終於站在了那個名叫錦瑟宮的地方。
可是,很遺憾,錦瑟宮門庭冷落,一片漆黑。別說瑟殤,這裏連個宮女侍衛都沒有,安靜得儼然一座被人遺忘的冷宮般寂寥。
怎麽會這樣?瑟殤呢?他沒有住在錦瑟宮了嗎?那他現在住哪裏?
離澈正準備離開,皇宮裏巡邏的侍衛又走了過來。
他忙飛身把自己隱藏在回廊上方,待到那隊侍衛從眼底走過,他才矯捷的躍下,劫了走在最後的一個侍衛,把他拖到廊後,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
“太子住哪裏?”
“殿……殿下……住……傾顏園……”那侍衛嚇得聲音都變了。
“往哪邊走?”
“從……從……左邊回廊一直走出去,穿過禦花庭,一直向西……唔……”那侍衛剛一說完,便被離澈從後麵一把敲暈,倒地不起。
傾顏園?他說他住傾顏園?!
離澈的步伐瞬間輕盈起來,心在聽到這句話時便開始不規則的急速跳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狂囂著要從心底噴薄而出。
傾顏園……他住在傾顏園……這……意味著什麽……他還是在思念他的麽……
哥哥……哥哥……
等等,是什麽聲音?
離澈頓足,側耳聆聽。
有幽遠綿長的蕭聲穿透花庭山石,順著清涼的夜風嫋嫋飄來。清冽醉人的絡纓花香夾雜於空氣之間,撩拂著他的鼻翼,心裏一陣酸楚。
“哥哥,哥哥!這是什麽?”
“這是蕭,今天,哥哥教你**好不好?”
“好。”
“……”
“哥哥,這是什麽曲子?”
“這首曲子叫《逆紅顏》,是一代樂師玖琊為自己心愛之人所作。不過很可惜……由於種種無奈,玖琊並沒有和他所愛之人在一起……”
“哥哥,我們會在一起的對不對?”
“傻瓜,當然了。”
“恩……哥哥,不要離開我。”
“傻孩子,哥哥不會離開你的,哥哥怎麽舍得離開你?喜歡這曲子嗎?要學嗎?”
“恩。”
“……”
風中那輕快的對話很快消失。當初的那個天真的少年,為何沒有從他隱含憂傷的話語裏聽出什麽蛛絲馬跡呢?
離澈閉了閉眼睛,感到有什麽東西從眼眶順著白皙的臉龐滑落。即使輕紗遮麵,卻掩不住那晶瑩光澤。
“太子殿下,夜已深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老宮人的聲音緩緩響起,拉回離澈的思緒。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庭院旁邊的樹叢裏。
灰白石桌邊,一雪色身影背對而坐,銀發墜地,微風撩起衣袂發絲,翩然翻飛。手裏一柄青綠翡翠玉蕭,緩緩從唇邊移下,輕應了聲:“恩。”
哥哥……
離澈向前移了一步,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得不咬著唇,忍住上前抱住那個人的衝動。
“什麽人!” 他小小的動靜被瑟殤旁邊那個功力深厚的侍衛察覺,不等他有所反映,那侍衛淩厲的眼神已經朝他這邊射來。
離澈握緊雙手,不動聲色,把自己向樹叢後隱了隱,想著如果那侍衛過來,自己該不該跟他動手。突然腳邊有什麽東西一躍而過,竄入庭院之中。
“哎呀,原來是一隻野貓。”老宮人皺了皺眉,扶起瑟殤,“殿下,我們回去吧,你身體不好,吹不得冷風。”
“好。”瑟殤溫和的聲音再次竄入離澈的耳膜,就這麽一個簡單的音節,卻足以在他心底激起千層漣漪。
那侍衛似乎還有些懷疑,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離澈躲藏的方向。直到走在前麵的瑟殤回過頭來叫他,才悻悻的離開。
離澈鬆了口氣,目視著瑟殤走遠。
在這皇宮,大概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傾顏園的地形。雖然時隔七年,但這裏的一景一物,絲毫沒有變動過,還是保持了七年前的樣子。所以,他很快便找到了瑟殤的起居處。
看著老宮人和侍衛關上房門退了出來,交代了門口的侍衛幾句,然後離開。離澈半揚唇角,朝瑟殤的方向飛身而去。
月光清冷,燭影搖曳。臥室中央,一鼎青銅香爐正冒著嫋嫋青煙。
進得門來,離澈百感交集。這臥室,居然亦是他七年前的臥室,連擺設都不曾動過。唯一不一樣的,也許就是那一幅幅掛滿牆壁的人物畫。仔細一看,居然全部是自己。七年前的自己。
有在園子裏歡快奔跑的自己,有在絡纓樹下黯然神傷的自己,有看著瑟殤幸福微笑的自己,看跟蒹葭盡情玩耍的自己,有看書的自己,**的自己,生氣的自己,發呆的自己……
離澈捂住嘴,一幅幅看過去,看到最後已經是淚流滿麵,隻能是用牙齒咬住自己的手,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陣夜風吹來,書桌上的宣紙隨風飄落。
離澈蹲□,撿起來,展開,終於忍不住哭起來。
那宣紙上,是還沒作完的畫,依然是他的身影,每一筆都飽含深情,每一筆都訴說著思念。最讓他痛心的,是宣紙上點點的紅梅……不,不是紅梅,那是他咳出的鮮血……
“哥哥……哥哥……為什麽……為什麽……”既然如此愛他,為何當初要放開他的手?既然如此想他,為何從不曾去找過他?既然如此念他,為何從來不讓他知道?為何……
“誰?”離澈的哭聲驚醒了沉睡中的瑟殤,警惕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
離澈一愣,緩緩站起身來,卻背對著他不隻該如何麵對。
“你是誰?”瑟殤迅速從床上起身,抓了床頭掛著的寶劍。雖然身體抱恙,出口的語氣卻絲毫不減太子的威嚴。
離澈深深吐出一口氣,回轉身來,手裏還捏著那幅未作完的畫。
由於他戴著白紗鬥笠,瑟殤看不到他的容貌,手中的劍不但沒有放下,反而更加淩厲的指向了他的咽喉。
“剛剛在花園裏的人是你吧?”瑟殤眯起一雙奇異的銀色眸子,像前走了一步,低頭看了看他手上的畫,“不要告訴我,你是來偷畫的。”
他的話讓離澈一愣,他居然知道他剛剛在花園?
“偷畫?”離澈搖搖頭,“不,我來找人。”
“找人?這裏可是王宮,你來找人?咳咳……”話說到一半,瑟殤突然咳嗽起來,“你……要找什麽人?”
離澈伸了伸手,想去扶他,卻被他的劍生生的擋住了。看他咳得難受,心裏劃過一絲清晰的疼痛,不答反問道:“你生的什麽病?”
“恩?”聽到他的問題,瑟殤皺起眉頭看了他半天,許是感覺他並無敵意,居然放下了劍,“你到底是誰?來王宮要做什麽?”
“我說了我來找人的。”離澈堅持著那個回答。
“是嗎?”瑟殤有些虛弱的笑笑,“那你繼續找人去吧,記得把畫給我放回去。”說完話,瑟殤轉身,朝床邊走去。
離澈向前走了兩步,眉頭皺得更緊了:“你不殺我?你不認為我是刺客嗎?就這麽任由我在王宮裏行動自如?”
“嗬,你能有本事在王宮裏行動自如,我怎麽殺得了你?”瑟殤坐到床沿,抬眼看他,“再說了,你剛剛告訴我,你隻是來找人的。”
“那萬一我是騙你的呢?你不怕我是敵國的奸細,會血洗你離國王宮麽?”
“隨便吧,反正離國不久之後也會不存在了。”瑟殤慘淡一笑,再次指指那畫,“走的時候把畫放回去就好。這幅……我還沒畫完……”
又是畫。離澈心裏一緊。
“這畫對你很重要嗎?”居然重要到他可以隻要畫而不要王宮裏所有人的性命?
“是啊……很重要……”瑟殤歎了口氣,眼神突然變得迷離悠遠起來,眼中盈滿深深的悔恨傷痛,“是畫中的人,對我很重要……”
“那現在這畫中的人去哪了?”很重要麽?離澈真想上前扇他一巴掌,然後狠狠問他,既然如此重要,為什麽當初要把他推到別人懷裏?
“不知道……我把他弄丟了……”瑟殤苦笑一聲,眼裏有淚,深深刺痛了離澈的眼。
“你沒想過要去把他找回來嗎?”離澈握畫的手緊緊捏著,十指嵌入宣紙,生生把畫掐出幾個孔來。
“如果可以去找他回來,當初我就不用放開他的手了……強國為霸,弱國隻是俎上魚肉,任其宰割,凡事總有那麽多的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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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見麵了……不知道這個瑟殤會不會讓親們失望啊……汗……
親們啊,點書簽啊!離離要留言,離離要留言啊……對著河流一把鼻涕一把淚……看你們還潛水……我汙染水源了哦……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