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上)
這樣的家庭聚會,讓人覺得格外溫馨。
葉敬輝和林微的座位正好挨著,非常熱情的給他夾菜,絲毫不理會葉敬文的目光警告。
難得林微能叫他哥哥,比從來不叫哥的親弟弟可愛多了。
眾人正高高興興的吃著飯,葉敬輝站起來用勺子盛三鮮湯,電視裏依舊播著枯燥的新聞,似乎是午間新聞的重播版本。
畫麵轉到熟悉的場景,是時代廣場附近的一家公司門口,年輕的外景記者說話如同一隻小麻雀。
“下麵是一條驚人的內幕,明輝集團董事長司明失蹤一案,今天上午已正式交由警方處理。”
砰的一聲,湯勺掉進了碗裏,濺出大片滾燙的濃湯。
葉敬輝的手背被燙得通紅,卻呆住一般,緊緊皺起眉頭,一動不動。
林微忐忑的道:“二哥怎麽了?”
他並不知道葉敬輝和司明的關係,卻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看見葉敬輝慘白的臉。
葉敬文輕輕按住林微的手,示意他別說話。
電視裏裏的女記者繼續說:“據南遙前任董事長徐文山稱,長女徐清下落不明已有一個月餘,而司明也在二十天前神秘失蹤,原本以為是一起普通的綁架案,可奇怪的是,至今沒有收到任何綁匪的消息,徐文山終於決定報警,並且在電視台和報紙全麵登出廣告尋找離奇失蹤的兩人,同時呼籲社會各界,若有人能告知他們的下落,徐文山定會重金酬謝。”
電視裏的徐文山似乎在這一個月內蒼老了許多,發間也是一片灰白。
新聞很快就結束了,葉敬輝的臉色卻依舊很難看。
葉大哥皺眉道:“這則新聞我中午的時候就看過了。我想,很有可能是關天澤動用了黑道的勢力,把司明和徐清綁走。”
良久後,葉敬輝才反應過來,聲音幹澀的問:“司明和徐文山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和徐清一起失蹤?”
葉敬希搖了搖頭:“我不清楚。”
葉敬輝拿過遙控器隨手換到經濟頻道,此時正是晚上九點,屏幕裏果然出現熟悉的女主播。
“觀眾朋友們晚上好,這裏是經濟生活頻道晚間新聞時間。”
女主播一臉平靜的道:“南遙前董事長徐文山的愛女徐清失蹤一案,目前有了新的進展,今天晚上八點,警方在西郊的流花公園附近發現了一個全身是傷的女子,已證實是徐清無疑,目前正在醫院緊急搶救。同一時期失蹤的司明,至今仍下落不明。警方懷疑,這是一起惡意的報複事件……”
良久後,葉敬輝才冷靜下來,輕聲道:“司明如果是失蹤了二十天的話,那他失蹤的那天,正好是我們吵架的那個晚上。”
那天半夜他開車出去,再也沒回來過。這段日子也沒在媒體露過麵,手機一直打不通,明輝集團更是出了好幾次差錯……
這樣看來,他的確是那天出了事。
現在回想那晚的情景,才覺得處處透著怪異。
司明為何突然那麽小氣跟自己翻臉?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留在他身邊是為了報複嗎?他不也說過不會恨嗎?
以前每次騙他的時候,他都是一臉坦然鎮定的神色,那天晚上卻冷著臉說了那麽多刺人的話,深沉的眼神,好像……在訣別一樣。〖本站網址請記住:〗
是因為他早就料到會出事?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什麽綁架,是他受到威脅,心甘情願自己送上門的?
葉敬輝突然想起那個莫名的電話,他記得有一個晚上,司明在浴室洗澡的時候手機來過電話,來電顯示是徐清。
算算時間,那個時候徐清應該已經失蹤了,難道是綁架徐清的人打來給司明,所以司明當時的臉色才瞬間變得難看?
那個時候,他已經預料到了後來的一切嗎?
可他為什麽還要陪著自己買股票,在那一周之內,把手裏的積蓄都輸掉,然後才莫名提出分手,一個人離開了?
葉敬輝隻覺得心底一片混亂,隱隱有一個可以解釋這一切疑點的理由,他卻始終無法相信!或者說,根本不敢相信!
——那個理由是,司明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保護他!
想到這裏,隻覺得身後的空調吹過的冷風,讓他心底陣陣發寒。
沉默良久後,文惜慧突然開口道:“今天叫你們回來,本來是想好好給你們過個生日的。”
葉敬輝霍然抬起頭來:“媽,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文惜慧點了點頭:“司明臨走前,找過我。”
“臨走?”葉敬輝手指一顫,目不轉睛的看著媽媽,“您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他在哪。我隻知道,他這次出國是想解決一些糾紛,這不僅跟他自己有關,更多的,是因為你。”文惜慧輕輕歎了口氣,“其實,隻要你知道他跟徐文山的關係,你很容易明白這一切。”
“司明的媽媽叫司月華,當年可是出了名的美人。那還是三十多年前的時候,我跟月華在大學裏認識,當時,司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分公司遍布全國,徐文山是司老先生的關門弟子,跟月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畢業後兩人就結婚了,徐文山入贅司家,接手了司家的產業。”
“月華後來生了一對龍鳳胎,一個叫司清,後來改名徐清。請記住本站的網址《言情小說網》另一個,就叫司明。”
聽到這裏,葉敬輝隻覺得心底有一股強烈的情緒像是爆發一般湧了上來,壓迫在胸腔,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司明他居然是徐文山的兒子?!是徐清的弟弟?!
那麽,南遙果然是徐文山主動留給司明的?然後,又被司明親手送給了關天澤?
是為了……保全自己?
腦海裏突然想起曾經跟司明的對話——
“隻有一點我還想不明白,南遙為什麽會到關天澤手裏?還有,你為什麽能夠左右南遙高層的決定,在徐老頭把南遙給關天澤之前,順利抽出資金,調走人才?”
還記得當時,司明注視著自己良久,最後平靜的道:“如果有人為了你,願意把整個企業都交給那個威脅到你的人,你會信嗎?”
當時想都沒想就說“不信”。
如今看來,自己才是那個最愚蠢的人!
原來他一直都是深愛著自己的。原來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人願意為了保全葉敬輝而作出那麽大的犧牲。
原來在自己說“我不希望任何人為我付出。因為我根本不會領情,更不想欠人情”的時候,他沉默的看著自己,複雜的表情是因為……因為他願意,為那個不會給任何回報的葉敬輝,付出所有。
他所做的這一切,甚至根本沒有讓對方知道的打算。
“那次關天澤把視頻和照片寄來之前,司明打過電話給我,讓我不論收到什麽都不要看。當時,是他弟弟被關天澤綁架,所以關天澤才調虎離山,故意借機破壞你們。”文惜慧繼續說道,“可能這一切,都是關天澤設局對付你。”
是了,那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司明不在,阿齊說了很多莫名的話,司明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就算要說“遊戲結束”也該親自開口,怎麽會讓跟他不熟的阿齊來轉告?更不會婆婆媽媽解釋那麽多。這樣看來,那些話都是關天澤故意讓阿齊說來刺激自己,讓自己對司明產生仇恨。
當時被憤怒衝昏頭腦的自己,又哪有心情去分析那些話是不是司明親口說的?
這麽久以來對司明的恨,理由居然是不成立的?!他一直在跟關天澤周旋來保護自己,自己卻一直在想方設法報複他?
葉敬輝隻覺得越想越是心寒,看著自己發白的指尖,他居然痛恨起自己這種睚眥必報的偏激性格。
沉默了良久,才找回聲音,低著頭問:“媽,他這次離開之前,都說了什麽?”
“他問我,六年前,你有沒有去過蕭晴的生日舞會。”
葉敬輝怔了怔:“六年前我在國內,再說,我跟蕭晴不認識,更討厭舞會那種場合。”
文惜慧點頭道:“我當時也是這麽說的,他聽到之後沉默了很久,然後才告訴我說——或許,這是一場,精心策劃了六年之久的,局中局。”
文惜慧頓了一頓,繼續道:“對方的目的,可能是整個葉家和司家,想要一網打盡。他還問我,當年你們的父親,是不是得罪過什麽人。十六年前,他媽媽被徐文山趕出家門,是不是也有什麽內幕。”
說到這裏,兄弟三人相互對視一眼。
葉敬文緊了緊林微的手,一直沉默不語的葉敬希也微微皺起眉頭:“媽,難道是父親真的得罪過誰?”
文惜慧的表情似乎有些痛楚,良久後,才冷靜下來,低聲道:“生意場上得罪人,本來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十六年前發生過一起意外。”頓了頓,再次艱難的開口,“有一家小公司,欠下了大筆銀行貸款,瀕臨破產,你們的父親本想收購那家公司,沒想到,那家的董事長夫妻二人直接從樓頂跳了下去,當場……墜樓身亡。”
空氣裏靜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時間也像是凝滯了一般。
文惜慧的聲音在客廳裏回響,回憶著那個久遠的年代。
那時候的葉致遠,年輕氣盛,自然會有在商場打出一片天下的雄心壯誌。那時候經濟不景氣,葉致遠趁火打劫吞並了不少小公司,收購時自然趁機打壓對方,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作為一個有經濟頭腦的商人,這樣的想法很正常,隻是那時太年輕,有時候做事手段狠了些,逼人逼得急了一點,這才造成了那次慘劇。
所以葉致遠在遲暮之年過最後一個生日的那天,才會語重心長的對司明說:“在生意場上,做事雖然需要果斷,可還是留點餘地,不要把人逼上絕路的好。少一個敵人,就如多了一個朋友。”
他說這些,為的,也是當年那場讓他後悔了大半輩子的意外。
“那個人姓謝,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最小的兒子還在繈褓之中,其他三個孩子當時就站在樓上,親眼看著父母從麵前跳下去的。後來,那四個孩子,管家,仆人,全都不見了。他們家,被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燒成了灰燼。”
“你父親心中有愧,一直在尋找那些孩子的下落,卻始終沒有消息。”
“直到那夫妻去世一周年的那天,也就是十五年前的今天,我們收到了一封信,裏麵寫著四個字,血債血償。”
“之後不久,阿輝就被綁架了。”
說到這裏,連文惜慧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葉敬希伸手扶住媽媽的肩,輕聲道:“媽,別擔心,阿暉當年被綁架的案子不是已經查出來是紐約的黑道做的嗎?或許收到那封信,和阿輝被綁架,隻是時間上的巧合。”
“大哥說的是,如果真是謝家的人綁架我,絕對不會一頓鞭子那麽簡單,會把我剁成肉醬,才算是血債血償吧。”葉敬輝平靜的說道,“媽,你知不知道,謝家那四個兒女,分別叫什麽名字,去了哪裏?”
“這些都查不到,隻知道按謝家家譜裏的輩分,那四個孩子名字中間都有一個‘子’字。他們是被人秘密送走的,因為年齡還小的緣故,到底叫什麽名字也很少有人提過。”文惜慧微微一頓,“我把這件事告訴司明之後,他卻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他問我,謙兒的媽媽,叫什麽。”
眾人的脊背同時湧起一陣寒氣。
如果司明的猜測是真,那簡直太可怕了!
葉敬文看了林微一眼,林微會意,站起身來走到玩著葉敬輝送的遊戲機的葉謙身後,輕輕拍拍他的肩道:“葉謙,我帶你去廚房,找點水果好不好?”
小孩子還不懂事,根本沒有聽明白這些大人剛才的談話,對林微咧嘴一笑,道:“好!林叔叔,我們去切個西瓜。”
林微把孩子帶走之後,葉敬希才平靜的道:“她叫桑榆。”
葉敬文也沉著臉道:“桑榆當年進我們葉家,是以我舞蹈老師的身份,她還說她名字的由來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葉敬輝怔了怔,突然大笑:“真是高明啊,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說,在某處先有所失,在另一處,終有所得。好一個‘桑榆’。”
桑瑜當年教葉敬文跳舞,跟葉家人漸漸熟悉起來,因她是桑家收養的女兒,葉家和桑家生意上又有合作,於是讓葉大哥和她聯姻。結果,自她進了葉家之後,葉家很多次生意都奇怪的虧損,後來桑家莫名跟葉家鬧翻,桑瑜也以這個理由,跟葉敬希離了婚,至今下落不明。
文惜慧點頭道:“你們猜的沒錯,司明查了很多資料,目前已經確定的是,‘桑榆’就是那個女兒‘謝子瑜’。她嫁進我們葉家之後,天宇集團有好多次項目虧損,虧損的金額高達幾個億。”
葉敬輝冷笑道:“那些虧損都被關天澤吞了,算算時間,大哥離婚六年多,關天澤進天宇也是在六年前,甚至關天澤中彩票,在國內搞房產圈錢,都是在這六年之內。顯然,桑榆跟關天澤是一夥的,很有可能是兄妹。”頓了頓,“既然他們要報複的是我們葉家,大哥身邊有桑榆臥底,關天澤專門對付我,為什麽小弟,怎麽會相安無事?”
葉敬文沉默了良久,才道:“上次去可可西裏旅行,你還記得吧。”
“記得。”
“司傑高原反應搶救的時候,我發現他戴著一條項鏈,吊墜在手術過程中不小心弄開,裏麵寫了個‘謝’字。”